燕蒹葭前腳剛踏入公主府,燕王差人送來的宮人,便緊隨其後而來。


    於是,便是在正廳,與那幾個清雋少年郎,彼此遇見。


    幾個少年郎,怯生生的瞧著燕蒹葭,眼中有畏懼,忌憚,還有好奇。


    不過,倒是沒有一個人,對來到公主府有絲毫怨懟與鄙夷。


    他們同外頭的人不一樣,皆是生來低賤卑微,如今是因著家中貧寒,需要錢財,才不得已入宮,哪怕是當個宦官,也總比窮困潦倒,餓死路邊來的好。


    “奴參見公主。”其中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文弱秀美,率先回過神來,行跪拜之禮。


    “奴參見公主。”


    “奴參見公主。”


    ……


    ……


    於是,緊接著便是一個又一個的少年,匍匐在燕蒹葭的麵前。


    燕蒹葭挑眉,瞧著那為首的少年,忍不住問:“你叫什麽名字?”


    “奴名喚言玉。”他低眉順眼,緩緩回道:“柳言玉。”


    雖說這少年,文文弱弱,瞧著似乎是個膽怯之人。但言談之間,卻是十分得體,全然不像是出身貧寒之輩。


    “言玉。”燕蒹葭笑了笑:“是個好名字。”


    柳言玉聞言,隻畢恭畢敬的道了聲謝讚,便沒有再說什麽。


    一旁薛統領瞧著,心下不由嘀咕。看來公主是看上這少年了。


    但燕蒹葭卻難得多問了幾句,道:“你讀過書,識的字?”


    “奴的確識得幾個字。”柳言玉道:“早年父親是村裏的教書先生,後來染上了賭,家中便一日不比一日了。後來父親死了,家裏欠了一屁股債,為了家中弟妹,奴才不得不進宮……”


    分明燕蒹葭隻問了一句話,但柳言玉卻一字一句,說得清晰無比。


    這無疑是將自己的來路與清白,說了出來。


    “倒是個聰明的。”燕蒹葭挑眉,隻是話音還未落下,外頭便傳來一道輕笑的聲音。


    “嗬,公主當真是懂得憐香惜玉的。”


    這溫溫柔柔,清淡無痕的聲音,仿若玉珠落盤,惹得一眾人都忍不住側頭看去。


    夜色深深,便見一人白衣勝雪,金靴矜貴,從月桂樹上,翩然落下。


    “國師。”薛統領正色朝著扶蘇行了個禮,隨即西遇一行人,也跟著施然行禮。


    扶蘇緩緩擺手:“各位大人,無須如此,我不過是俗人一個,當不得此大禮。”


    說著,他從容而來,眸光卻緊緊鎖住燕蒹葭,薄唇笑意傾瀉。


    “公主似乎,很喜歡這個少年。”扶蘇微微一笑,依舊如鬆如竹,叫人為之側目。


    “倒也不是。”燕蒹葭輕咳一聲,不知為何,心中竟是有種不自然的感覺。


    “你喚做言玉?”扶蘇轉而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年,接著道:“是陛下送你來的?”


    想也知道,能差遣的了薛統領送美男前來公主府的,除了燕王,這世間便沒有第二個人了。


    “是。”言玉依舊溫吞而柔順。


    扶蘇盯了言玉一會兒,忽而說道:“看來,陛下看走眼了。”


    這話,可謂大逆不道,聽得薛統領咽了口唾沫,不知該不該勸說扶蘇,謹言慎行。


    然而,下一刻,燕蒹葭卻緊跟著說道:“是看走眼了。”


    “此人是屬下挑的,公主和國師實屬冤枉了陛下。”薛統領強裝鎮定,又補充道:“雖說屬下也隻是聽命行事,但挑人一事,陛下沒有兀自躬親。”


    言下之意便是:我是奉命行事,所以挑選美男子入公主府一事,不是我心之所向。


    倒是能撇的幹淨,燕蒹葭嗤笑一聲。


    扶蘇卻看了眼她,繼續說道:“此人乃是奸細,拉下去嚴刑拷打,必定能說實話。”


    “奸細?”薛統領一個激靈,刀劍刹那便出了鞘,朝著言玉的脖頸而去:“好大的膽子!竟是要暗害公主!”


    “奴沒有!”言玉被嚇得花容失色,整個人動彈不得:“奴不是奸細,也沒有要害公主。公主明鑒啊!”


    “能入宮做宦官的男子,大多數是家境貧寒,已然到了無法存活的地步。”扶蘇淡淡道:“若非是宮外的一些活計不足以養活一大家子,正常男子誰人願意入宮?”


    “國師明鑒,奴家中的確貧寒,父親欠下的那些債,奴實在還不了……”


    “那你做過什麽?可去過碼頭,搬過貨物?”


    “搬過。奴搬過的。但奴身子骨實在羸弱,搬貨也不足以補貼家中……”


    “哦?”扶蘇打斷他:“你做了多久搬貨的活計?”


    “……”這話一問,言玉便有些啞口無言,答不出來,但他極為機靈,正要答出聲來,卻聽那頭燕蒹葭笑出了聲。


    “你是誰派來的?倒不像是個有腦子的主能派來的。”燕蒹葭盯著他,冷聲道:“扶蘇方才說的,隻是其一。無論你搬過多久的貨物,你指頭和虎口處,可是半點老繭都沒有。”


    “再者,你的確很是注重儀容,連身上穿著的衣物,都與旁人有些不同。”她繼續道:“連頭上束發的玉簪,都是幾十兩的貨色。一個窮苦到隻能入宮為宦官的男子,會戴著這樣昂貴的物什?”


    這話一出,薛統領便立即怒目圓睜,若是此人當真在公主府害了燕蒹葭,那麽……他定然逃脫不了嫌疑。畢竟人是他相看挑選的!


    “說,你是何人派來的!”


    薛統領嗬斥道。


    本以為這羸弱的少年會求饒,卻沒有想到,他深吸一口氣,忽而咬斷口中的毒藥,倒地暴斃而亡。


    這一幕,看得眾人皆是麵麵相覷。


    燕蒹葭還未說話,扶蘇卻是再度出聲:“薛統領還是帶著這些庸脂俗粉,趕緊回宮稟報陛下罷。否則,公主若是出了什麽事情,恐怕統領很難交代。”


    這話一出,薛統領自是聽命。


    很快,他便領著一眾人,再次浩浩蕩蕩的離去了。


    而死在廳堂中的言玉,無人關心。隻燕蒹葭吩咐了一下,便有人前來處理。


    眼不見,心不煩,燕蒹葭和扶蘇便踱步到了花園之中。


    揮退了四下之人,燕蒹葭才緩緩看向扶蘇:“你倒是來的及時。”


    “公主瞧得上那個言玉?”扶蘇問道。


    “什麽瞧得上,瞧不上?”燕蒹葭嗤笑:“不過是見他可疑,才多問兩句。”


    “若是今日沒有可疑呢?”扶蘇問道:“公主可還會多問兩句?”


    他靜靜地望著燕蒹葭,等著她的回答。可素來波瀾不驚的眸子,卻有幾分不悅之色,赫然浮現。


    想來,這廝是在……吃醋了。


    “你這是……吃醋了?”燕蒹葭揚唇,戲謔道:“真是好大一股醋勁兒。”


    扶蘇聞言,卻仍舊執拗的說道:“公主還未回答我的話。”


    他像個少年郎,秀美的麵容,染上一絲煙塵氣息。不像從前那般,悲天憫人,猶如謫仙。


    “不會。”燕蒹葭笑著答道:“我自是不會多問。原本父皇送來的這些人,我就不打算收下。”


    扶蘇繼續道:“那公主可有絲毫,因為他的姓氏亦或者容貌,對他多問兩句?”


    “姓氏?容貌?”燕蒹葭不解道:“何意?”


    “柳。”扶蘇垂下眸子,掩住眸底的一抹情緒:“我記得公主曾喚過一個叫做柳生的名字。”


    那日夢中囈語,他聽得真切。的的確確,就是柳生。這名字,一聽就是個男子,且還是個粉麵白臉的男子。


    “噗!”瞧著扶蘇那股吃味的勁兒,還有極為不悅卻又努力隱藏的模樣,燕蒹葭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怕是誤會了。”燕蒹葭笑道:“柳生是公主府中養的狼犬,因著在柳樹下拾到,才起了名字,喚作柳生。”


    她比劃著,繼續道:“如今,柳生是有這麽大了。長得極為結實。”


    “柳生是隻狗?”扶蘇難得露出錯愕的神色。


    沒想到自己吃醋了這麽久,惦記了這麽久,竟是……如此荒唐?


    “的確是隻狗。”燕蒹葭笑了一會兒,突然話鋒一轉,眉眼彎彎道:“不過,方才那件事……你倒是不怕,惹怒我父皇。”


    扶蘇聞言,會心一笑:“公主這話,何意?”


    “何意?”燕蒹葭哼笑:“扶蘇,你別以為旁人看不穿,我和父皇也會看不穿。既是我挑明了話,你便不必再遮遮掩掩。”


    扶蘇望著燕蒹葭,眸底璀璨至極:“公主的聰慧,當世無雙。”


    “下次……不要這樣了。”燕蒹葭緩緩道:“你要什麽,可以同我說,不必這樣費盡心思。”


    沒有責怪,也沒有惱怒,燕蒹葭說這話的時候,極為疼惜。


    是啊,他有什麽,皆是靠謀算,自來便是這樣。似乎隻有謀算,才能求仁得仁。


    可如今,燕蒹葭卻和他說,不必謀算?


    當真,可以不必謀算嗎?


    見扶蘇神色晦暗,燕蒹葭忍不住上前為他拂去發梢上的塵埃:“從皇宮一路過來,翻牆翻的……很累罷?”


    “人人皆說,公主嗜血冷漠。”扶蘇忽而笑道:“其實公主……很是溫暖。”


    她是光,是他的光,這一刻,扶蘇覺得,自己好似被她救贖了。


    他驀然一把將她抱入懷中,鼻尖傳來燕蒹葭身上甜糯的香氣,他輕笑道:“公主,我當真是鬆不開手了。”


    ……


    ……


    ------題外話------


    扶蘇到底謀算了什麽事情?你們猜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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