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愣住,看向他:“你……什麽意思?”


    不知為何,看著少年帝王臉上那與他別無二致的黃金麵具,他隻覺心中怪異。


    扶蘇淡淡回道:“聰明人說話,何須遮掩?”


    這話的意思……黑衣人挑眉,驀然笑了起來:


    “以為是個狗崽子,沒想到是個狼崽子啊!”


    從頭至尾,他與扶蘇不過見過四次。沒想到,扶蘇竟是如此聰慧,不僅將他的心思摸了個透徹,而且還如此有耐心的,拖了五年。


    直到他實在忍不住,來尋他。


    “從前,西川有個帝師。”扶蘇悠悠道:“聽聞帝師精通術法,修為上乘。保了西川不受西涼攻占。”


    西川本就是西涼的囊中之物,早幾代帝王勵精圖治,但卻敵不過西涼侵吞的野心。


    後來,他的父親繼位。隻是比起前幾代帝王,他的父親庸碌無為。若非有帝師,恐怕西川早就是西涼的領地。


    扶蘇喟歎一聲,眼中滿是悲憫:“隻是可惜,帝師耀華六年前故去,聽說是功德圓滿,羽化成仙。”


    “狗屁成仙!”似乎是被他的語氣所惹怒,黑衣男子冷聲道:“狗屁帝師!世人有求之,則高高在上。世人無求,則屠戮斬殺!世上的情分,就是互相利用罷了!”


    “帝師該不是你罷?”扶蘇見此,莞爾勾唇:“可我聽聞,帝師年歲過百,是個白須老者。”


    黑衣人哼笑:“你想套我的話?”


    少年坦然一笑,眼底劃過意味深長之色:“套話?你說的太過生分了。隻是你我舊識敘敘舊罷了。”


    “我若是不願與你敘舊呢?”黑衣人回道。


    “本也就沒有指望你能說,”他緩緩道:“左右我已然知悉,帝師的確已然亡故,你麽……想來是帝師的門下之徒。”


    “既是都知悉,你這般又是為何?”黑衣人冷笑:“你可莫要忘了,當年你答應我的……”


    扶蘇揚唇,反問之:“我若是不願履行承諾呢?”


    這話,不就是剛才黑衣人說的嗎?


    隻是,與他不同的是,扶蘇並不稀罕他的回答。可他卻極為在意扶蘇的許諾。


    “你倒是耐心極好。”黑衣人眯起眸子:“五年了,就是在這兒等著我罷?”


    他話音落下,便見扶蘇神色淡淡,顯然是他猜對了。


    這晦氣的小子,是尋他有事。但他自來行蹤飄忽,他找不到他,自是要謀劃一番。


    沉下眸子,他也懶得再與扶蘇兜圈子:“說罷,你想要什麽?”


    “教我術法。”少年臉上那黃金麵具,泛著一絲光:“傳我武藝。”


    黑衣人沉吟:“你要我傳授你武藝我能理解,但是術法……你為何會想要修習術法?”


    這話,無疑便是默認了扶蘇方才說,他是帝師門下之徒的想法。


    “若是我沒有猜錯,你要借我之手滅亡西川,想必一則是因為你修仙練道,不能殘害黎明百姓。”他頓了頓,繼續道:“二則……西川若是此時易主,定然是有違天道。我替你違背了天道,逆天而行……教我術法保命,也不算過分罷?”


    他說的很是平靜,卻又異乎尋常的肯定。


    聽得黑衣人不由愣住。這些事情隻有他和死去的師父知曉,扶蘇的話,讓他幾乎就要懷疑,扶蘇的師父收的關門弟子。


    隻是,師父死的時候,扶蘇方才繈褓嬰孩,顯然不可能是師父的弟子。


    心思百轉千回,他抬眼看向扶蘇,兀自一笑:“你這小子啊,可是聰慧至極的。若非我與西川有仇,倒是願意看看你將來要如何強盛西川國。”


    少年聞言,下意識彎唇,篤定道:“你答應了。”


    “是。”黑衣人道:“不過,給你一個時限,三年內,西川必須易主。”


    “好。”少年抿唇,不疾不徐道:“一言九鼎,這次絕不食言。”


    黑衣人頷首,道:“自是不能再食言,但你要知道,我隻傳授你三年,三年之後,西川亡國,你我便再無瓜葛。如何?”


    他當然不會隨隨便便收徒,尤其是扶蘇這麽個反骨之人。他可是親眼見著他弑父殺母啊!


    “丹舟仙人如此說,我自是願意如此做。”少年語氣溫和,麵具下的臉容,讓人看不真切。


    他怎會不知,眼前的人,對他心中戒備……可這世上,誰又能在見著那些畫麵,知曉他的為人後,還毫無畏懼,全心全意待他?


    可扶蘇的話,卻是讓燕蒹葭久久不能回神。直到黑衣人……不,應當是說丹舟仙人離去,她才終於恍然。


    扶蘇口中的丹舟仙人,是燕國已故多年的老國師!


    當年她也未曾聽老國師說門下有扶蘇這麽個弟子,原來是因為……他心中不願承認這樣的弟子。


    燕蒹葭如此想著,忍不住將視線落在扶蘇的臉上。


    那黃金麵具,宛若山海,將她和此時的扶蘇隔開。她看不透他的思緒,也無法靠近他半分。


    淡淡的月色,有微光灑在他的身上。瞧著無比的落寞與寂寥。


    燕蒹葭下意識,走到他的麵前,倚欄而坐,與他麵對著麵。


    隻是,他看不見她而已。


    “寂羨淵。”燕蒹葭忍不住歎了口氣:“原來你的真名這樣好聽。”


    她支著腦袋,細細的打量著他。


    他看著天邊的月,而她卻頭一次這麽靜靜然的望著他。


    “寂羨淵。”


    “寂羨淵。”


    ……


    ……


    她玩鬧似的,喚了幾聲他的名字。可他還是一臉落寞,讓人心疼。


    燕蒹葭無奈的扯了扯嘴角,而後轉身,忽而朝著高台,大聲道:“寂羨淵!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的!”


    喊完,她下意識轉頭,看向他。


    刹那,她便見他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四目相對,一瞬間令人心跳亂了。


    她正要移開自己的視線,忽而想到此時他是看不見自己的。


    於是,她朝著他扮了個鬼臉,嘻嘻哈哈便先他一步,朝著樓台走下去。


    隻是,燕蒹葭不知道的是,在她下樓的那一瞬間,少年忽而開口,語氣有些茫然。


    “是……仙子?”


    ……


    ……


    是夜,格外寂寥。


    雖說如今沒了五感,猶如孤魂,但燕蒹葭還是犯了困意。


    陷入睡夢之際,她腦中還在思考一個問題。


    為何她不知饑餓,卻知困乏?


    隻是,沒有人給她這個回答。


    她陷入夢中。在幻境中的這些‘時日’,猶如白駒過隙,絲毫沒有很深的歲月之感。


    她每每困倦,都是一覺醒來。不像真實的世界,總會做夢。


    可今夜,她趴在案幾上。忽而便進了更深一層的幻境。


    是的,更深一層的幻境,她能明確知道,自己所處不是夢境。


    撥開雲霧,她便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是……楚青臨。他正靠在一棵桃花樹下,整個人瞧著尤為寒冷,眉眼都落上了冰霜。


    燕蒹葭上前一步,率先伸手,掃了掃他的臉容。


    將冰霜掃落,她才喚道:“楚青臨!醒醒!”


    見他沒有反應,燕蒹葭伸手,又拍了拍他的臉。可他還是沒有反應,於是她用更大的力氣,狠狠打了幾下。


    但即便如此,楚青臨還是沉靜的閉著眸子。


    那張素來冷峻的臉容,此時矜貴而乖覺,像隻憨憨的小老虎,倒是有幾分可愛。


    這般想法才冒起來,燕蒹葭便趕緊揮退自己的臆想。暗道,若是讓扶蘇知曉,怕是又要同她生氣了。


    正回神間,她便聽楚青臨忽而蹙起眉梢,嘴裏喃喃的說著什麽。


    那神色,委實是悲戚不已。


    “楚青臨,快醒醒!”燕蒹葭喊了一聲。


    隻是,楚青臨沒有回她,身後卻傳來一道少年低沉而又陰冷的聲音:“你是誰?”


    燕蒹葭回頭,便見扶蘇一身明黃色龍袍,脫下黃金麵具的他,顯得異常俊美。


    “扶蘇!”燕蒹葭訝然道:“你怎麽……”


    “扶蘇?”少年眯起眸子,神色有些陌生:“你是何人?如此喚孤,可知罪?”


    他冷冷嗬斥,一國之君的模樣,倒是霸氣。


    一如燕蒹葭先前所見的,他威脅那些宮人時,便就是這樣的語氣。


    “寂羨淵?”燕蒹葭遲疑了一下,還是喚了一聲他的真名。


    “好大的膽子!”少年不怒反笑:“你不怕死?”


    瞧他如此,燕蒹葭心中暗道,扶蘇如今不過十五六歲,還尚且是稚嫩,眼下瞧著也是喚不醒楚青臨,不妨逗弄一番這廝?


    左右看了他這些年的‘成長’,她也是對他了如指掌的。


    “為什麽要怕?”燕蒹葭站直身子,笑眯眯道:“臭小子,你也不看看,你是在誰的地盤。”


    “難不成是你的地盤?”少年狐疑,明顯不信:“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仙人,你還看不出來?”燕蒹葭故作高深,道:“你若不信,可以喚一喚,看看是不是能將宮人喚來。”


    她這話一出來,少年頓時擰眉,他逡巡了一眼,四下的確空蕩蕩一片,就連唯獨的一棵桃樹,也落著無數的花瓣。


    深秋的時節,怎麽會有盛開的桃花?


    “想必你是明白了罷。”燕蒹葭點了點頭:“你的世界正是深秋,這棵桃樹,便是我仙界的樹。”


    她一本正經,道:“而我,此次將你招來,就是為了問你一件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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