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蒹葭、扶蘇以及江渢眠三人,根據店小二所說,去了南街桂巷,她隻說要尋淮老先生,巷子裏的人便紛紛給他們指了路。


    江渢眠還有些詫異,難道這巷子裏,姓淮的老先生隻有一個?正驚疑不定,便得到了一個大嬸的回答。


    那大嬸說,淮老先生是這麽多年來,斛縣唯一一個秀才,想當年,也是給他們斛縣掙了許多臉麵,連縣老爺對淮老先生,也是尊敬的很。


    幾人很快便尋到了淮老先生的住處。


    淮家住的宅子在這巷子裏,算是比較大的,淮家三世同堂,給他們開門的則是淮老先生的孫子,一個瞧著隻有六七歲的垂髫稚童。


    那小兒一見著眼前幾個生的極好的外鄉人,便露出不怕生人的笑來。


    “姐姐,你們找誰?”


    “我們找淮老先生。”燕蒹葭笑著答道。


    “你們找我祖父啊。”小兒一臉恍然大悟,而後又道:“你們且在這兒等著,我去同祖父說一聲。”


    丟下這幾句話,小兒便掩上門,輕快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不多時,小兒再次來開門,隻是這回,除了小兒,還有一婦人,那婦人瞧著與小兒生的很是相像,一看便是小兒的娘。


    “姑娘和兩位公子請進。”婦人和善的笑了笑,禮數周全:“父親在院子裏。”


    “多謝這位夫人。”扶蘇頷首。


    婦人聞言,似乎是被青年的秀美所惑,不由一愣,隨即笑了笑,擺手說著不必客氣。


    那小兒沒有跟上婦人的腳步,反倒是一直走在燕蒹葭身側,隻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眸子,一個勁兒的瞧著燕蒹葭。


    婦人留意到,便斥責一聲,示意小兒趕緊上前:“杭生,不得無禮,快過來。”


    小兒被這麽一斥,立即便跑上前去,聲音很低:“娘,這姐姐是不是長的跟天上的仙女一樣好看!”


    小兒的聲音,雖自以為很小,但實際上在場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江渢眠挑眉,隻暗道,這孩子小小年紀,色膽包天,難道沒有看出來,他也生的風度翩翩,是個佳公子。


    心下腹誹,江渢眠看了眼燕蒹葭,不過被誇作仙女的臨安公主本人,神色極為淡然,就像是沒有聽到一樣。


    那頭,婦人又是斥責了一番小兒,小兒才住了嘴。


    婦人回頭,朝著幾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孩子沒什麽見識,還請姑娘見諒。”


    “這孩子是誇我呢,夫人莫怪。”燕蒹葭回以一笑。


    不多時,幾人便抵達院落。


    院落之中,淮老先生坐在一棵巨大的龍樹下,龍樹根須繁茂,瞧著便是年歲久遠。淮老先生此時背對著他們,他身下坐著石凳,身前是一張圓形石桌,從背後的一側便可見著,石桌上麵有一副棋盤。而老先生手中,正是捏著棋子。


    “父親,兩位公子和姑娘到了。”


    婦人說道。


    隻是,她說完後,老先生卻沒有絲毫動作。


    婦人隻好拔高了嗓門,如是這般又重複了一遍:


    “父親,兩位公子和姑娘到了。”


    說完,她朝著燕蒹葭一行人道:“父親年紀大了,有點兒辨聲不明。”


    所謂辨聲不明,其實就是耳背。


    見淮老先生轉過身,婦人才領著孩子離開。


    老先生一張臉滿是皺紋,兩鬢斑白,此刻笑起來,竟是格外的慈愛:“幾位貴客請坐。”


    八十多歲的老人,眼睛也不是很好了,模模糊糊的並瞧不清楚眼前公子和姑娘的臉容。


    直到幾人走近了坐下來,淮老先生盯著燕蒹葭看了看,說道:“這位姑娘好生眼熟,先前可是來過斛縣?”


    “未曾。”燕蒹葭有些詫異,搖了搖頭。


    “那或許是老夫記錯了。”淮老先生點了點頭,又看向扶蘇和江渢眠:“不知今日幾位到來,是為何事?”


    扶蘇聞言,立刻便將方才同店小二說的說辭,又講了一遍,繼而又道明來意。


    “噢,竟是要問南疆之事。”淮老先生放下手中的白子,慢慢陷入回憶:“大概是五十年前……或者更久遠一些的時候,老夫的確是入過南疆,欸……不過那時老夫說及此事,卻無人相信。”


    “那時老夫也就二十來歲,有一日在酒樓同友人一起飲酒作詩……”


    他依稀記得,那是個月圓之夜,酒至酣暢,散場之後,一眾人友人紛紛回去。


    他家在南街,離城中很是有些距離,彼時天色已晚,他擔心回去過遲家中妻子責怪,恰好酒勁兒上頭,他扶著昏昏沉沉的頭,便尋了小路疾步而行,以求盡早到家。


    期間好幾次天旋地轉,他忍不住嘔吐,心中後悔今夜飲酒太多之際,恍惚竟是覺得奇怪。素日裏熟悉的山間小道,怎會是越走越陌生?


    如此一想,嚇的他一個激靈,瞬間酒醒了幾分。


    他深感驚心,便轉身往來時的路原路返回。隻是,走了大約幾裏路,卻還是極為陌生。直到他月影逐漸稀疏,天明似乎就要到來的時候,他終於精疲力盡,腿一軟,攤到在地。


    天雖亮,但他卻深覺自己這是遇到了鬼打牆。暑期未消,他驚懼出了一身的汗。


    然而就在這時,雪上加霜的是,他正仰躺著,冷不防便覺腳踝處傳來極劇烈的疼痛。他下意識一驚,抖了抖腳,便見一條青黑色的蛇頭埋在他的腳踝之處。


    見此情景,也不知是疼的還是嚇的,他頓時暈了過去。


    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已然是白日,昨夜還月朗星稀,今日頭頂上方的天卻烏雲密布。


    他緩緩爬起來,往腳踝處看了看,那蛇不知何時已然離去,但他腳踝上的傷口卻不是假的。


    青年看了眼四下,也不知這蛇有沒有毒。但他看著天色,卻不知時辰幾何。心中害怕又是深夜到來,萬一山中有猛獸可如何得了?


    他拚著一口氣,又是起身走了好久。期間經過一條小溪,溪水潺潺,他又渴又餓,便俯身猛喝了幾口水。


    但喝完了,他才心生疑慮。這條回家的小道,他從小到大走過無數遍,記憶中竟是從沒有小溪出現過。


    眼見著天一點點暗下來,他頹然坐在溪邊,心中慢慢升起絕望。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女子竊竊私語的聲音。


    “我就說了,是個人。”


    青年回頭看去,便見身後林子裏,有兩個姑娘。那兩個姑娘穿著黛色上衣,上衣的對襟處是兩條藍紅色繡花,隻是與斛縣百姓不同,這兩個姑娘袖擺極短,徑直露出嫩白的手腕。姑娘的下身則是一襲百褶的白裙,白裙上繡著黛色的花兒,風一吹,那裙擺便隨之晃動著。


    “兩位姑娘,”青年趕忙起身,作揖道:“某昨夜不幸在此地迷了路,不知此地是哪裏,煩請兩位善心的姑娘指路。”


    其中一個姑娘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看向身邊沉靜一些的姑娘,說道:“你看,我就說昨天我隱約聽到有動靜吧?”


    那較為沉靜的姑娘回以一個噤聲的動作,而後看向青年:“你是斛縣的人?”


    “是。”青年點頭,將自己昨夜的遇到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那姑娘便聞言,盯著青年的腳踝看了半晌,才道:“昨夜咬你的蛇,沒有毒。”


    青年愕然,隨之便是疑惑,她怎麽知道?


    似乎是看出了青年的疑惑,那活潑些的姑娘率先笑了起來:“怎的呆頭呆腦?你們族外人都是這樣嗎?”


    “族外人?”青年下意識問。


    “是啊。”姑娘笑著回答:“我們是巫苗族人,此地乃南疆。”


    ……


    ……


    淮老先生說到這裏,不由停了下來。


    他看了看麵前的幾個年輕人,歎息道:“多虧了那兩位苗族姑娘,若非有她們,老夫定然是無法出來,也活不到今日這個年歲了。”


    “那老先生是怎麽出南疆的呢?”燕蒹葭問。


    “當天夜裏,月圓之際,在兩位姑娘的帶領下,進了一片竹林,穿過竹林,老夫便回到了原本的那條小道上,隻是……”淮老先生眼中仍舊是不解之色:“隻是,老夫穿過那小道之後,分明是黑夜,竟是成了白晝。老夫心中詫異,大著膽子再回到小道之中,卻是發現,小道裏頭也與方才全然不同。”


    “後來老夫歸到家中,因一夜未回,妻子與鄉親們都在四處找我。老夫將此事告知他們,竟是無人相信,隻說老夫醉昏了頭,才將幻象當真。”


    “老夫年輕時候,也是年少氣盛,但即便如此,在那之後還是不敢再踏足那小道了。”


    “為何?”江渢眠有些不解,從頭到尾,淮老先生的遭遇好像也沒有那麽可怖。


    淮老先生答道:“那天夜裏,老夫之所以昏倒,並不是因為被蛇咬了。而是因為老夫在地上看了到白骨森森,泛著幽藍色的光。老夫可以確信,當時並非看錯,但第二日起來,卻隻見枯葉滿地,砂石泥土中,哪有什麽白骨?”


    “後來老夫打聽了一番,才知這些年南街還是有不少人消失無蹤,隻從前大家夥覺得是被山間野獸拖走。但經過此事之後,老夫便愈發覺得,那些人乃是誤入南疆……死了。”


    ……


    ……


    ------題外話------


    昨天夢見有人催更,就趕緊爬起來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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