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七年,三月。


    燕蒹葭終於平順的度過了那必死的一年,如今她已然來到二十歲,那個臨安公主活不過十九的卦象,再不複存在。而燕蒹葭與扶蘇,也在這一年,成了親。


    令人歡喜的是,蕭皇後誕下了一個皇子,這讓燕蒹葭覺得,明日可期。


    有了小皇子以後,燕王和蕭皇後都忙得不可開交。雖說宮中伺候之人許多,但如今各個皇子都已成年,自是忌憚這個孩子的降生。


    燕蒹葭的皇弟,名喚燕蒼,取自蒹葭蒼蒼的蒼字,他生的很是粉雕玉琢,據蕭皇後所說,簡直是和燕蒹葭年幼的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


    許是燕王和蕭皇後在燕蒼的耳邊,說多了要燕蒼長大之後護著阿姐的話,小小的燕蒼開始牙牙學語,會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阿姐。


    奶聲奶氣的,尤為可愛。


    這一年,同樣誕下麟兒的,還有尚瓊和葉芊芊。尚瓊自從做了父親之後,全然褪去了從前那般孩子氣的行徑,有一次燕蒹葭約他狩獵,他竟是破天荒的拒絕了,說是要難得休沐,要在府中陪妻子。這讓燕蒹葭屬實替葉芊芊感到欣慰。


    時間如白駒過隙,一晃便又是四年過去。


    扶蘇作為駙馬,又是國師,手頭上的事情,是隻增不減的。其中最為重要的事情,就是暫代太子太傅一職。


    而這個太子,便是燕蒼。燕蒼一出生,就被立為儲君了。


    但這個儲君並不是乖覺的性子,這一點,從他一母同胞的阿姐燕蒹葭身上,便可以窺見。


    燕蒹葭還是稚童的時候,身子不濟,並不常拋頭露麵,但燕蒼不同,他自小就身子強健,時常在外惹禍,因著頂著太子的頭銜,在無數目光中成長,故而頑劣的名聲,簡直一日千裏,傳的人盡皆知。


    對此,燕王也頗覺頭疼。


    男子不似姑娘家那樣,寵著疼著也不妨事。更何況,燕蒼將來是要繼承大統的……如今便這般無法無天,將來可如何是好?


    萬分頭疼之下,燕王便想到了扶蘇。


    頑劣異常的太子,自小便怕極了國師大人。這讓燕王好歹能稍稍鬆口氣。


    建安三十一年,四月十五。


    太子燕蒼被領著出席了鎮國公府楚家的筵席。


    鎮國公府十一公子,楚元綻。在這一年,成親了。與之結兩姓之好的人家,是中書侍郎柳家。


    去年賞花宴上,中書侍郎柳家嫡女柳如意被楚元綻的母親看中了,於是,楚元綻和柳如意的親事便就這樣定了下來。


    新人拜天地的時候,燕蒼就坐在一側觀禮,他的身側,坐著國師姐夫。這讓燕蒼一度覺得,渾身不自在。


    但瞧著大堂上,一臉不情願的新郎官,他便忍不住對著身側的國師姐夫,低聲說道:“姐夫,這楚家公子……是不是不願意娶柳家小姐呀?”


    扶蘇聞言,朝著他微微頷首,回道:“就連殿下也看出來了。”


    燕蒼歪著腦袋,像個小大人似的,露出一絲不解的神色:“孤聽聞,柳家小姐學富五車,溫雅賢淑,他為何不願?”


    “這……就要問十一公子本人了。”扶蘇笑著回道。


    瞧著扶蘇那高深莫測的笑,燕蒼有些犯迷糊了。他微微側頭,又朝著對麵坐著的玉麵郎君瞧去。


    那人是楚青臨,他早些時候,聽西遇說過,那位楚將軍,甚是愛慕阿姐。


    他實在覺得好奇,便又忍不住多看了楚青臨幾眼。


    與自家的國師姐夫比起來,楚青臨的容色竟是絲毫不遜色,隻是兩人氣度不同……不過,男兒郎,當是該像楚青臨這樣英武不凡才是,為何阿姐竟是不喜歡楚青臨呢?


    燕蒼入神的想著,而對麵的楚青臨,敏銳捕捉到他的視線,回以冷然的眸光,而後便再沒有去看燕蒼了。


    不多時,新婚夫妻的大禮便行完了。筵席開始,燕蒼才吃了兩口,便借口要如廁,領著貼身侍衛暗七起身離開了。


    等到了扶蘇看不見的地方,他才長籲一口氣,悻悻然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膛。


    “殿下不去如廁嗎?”暗七忍不住問道。


    “不去了。”燕蒼擺了擺手,神色嚴肅,說道:“我們去會會柳家姑娘。”


    “什麽?”暗七腿一軟,差點跪下來:“殿下,這使不得啊,殿下今日不是還答應公主,不會搗亂嗎?”


    “誰說孤要搗亂了?”燕蒼終於露出一個孩童般天真的笑來,說道:“隻是聽聞她生的也甚是好看,我就想看看,是她更好看,還是阿姐更好看。”


    他說完,一轉頭,便要跑開。


    隻是,他才轉頭,便撞到了一個人。


    鼻尖傳來劇痛,那人硬邦邦的腿,撞的他眼淚差點流出來。


    “誰!”他語氣不善:“竟敢撞孤!”


    “殿下。”頭頂上方,傳來一道極冷的嗓音:“楚家新婦,可不是殿下一個外男可以見的。”


    燕蒼抬頭,便見青年神色冷清,黑沉沉的眸底,看不見一絲情緒。


    “你……”燕蒼很快將惱怒的神色一收,說道:“原來是楚將軍,楚將軍不在前頭吃酒,怎麽跑來這兒了?”


    “這也是臣要問殿下的。”男子清冽的嗓音,宛若初雪未融,讓人聞之心生膽寒。


    燕蒼心虛的摸了摸鼻尖,故作鎮定:“孤方才隻是同暗七開個玩笑罷了,將軍若是聽著了,也不必當真。”


    “如此甚好。”上頭再一次傳來楚青臨的聲音:“殿下若是無事,便盡早回到席上罷。”


    眼見著楚青臨轉身就要離開,燕蒼突然朝著他的背影喊道:“聽聞楚將軍愛慕孤的阿姐?”


    那一刻,他看見英武挺拔的青年身形一滯,而後青年緩緩轉過身,再次將視線落在他的臉上。


    “殿下是從哪裏聽來的閑言碎語?”楚青臨薄唇抿起,道:“一國儲君,不該……”


    “是阿姐……的侍衛西遇說的。”燕蒼眨了眨眼睛,臉不紅,心不跳的繼續說道:“阿姐也時常說起,楚將軍年少英才,文武俱全,有將帥之能。”


    “哦?”楚青臨垂眸看他,似乎來了一絲興趣,就連方才那冷冰冰的語氣,也多了幾分溫潤:“公主還說過什麽?”


    燕蒼道:“阿姐還說,若不是國師姐夫看得緊,她是極願意再招個像楚將軍這般的駙馬的。”


    “公主當真如此說?”楚青臨問。


    “自然。”燕蒼一臉真摯:“孤是阿姐是親弟弟,怎會說假話?更何況,阿姐對楚將軍的欣賞與欽慕,也不是作假的。若是楚將軍亦然愛慕阿姐,孤自願意從中牽線,讓有情人終成眷屬。”


    一側站著,頭皮發麻的暗七不由額角滴汗。


    自家太子實在奸猾,為了不讓國師管著自己,竟是想出了這樣的損招?


    “殿下要如何牽線呢?”楚青臨問道。


    見楚青臨一副‘心動’的模樣,燕蒼臉上得意的神色差點便藏不住了。


    就見他輕咳一聲,一手背在身後,老氣橫秋似的說道:“三日後,阿姐會去西山狩獵,屆時楚將軍可自去,孤來安排一場英雄救美。”


    說完,他又朝著楚青臨眨了眨眼,他自覺如此很是有一股小男子漢的味兒,但看在旁人眼中,卻……異常怪異。


    似乎是生怕扶蘇察覺,燕蒼很快便離開了。


    等到燕蒼離開,楚元綻才紅著一張臉,從假山後頭出來:“兄長……你當真覺得殿下說的話是真的嗎?”


    其實,他不相信燕蒼說的話,若是他從不知燕蒹葭為人倒也罷了,可偏生他知道燕蒹葭是個怎樣的性子,也知道燕蒹葭與扶蘇如何鶼鰈情深。


    “真假又何妨?”楚青臨淡淡凝眸:“各取所需即可。”


    說著,他看向楚元綻,叮囑道:“莫要再胡鬧了,柳家小姐知書達禮,如今已然禮成,你反悔不得了。”


    “可兄長,我與她互不歡喜,都是我娘要我娶她,我……”


    “元綻,男兒郎不該如此口不對心。你若不喜,可早早拒絕,何必眼下再來生事?如今形勢不同於先前,你隻能好生待她,切莫辜負了她,辜負了柳家。”


    楚元綻紅著臉,站在原地,訥訥不知如何反應。


    兄長果然還是看出來了。


    他其實不是不喜歡柳如意,若是不喜歡,他早些時候不會半推半就答應,隻是……柳如意不喜歡他,他何等驕傲的性子,若是妻子不喜自己,他又怎能腆著臉皮上前呢?


    “你既是歡喜她,也與她成了親,便該知道,此生你唯有善待她才是重要。哪怕眼下兩人並非兩情相悅……可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兩情相悅的人能夠結合?你如今能娶到心儀的姑娘,已然大興,不必再多生事端。”


    話音落下,楚青臨長睫微微一動,隨即轉身,驀然離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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