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周最後還是被李昊叫進了養心齋,不是因為他毅力過人,而是外麵看熱鬧的人太多,以致於影響了某些人品茶的興致。


    望著麵前這位神情憔悴的未來大唐宰輔,李昊意味深長的問道:“你真的想拜我為師?”


    “當然。”馬周盤膝坐在地上,仰著頭答道。


    倒不是他不想站起來,而是兩條腿麻的厲害,實在站不起來。


    李昊又問道:“目的呢?”


    馬周一滯,沉默片刻,頹然道:“老師明鑒,弟子的確是想要借用老師的身份謀取一個進身之階,但弟子可以保證,絕對沒有利用老師的想法。”


    李昊咂咂嘴,眯著眼睛與馬周的對視著,心中不知怎麽就泛起一絲猶豫。


    馬周與王玄策不一樣,王玄策雖然是一個書生,但骨子裏卻有著武夫的爽直。


    而馬周呢?史書記載,馬周在離開博州西遊長安之後投到了常何門下,後來李二讓朝中五品以上官員上書議論朝政得失,常何因為不擅長此道,馬周便借著他的名義向李二獻上二十條附和時政的建議。


    表麵上看此事是馬周在幫助常何,可實際上,常何是李二的部將,李二如何不知自己這位部下隻知舞刀弄槍,腦滿子花崗岩,根本不是玩政治的材料。


    這樣的一個人,卻偏偏寫出二十餘條附和時政的建議,若說背後沒人幫他,隻怕剛剛出生的娃娃都不會相信。


    根據這一點,便可看出馬周此人絕對是是心機深沉之輩,若不是此人死的早,加上當官之後並沒有什麽汙點,李昊甚至連與他接觸的想法都不敢有。


    這些都是李昊昨天晚上糾結的問題,甚至一直到將王玄策收為記名弟子的時候,都沒有下定決心到底要不要將馬周收入囊中。


    不過在聽到馬周回答的那一瞬間,李昊釋然了,李二用人似乎隻講能力,不講品德。


    既然這樣,那老子還糾結個毛,難道拚能力老子還能輸給一個古人?反正這貨也活不過李二,而李二隻要活著一天,這人便翻不起多大浪花來。


    想著,李昊點頭道:“既然這樣,我便給你一個機會,如王玄策一樣,收你為記名弟子,同時給你一個任務作為考驗,若是完成的好,你便是我的正式弟子,如何?”


    馬周聞言心中一喜,也顧不得腿麻了,掙紮著爬起來,趔趄著站好行禮:“弟子一切聽從老師吩咐,定不讓老師失望。”


    “附耳過來。”李昊招了招手,將馬周叫到身邊,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安排起來,片刻之後道:“去吧,陳蒙會全力配合你,給你半年時間。”


    “諾。”馬周帶著疑惑,行了一禮告辭離開,去城外李家莊子找陳蒙去了。


    ……


    時間一晃便是月餘,涼州城外,一支千餘人的隊伍在官道旁駐紮了下來,大營與城池相隔數百丈遙遙相望。


    而在對麵的城頭之上,一員老將正手搭涼棚向城下眺望,待看了一會兒方才嗬嗬一笑,對身邊從人說道:“備馬,出城。”


    “諾!”從人並不意外老將的決定,很快便將一匹雄壯的健馬牽了過來。


    不多時,以老將為首的一支五百人的騎兵穿城而出,向著對麵還沒有徹底建好的大營而去。


    老將姓楊,名恭仁,乃前隋觀德王楊雄之子,武德二年歸順唐朝,封觀國公,出任涼州總管,李二繼任後,為示恩寵,加雍州牧。


    所謂州牧,實則等於是地方割據政權,比如三國時期劉表為荊州牧,袁紹為冀州牧,後隋唐之時州牧被廢除,除京師和陪都隻有以親王之位充任地方官才會以州牧稱之,其它的最多也就是個總管,大都督或者幹脆就是個刺使。


    涼州出來的騎兵很快驚動了正在紮營的隊伍,頃刻間,五十餘騎自營中馳出,於半路上與楊恭仁走了個碰頭。


    “前麵可是京城來的使節。”雙方停下馬來,楊恭仁打量著對麵迎上來的隊伍,郎聲問道。


    老頭聲落,對麵五十餘騎中竄出一人,嗷嘮就是一嗓子:“楊叔,你可想死俺啦!”


    “你是……”楊恭仁先是一愣,盯著那家夥打量了片刻方才恍然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鐵牛家的大小子。”


    “嗨嗨嗨,可不就是俺麽。”出來那人正是程處默,見被楊恭仁認出來,咧著大嘴傻笑個不停,半晌方才一拍腦袋:“哦對,楊叔,我來給你引薦一下。”


    “你這混小子,怎地還是這麽冒失。”楊恭仁笑罵一句,便將目光放到了對麵幾個年青人身上,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緩緩升起。


    如此威勢倒是嚇不倒李昊他們幾個,隨著程處默的介紹一個個躍馬而出,紛紛給這位牧守邊疆的老將軍見禮。


    “末學後輩李德謇(長孫衝,李震),見過楊老將軍。”


    “末將蘇烈(席君買、薛仁貴、鐵柱),見過楊老將軍。”


    “哈哈哈……,好,好啊。”楊恭仁當仁不讓的受了幾個後輩之禮,盯著蘇烈幾個撚須大笑,一副老懷大慰的樣子:“個個英武不凡,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大唐後繼有人矣。”


    這老頭兒挺有意思的哈!隻盯著幾個武瘋子誇,合著我們哥兒仨就是擺設了唄。


    李昊、長孫衝、李震比較機靈的麵麵相覷,哭笑不得。


    程處默個憨憨壓根沒看出其中的門道,拍著胸口扯著脖子嚷嚷道:“那是當然,楊叔你知道百濟不?我們哥們兒幾個,硬是帶著千把人,把它給霍霍的夠嗆,那個什麽什麽章的都向咱們陛下派了八夥使節了,再派他們朝庭都沒人啦。”


    “哦?還有這事兒?”老頭皺了皺眉頭,目光停留在蘇烈的身上,似乎想要求證。


    程處默在一邊頓時急了,崔馬上前擋住老頭兒視線:“哎楊叔你別看他啊,您往這兒看,小侄我,還有那倆,那個長孫衝和李震,就是我們兒哥兒仨。”


    這話說出來倒是讓楊恭仁有些意外,看了尷尬的長孫衝與李震一眼,拱了拱道:“如此倒是老夫之前失禮了,兩位小友好手段。”


    得,又摘出去倆,合著就老子一人兒是個廢物。


    這天可不能再怎麽聊了,再聊下去老子就要被鄙視到死了。


    想著,李昊一帶馬韁,側身讓出路來,比了個請的手勢道:“楊老將軍,還請入營敘話。”


    說話的功夫,營地已經建的差不多了,這讓原本對這支使團不以為意的楊恭仁不由皺緊了眉頭,注意力被那些忙碌的軍士所吸引。


    隻見這批軍士的軍服與大唐正規軍的軍服完全不一樣,黑一塊,黃一塊看著髒兮兮的,這些軍士的手中拿著一種造型十分奇怪的鏟子,每到一個地方,飛快的鏟那麽幾下,地上便多出一個土坑。


    然後身邊的同伴便會將準備好的鐵錨丟進去,再填上土壓實,接著有人上來用繩子栓住鐵錨的尾部甩向遠處搭建好的帳篷,三下五除二便將帳篷固定好。


    另一邊,帳篷的搭建也十分迅速,三兩個軍士分別拿著幾根鐵棍往起一對,也不見怎麽動作,鐵棍便連在了一起,再繼續重新剛剛的動作,二十來個呼吸,一個巨大的框架便搭了起來,然後在上麵蒙上厚厚的皮革,一頂帳篷便搭建好了。


    除此之外,拒馬什麽的也同樣是拚接工藝,幾塊巨大的木料拚接到一起,也不見怎麽弄,一隻拒馬便穩穩的立在營地門口。


    作為打老了仗的將軍,楊恭仁無比在意這看似不怎麽起眼的工作。


    畢竟在戰場上,一分一秒都是好的,營地能迅速搭建起來,士兵就可以早些休息。相反,營地能迅速搭建就能迅速拆除,同樣可以節省拔營的時間。


    除去這些,那些正在忙碌的軍士看上去似乎也不是一般,與以往那些出使的隊伍不同,這些軍士一個個殺氣騰騰,看人的眼神帶著一股子冷漠,顯然都是上過戰場見過血的老兵。


    出使而已,有沒有必要搞的這麽大,楊恭仁不禁開始懷疑這支隊伍的目的,是否真的如禮部來信中說的那般單純。


    越想越是好奇,楊恭仁轉頭看向身側的李昊,笑著說道:“德謇呐,老夫賣個老,叫你聲賢侄如何?”


    李昊陪笑道:“楊叔客氣了,小侄恭敬不如從命。”


    強龍不壓地頭蛇,別說楊恭仁在涼州已經經營了十年之久,更戰功卓著,就算沒有這些,單憑他雍州牧這個頭銜,將來使團需要借助他的地方也有很多。


    所以李昊在與楊恭仁見麵之後姿態擺的很低,禮數上也十分周全。


    楊恭仁見狀,微笑點頭。


    李昊的名聲他不是沒有聽過,長安第一禍害,李二手下的第二寵臣,別問第一是誰,貞觀一朝還沒有人能夠代替長孫無忌那個胖子。


    此時見他彬彬有禮,絲毫沒有少年得誌的狂妄,這讓老楊心裏不禁道了聲聞名不如見麵。


    心理想著,楊薛仁麵上不動聲色,淡笑著問道:“賢侄啊,你能否告訴老夫,這次出使西域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也好讓老夫心裏有個底。”


    “若是別人問起,小侄定然是不會說的,但既然楊叔問了……”李昊深吸一口西北特有的空氣,望著南方說道:“其實這次出使西域的目標便是吐穀渾。”


    “吐穀渾?”楊恭仁眉頭一皺:“大唐要對吐穀渾動手了?”


    李昊搖搖頭:“不,是西域要對吐穀渾動手了,我大唐隻旁觀,不插手。”


    “嘶……”楊恭仁倒吸一口冷氣,脫口道:“陛下這也太不靠譜了吧,如此大事,怎麽也要派個老成持重之人才是。”


    這也太直接了,瞧不起人不是。


    要不是看你這老頭兒年齡大了,老子又敬老尊賢,非跟你丫拚了不可。


    “咳咳……”幹咳一聲,李昊揉著鼻子道:“那個……楊叔啊,這事兒吧其實並不是您說的那麽簡單,想要搞掉吐穀渾,還要靠西域各國合力,還要靠吐蕃的大力支持,這一大圈折騰下來別說上了年紀的老一輩人,就是我們這些年輕人怕是也有些受不了呢。”


    “嗯,這道也是。”楊恭仁頗為認真的點點頭:“老夫征戰一生,自認身子骨還算硬朗,但要是在這西域走上一趟,怕是也要脫層皮,朝中那些老家夥習慣了養尊處優,怕是還真遭不了這份罪。”


    李昊上真沒辦法接這話了,隻能奉承道:“楊叔,您老人家可是老當益壯,別說在這西域走一圈,就是走上十圈八圈的也沒問題。”


    “哈哈哈……”楊恭仁哈哈大笑,馬鞭虛虛一揮:“你這小子可真會說話,罷了,老夫也不逗你了,你且說說接下來有什麽打算,老夫對這西域還算熟悉,看看能不能給你參謀參謀。”


    李昊聞言大喜,拱手道:“多謝楊叔成全,小侄卻之不恭了。”


    說話間,眾人已經行至中軍大帳,楊恭仁在入帳前除了留下兩個隨從,其它護衛盡數都被他安排去幫著搭建營地。


    李昊心知這老頭兒是打算看看自己手下那些人修建營地的工具,倒也沒有拆穿,笑著請他進了營帳坐了主位,這才說道:“楊叔,小侄跟你打聽一個人。”


    楊恭仁奇道:“哦?莫非賢侄在涼州還有熟人?”


    “那道沒有。”李昊搖頭解釋道:“其實小侄向跟楊叔你打聽的是一個叫玄奘的和尚,大概一年多之前吧,此人離開長安,打算去天竺求取什麽真經,不知楊叔是否見過此人?”


    “和尚?玄奘?”楊恭仁努力回憶著一年半之前的事情,隱約間倒是記得手下有人跟自己說過此事,嘖了一聲道:“此人老夫倒是聽人提過一嘴,不過當時沒有放在心上,賢侄若是要找他,不如稍等幾日,老夫回去給你查查。”


    李昊見說,不由微微一笑:“那就麻煩楊叔了,我聽說那大和尚好像在離開涼州之後就被吐穀渾人給抓走了,此事知道的人不少,楊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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