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看出了張恒的警惕,骷髏嘴巴上下開合,出了自嘲的笑聲。


    “年輕人,莫非你還以為,這種狀態下的我能傷害到你嗎?”


    張恒仔細凝視他,更是放出神念,從他的骨骼中一寸寸的掠過,的確沒有現任何危險的氣息,他稍稍放下心來,說道:“前輩畢竟是個狠角色,與你接觸,自然要分外當心。”


    “狠角色?”顧一同淒涼的笑著,說道:“再怎麽凶狠的角色,也會被歲月所拋棄,塵歸塵,土歸土,我不過是殘存些許神念罷了,等待多年,隻是心中不甘。”


    “前輩為何不甘?”張恒詢問。


    “我的傀儡之道,走的何等艱難,晚年是終有所成,可惜已經油盡燈枯。”顧一同慘笑,骷髏眼眸中的光芒黯淡。


    張恒倒是能夠體會這種感覺,努力一生,受人非議,孤獨前行,即將成功之時,卻是大限將至,這是何等的憋屈和悲涼。


    “前輩一生,讓人佩服。”張恒歎息。


    “佩服?”顧一同似乎對這個字眼很感興趣,眼中的光彩又明亮了起來:“你為何佩服我,難道你很認可我之道嗎?”


    “恕我直言,不太認可。”


    張恒思索少許,還是實驗相告。


    “那你佩服什麽?”顧一同詢問。


    “佩服的是前輩的一顆恒心,還有執念,為了自己所鍾愛的傀儡之道,甘願舍棄前程,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其中,正所謂不瘋魔,不成活,前輩正是如此,每一個為了心中目標,能夠承受打擊,孤獨前行的人,我都很佩服。”張恒停頓少許,說道:“不過你做事的方式卻不被我認可,本是丹鼎派弟子,卻偷盜先輩屍體,此乃大不敬,之後又網羅活人,囚禁於牢獄之中,試圖以活人煉製傀儡,手段過於邪魔。”


    “所以,我敬的是你的精神,不認可的是你的做法。”


    顧一同沉默了很久,他眸子中的光彩明滅不定,就像是被風吹動的燭火。


    良久,他才終於開口:“你可知道,若是過去,你敢對我說這樣的話,那麽你一定會被我煉製成傀儡的。”


    “知道。”張恒微笑說道:“前輩可不是什麽良善之人,這一點我很清楚,所以眼下你隻有殘存神念,手無縛雞之力,我才敢實話實說。”


    “你倒是坦誠。”顧一同有些驚訝於張恒的說話方式。


    “隱瞞沒有任何意義。”張恒已經確認了沒有任何危險,自然心中沒有顧忌,他淡淡說道:“前輩沉睡無數年,此刻蘇醒,自然是有話要說。”


    “我說實話也罷,說假話也罷,你都沒有選擇了,因為你隻能對我說。”


    “換言之,前輩沒有選擇。”


    聞言,顧一同明顯憤怒了了起來,幹枯的骸骨抖動,一縷縷細沙和塵埃流淌了下來。


    “豎子無禮,你以為你算準了一切嗎?我可以什麽都不說!”


    “前輩怎麽可能甘心自己的傀儡術後繼無人,徹底的在世界上消失呢?”張恒也沒有嘲笑的意思,依然是平靜說道:“前輩一生最大的執念便是傀儡術,所以就算是死了,也想辦法保存部分神念,為的就是將自己的傀儡術傳承出去,尋找一個繼承者。”


    “這是你最大的驕傲,也是你最大的價值,你當然不會甘心就這麽陪著你在世界上消失!”


    “你顧一同,最想看到的是自己的傀儡術大殺四方,而你,被無數人認可!”


    世人皆貪,有的是貪利,有的人貪名。


    顧一同努力一生,承受了那麽多的非議,難道他什麽都不圖麽?


    倘若真是如此,他也沒必要留下神念了,張恒就是看穿了這一點,所以才顯得信心滿滿。


    “你說的沒錯,我的確要找個傳承者。”顧一同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聲音顯得有些疲憊:“臨死之前,我做了最後一次嚐試,以自己的身體為材料,煉製傀儡,我親身感受著每一個步驟的每一個變化,終於,傀儡術大成了,可我也已經要死了。”


    “我不甘心自己這一生所創造出的傀儡術,就這麽在世間消失,所以我才留下神念……不瞞你說,如果你不來,不出三年,我的這些神念也會自行散去,我的確沒有選擇。”


    “可是你不該以此來欺我,我被你激怒後,可以選擇不把傀儡術傳授給你!”


    聽了這話,張恒卻也是一歎,他本來的確可以選擇順從一點,聽話一點,說些好聽奉承的話,那樣顧一同爽,而他也可以得到傀儡術。


    可是那樣,他就不是他了。


    “前輩此言不假,可是人各有誌,我張恒行走在世,有我自己的選擇,為了傀儡術,讓我說出欺瞞奉承之言,卻是不大可能。”張恒依然保持微笑:“傀儡術,我的確想要,但也可以不要,前輩之術法,的確威力驚人,但請你相信,我自身腦海中的術法神通,可是浩如煙海,多這一門不多,少這一門也不少。”


    “混賬!”


    顧一同凝視張恒,他實在是不明白,究竟是什麽給張恒的自信?


    他明明還這麽年輕,憑什麽可以不在乎傀儡術呢?


    他感覺的出來,這並不是所謂的以退為進,可不是什麽托辭,從始至終,張恒都很坦誠,這個年輕人,是真的不太在乎傀儡術。


    這讓他在憋屈之餘,又有點無奈。


    “我且問你,丹鼎派現在怎麽樣了。”良久,他忽然問道。


    “在多年前,被外敵入侵,門派被滅,丹墓甚至都被搶掠了一番,丹鼎派前輩布置的陣法揮功效,進入丹墓的所有入侵者都死了,而丹墓,也變成了一處絕地。數百年前,有得到丹鼎派部分傳承的弟子,在丹鼎派舊址上重建宗門,如今門徒數百,門內最強者為金丹。”張恒言簡意賅的說道。


    “門徒數百,最強者為金丹……”


    顧一同念叨了幾遍,聲音中忽然間帶著些惆悵。


    “沒想到,就連宗門都已經破落如斯了,過去那個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大宗門,修行界有數的丹道聖地,竟然也淪落在了歲月長河中,也罷,也罷,宗門都已經不存在了,我還在乎什麽呢?”


    張恒聽了此言,著實有些詫異。


    “在前輩心中,丹鼎派很重要麽?”


    觀看此人履曆,離經叛道的事情他可是做了不少,可不像是什麽在乎宗門利益的人。


    “嗬,恐怕天下人都是這麽看我的吧?以為我是宗門的忤逆之徒,可實際上,我不過隻是對煉丹沒有興趣,想要專研傀儡術罷了,天下人唾棄我,是宗門給了我一片淨土,在我心中,自然是有宗門的……”他的聲音忽然間變得虛弱而縹緲了起來,眼眸中漸漸失去了光華:“罷了,罷了,就便宜你了吧。”


    “我的傀儡術,最後傳授於你,觀你小子心誌堅定,不為外物所誘,也是個有才華之人,但願你能將它揚光大!”


    最後,他輕輕抬起手臂,幹枯的手指輕輕一點。


    哢嚓嚓!


    就在這個動作剛剛完成的時候,從雙腳開始,他的骨骼一寸寸的開始碎裂,化作了骨粉,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一樣,腳趾,腳腕,膝蓋,大腿,再到腰部,胸膛,脖頸……等到他整個骸骨都完全碎裂的時候,方才那指尖點出的方向,卻是浮現出一枚綠色的光點。


    張恒伸出手,將光點握在掌中,海量的內容湧入他的腦海之中。


    閉上雙眼,張恒整理了許久,將傀儡術完全掌握。


    “此術,果然非比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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