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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憤憤,一踩油門就出去,有朝一日老子開了奔馳,哼……哐,追尾了。警車。


    一個長著丹鳳眼,眉毛上揚的女警察跳下車,滿臉怒氣地衝過來拍著我的車窗喊,師傅教的還是師娘教的,相差五六米你都能追尾,說不定哪天連天上的衛星都追得到尾。我情知理虧,滿臉堆笑不斷說索理啦、索理。


    丹鳳眼還不罷休,對不起就行了,把駕照交出來。


    插播下,開奔奔的三大不幸:一、速度太慢追不到小妹;二、身份卑賤被奔馳劈腿;三、刹車不靈和警車追尾。一夜之間,三大不幸均被我碰到了。我由愧疚生出一絲悲憤,瞥一眼那警車,你又不是交警,憑什麽要我交駕照。


    那丹鳳眼一時語塞,仍蠻橫地說我執行任務。我見她蠻橫,就說你執行任務又不是執行槍決,那麽凶幹啥子,不就是追了一個尾麽,知不知道警民要和諧。


    丹鳳眼說你追了我的尾還嘴厲害,我這是在執行特殊任務,信不信我銬你。


    見圍觀的人巨多,我立馬來了精神,你靠我,我還靠你呢,警察也說髒話,沒學過文明用語嗎?


    丹鳳眼哪裏說得過我,手指我的鼻子話不成句,你,你不要亂說話……


    我恍然大悟的樣子,對四周的群眾委屈傾述,大家看,警察就可以罵髒話靠啊靠的,平民百姓連說句話都不準,也太欺負人了。


    丹鳳眼情知說不過我,大急之下就去摸腰上,我大喊,警察抓人了,亂抓人了……群情激憤。對此我是有經驗的,如果走大街上遇小偷,你說抓小偷,人們假裝聽不見;你要說打劫了,人們嘩地就消失;但你要是說警察打人了,人民群眾一定會圍過來,太不應該了,警察也不能欺負老百姓噻。


    丹鳳眼急得小臉煞白,指著我有些顫音,我說的是銬,不是靠……我打斷她,大家聽見沒有,她還在靠,靠,難道這就是警察文明用語麽。群眾都說小夥子說得在理。


    丹觀眼幾乎快哭的時候,一個交警騎著摩托趕過來了,見她時就有點肅然起敬,說紅姐好。又看看四周,小聲對這個叫紅姐的人說,算了,不要和老百姓吵,走了算了反正是局裏報銷……


    丹鳳眼轉身要走,我見形勢大大有利於我,加之今晚受了吳哥的鳥氣,所以必須發泄一下。伸出手攔住,走,走這麽容易,你剛才不是要銬我麽,你知道這是違犯警方文明執法條例第十四款第6小條麽……其實我哪裏知道警察文明執法條例什麽條什麽款,但我知道很可能丹鳳眼也不知道,所以就顯得很內行的樣子。這年頭什麽能蒙人?專家最能蒙人,什麽比專家還能蒙人?偽專家比專家還能蒙人。


    我這麽一說,丹鳳眼果然上當,連那個騎摩托趕來的小交警也上當,張口結舌地哦、哦是什麽。我伸手說,拿來。什麽拿來?證件拿來,我咋曉得你們不是裝的,現在冒充警察的太多了,連國安局的都敢冒充。


    丹鳳眼幾乎銀牙咬碎,可值勤時主動出示證件倒是條例中有的,她不能不從,從懷裏掏出證件給我,我嘩嘩翻看了,康紅,名字好俗,警銜,一級警司,年齡,嗯,這麽小就當警司了,照片,一臉正氣,不過沒有本人好看,主要是眼睛沒那麽傳神,對了還有眉毛,哎呀這對眉毛簡直太漂亮了,像要飛入鬢角去了……生平第一次拿著警官證而且是女警官證端詳,不禁有些入神,臉上陰晴變幻。那康紅看我口水滴答的樣子,頗覺受辱,輕喝道看夠了沒有,看過癮沒有。


    我才醒悟過來,說過癮了,把證件交給她。她憤憤然想哭的樣子,我忽然覺得這警妞還是很好看,特別是皮膚,簡直大有超過青青的可能,以我修煉多年的美學觀點,萬綠叢中一點紅,不算嬌豔,萬紅叢中一點綠,分外燦爛。現在城裏姑娘要麽偏嬌柔要麽太做作,要麽手可盈握的趙飛燕,要麽侍兒扶起嬌無力的楊玉環,突然閃出一員英姿颯爽的花木蘭,那才是一道閃電,哈,竟還有些押韻,我不禁為自己打的比方感到滿意,嘴裏還啷,啷個裏個弄……起來。


    那小交警看不下去了,拍拍我的肩膀,哥子,差不多就行了,畢竟是執法機構。我這才想起在六扇門前還是不要過於囂張,加之這一夜新仇舊恨差不多都報了,就說好的,讓警花出更吧。


    康紅咬著牙看我,恨恨上車,我對著她的背影招了招手,紅姐慢走。


    群眾飯後無聊,免費看場好戲,紛紛鼓掌歡送。我看奔奔也無大礙,向四周作揖,在家靠父母,追尾靠朋友……覺得這句實在沒創意,走了。突然想起,這個丹鳳眼不就是昨晚在路上截下我查車的那妞麽,當時她也說是執行特殊任務,咋個隨時都在特殊任務,好拽麽……其實此時我並不知道,未來不久,這個丹鳳眼、漂亮眉毛,被小警察尊稱為紅姐的年輕女公安,就要和我糾纏不清甚至拳打腳踢,屢屢強迫我去做一個龜兒子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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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如電,歲月如梭,已入深秋。那件決定我命運的事情,終於隨著聖旨般的一張尋人啟事,到了。


    莊亦歸,83歲,台灣首席船王,東南亞排名第二,旗下165艘海船,其中68艘為萬噸級遠洋輪。25歲時他作為少校軍官隨國軍撤離大陸逃往台灣,後見反攻大陸無望,退役後與當地一土著獨生女結婚。土著本是台南漁村一霸,後與國軍做橡膠生意發財,其中女婿莊亦歸憑軍界人緣立下汗馬功勞。1973年,土著因為喉嚨卡了一根雞骨頭過世,莊亦歸借助土著過去的社團力量,逐漸壟斷三分之二的台灣遠洋業務,勢力滲透到新馬泰印尼甚至越南。在屢次經濟危機中,莊亦歸不僅巋然不倒,還奇跡般將資產擴大三倍,被海運業稱為“永不沉沒的莊一龜”。


    莊亦歸1949年撤離大陸時,其實在成都已有一身懷六甲之嬌妻,委員長說三個月反攻大陸,他深信不疑,不料這一別近一甲子,幸好為留個念想,當時還和嬌妻在春熙大相館合影一張以示小別,臨分別前把祖上傳下來一對來自後周的雌雄羊脂玉手鐲,分而保存……


    漫長的58年,莊亦歸輾轉得知其妻已在等待中去世,但生有一個後代,子女不詳,音信杳無。大陸改革開放後,莊亦歸本想回鄉尋親,可土著女兒剽悍無比百般阻撓,他雖號稱船王,其實土著女兒才掌握集團百分之八十股份,即使膝下無子也不願家業旁落他人。半年前,土著女因中風去世,已獨享財權的他隆重安葬她後,暗中回鄉尋親,要在風燭殘年之際尋找親生骨肉,好讓財產後繼有人。經過幾個月尋找無果,他悄悄通過公證,懸賞2000萬新台幣,也就是500萬人民幣——而燈火,經過三個多月來的努力爭取,即將成為搜尋係統中正式的一分子。


    空氣凝固,時間停止,當陽橋斷,日月無光。當然,杜丘腦子更不夠用,劉一本頭一次忘記小本本,畢敬再也不熱烈地打手機,就連朱亞當,也開始說中文了,他說:莊,莊,裝得真像嗬你,成年人不要開,開,開這種玩笑。


    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念完這篇尋人啟事,不語。此時我愈淡然,他們才愈震驚;他們愈震驚,我也才愈有成就感。轉頭遙望窗外,看白雲蒼狗,世事滄桑,竟至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場麵:一個孤獨的高手,一襲白衫在千軍萬馬中信步踱過,忽而淡然一笑,指作拈花,不帶走一絲雲彩,爾後,一人一劍消失在遠方……很久以後,那些俗人們才驚愕發現自己的身體早已被劈成兩半,左眼甚至能看到右眼,左嘴和右嘴之間還可以互相打個招呼,紛紛倒地,氣絕前,說了一聲,你,你,沒想到……


    我現在就是那個白衫高手,震住了座下這幫俗人,當然,至於為什麽他們被劈成兩半後嘴巴還能說話,我並沒有考慮得十分周到。


    我保持凝視的姿勢很久了,估計著對他們形成的氣場已完全合圍,同時也因為長久凝視已讓戴著隱形眼鏡的眼睛十分難受,所以收回了視線,他們看到我眼睛紅紅的,更堅定地認為我這次是動了真情,畢敬首先站起來高舉拳頭高喊,雄起,雄起。


    我說,怎麽掙到500萬,拜托各位仁兄了,這不是一次戰鬥,這是改寫燈火公司命運的戰役。莊船王暗中尋親,早已驚動了本市領導以及公安、民政部門,原本輪不到我們這個小公司,我也是經過三個多月才爭取到這個項目,但政府經過一番尋找才發現,莊亦歸離開大陸58年間,那條梨花街從解放後到現在已拆遷整改了八遍,原來的街早就不在了,現在上麵是一個量販式ktv和一個女式內衣直銷商場,梨花街隻剩下一個街名。


    畢敬說,但還可以去找梨花街原居民打聽。


    我說,58年,打聽有個屁用,政府打聽很久了,但當初比他大的現在早就嗝兒屁了,剩下那些,在這八次拆遷中早就不知去向,而且曆史的長河中,三反、文革、抄家,聽說有的按當時的規矩還被發配到雲南、貴州和大涼山這些地方……經過民族大融合生下了第二代,一開口說的全是彝族話、布依話甚至納西土話,咕嚕嘰布拉查,撒瓦猜恩頌達,什麽意思聽得懂嗎,當然,我也聽不懂。


    杜丘說,政府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們就能做到嗎?這個好像很難。


    我又想深深凝視了,但昨晚忘了清洗的隱形眼鏡實在太不舒服,算了,我低下眼皮說,傻貨,政府吃不到的食我們才可以撿漏,更何況,憑政府官員的智商怎麽想得到最巧妙的方法去找人?我看你的智商,完全可以去政府當個副處級巡視員。


    杜丘瑟縮在一邊,但其他股東七嘴八舌——咋個找嘛,街拆了八遍,人不被鎮壓也可能被融了合,哎,大海裏撈針,雞蛋裏挑骨頭啊,蘇東坡早就說過,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隻怪造物弄人……眾說紛紜,搖頭晃腦,牛頭大大地不對馬嘴。


    我很了解合作夥伴,他們是遇到困難抒發情懷,遇到好處敞開胸懷。我還給他們編了一首打油詩——遇到困難,緊急撤退;撤退不及,假裝午睡;午睡沒用,趕緊裝醉;裝醉不成,全體下跪……


    此時我差點忍不住又想說cao了,但想想我現在是要做500萬大生意的ceo了,不方便說這麽沒素質的話,就冷冷地說了一句:笨蛋才去找人,聰明人去找手鐲。


    冷冷的,真他媽喜歡這三個字飽含的殺氣,冷冷的,我就一語驚醒夢中人,他們全被震住。我喜歡冷兵器時代。


    我聽見他們容量偏小的大腦硬盤哢嚓嚓生生運轉一個小周天,很滿意,一根一根地幫他們搭線:在發表本次演講前,?不得不先說明一個前提,一對雌雄羊脂手鐲,來自一千年前五代十國之一,後周。


    作為國軍家屬的莊妻和莊子(聽著有些別扭),在文革時代一定會有兩個待遇:一、被鎮壓;二、抄家。如果是被鎮壓,我們找到了手鐲也找不到人那一切都是屁話了,所以現在讓我們來談談不是屁話的話——抄家。(眾人點頭。)


    如果被抄家的話,作為反革命重要證據的手鐲也有兩個待遇,一、被砸爛;二、被紅衛兵抄走上交。如果被砸爛一切都是屁話了,所以我們不談屁話,這就是手鐲上交(眾人加緊點頭)。如果紅衛兵上交,革命頭頭是識貨的,雖然他們一直想革國軍家屬的命,但一定不想革國軍家屬手鐲的命,所以,手鐲就有可能,我說的其實是肯定會留在當初負責那個片區的革命頭頭手裏(眾人頭如搗蒜)。有人會問,為什麽他就不可能大公無私交給正規的組織保管,壞的時代也有好人,所以這裏我不得不向曆史知識稍差的人普及一下:當時革命頭頭就是組織,組織就是革命頭頭,所以當革命頭頭想去找組織時,找了半天才發現,哦,原來自己就是組織,就哪裏都沒交成,自己的左手交到右手了,是不是(非常使勁兒地搗蒜,注意別傷到頸椎)?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改革開放後,革命頭頭有可能被鎮壓了,他被鎮壓,但手鐲不會被鎮壓,所以手鐲有可能交到新的革命的頭頭手裏;新的頭頭更識貨,要麽上交給文物單位,要麽私藏家裏,甚至趁機撈點實惠賣掉。但無論上述哪一種,手鐲肯定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別搗了,都成蒜泥了),隻要我們放出消息要高價收購來自後周的手鐲,要是有人知道手鐲的下落,我們就等於是掌握莊子和莊孫子的下落,即使手鐲已易手,但可以順藤摸瓜找到手鐲的上一個擁有者,上上個擁有者,上上上個,最後就倒溯到莊子和莊孫子(這兩個名稱聽上太不像話了),或最後一次見到他們的目擊者是不是……(眾人瘋狂點頭如搗蒜,大廚,上蒜泥白肉。)


    這個邏輯的核心是,在茫茫人海時代巨變中,人們,是不太會記得一對渺小可憐的母子的下落,但人們,一定會記得到一個豪華手鐲的下落,雖然手鐲的下落並不等同於母子的下落,但這總比跑到大涼山去咕嚕嘰查猜他們家的頌蓬好吧,因為,我們已經發現方向和線索。你們智商有限,我簡短發言至此,完畢。


    畢敬問,要是莊妻和莊子並沒有讓手鐲被抄去,而是自己提前窩藏了起來,那我們就不知道他們如今在哪裏。


    我說,聰明,可是這個問題又暴露出你還不夠聰明,所以我又要進行一個雄手鐲展出活動,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擁有雌手鐲的人想,咦,公的來了,我母的要不要去看看?一看,就入了我們的套了。當然,大家要是知道這是尋親的話,中國人口基數這麽大,就很可能變成一次人口普查,累?別怕累,因為有小費。總而言之一句話,隻有我們才知道正確的方法,要找人,先找手鐲。


    環顧四周,他們還沉浸複雜的邏輯思辨中,或者剛才頭如搗蒜傷著了頸椎,沒來得及想起第一時間給我鼓掌,我隻得率先鼓掌,然後聽到雷鳴般的掌聲,不對,真是雷鳴,還電光閃閃,已進入深秋了居然還打雷,太怪了。當時我並不知道,我這一生,已被這筆不知能否兌現的500萬沉重地改變了。


    這時杜丘才如夢初醒,使勁鼓起掌來,好,ceo說得好……我懶得理會這軀幹過大導致神經傳導緩慢的家夥,好比恐龍,上午不小心踩到它尾巴,傍晚才哎喲喲喊痛,太不講效率了。白他一眼,徑直去機場接青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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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提前的大雪關閉了沈陽機場,她們取消了兩段航班,這是旅客的鬱悶,是空姐們的節日,裏程費照算卻多出半天的休息。她說想去看《滿城盡帶黃金甲》,我早早買好了情侶包廂票。


    坐在紫荊廣場電影院的黑暗裏,我被洶湧的波濤刺激到不行,那一排排呼之欲出的豐乳,即使捂住耳朵,也聽得到“撲嚕、撲嚕”的聲音,說實話我沒注意到故事的發展,因為我提心吊膽,生怕兩隻小白兔突然就從李曼的懷中跳出,或者鞏俐在宮中跑著跑著因重心過高摔了一跤,結局是什麽,倒忘了。


    全場人都在笑,青青居然為劇中人哭得花容失色,她隻是在走出電影院後對用棉圈和膠墊做的手腳十分不滿,她憤憤然說,假的,除了鞏俐全是假的,想不到大片裏也有假貨。她問我咋個評價這部電影,我說,確實是“大”片,張藝謀對抗了自由落體常識,要是牛頓他老人家不小心看到這些向上堅挺的波波們,一定會重新考慮他的“萬有引力定律”。


    青青笑著要掐我,我忍住疼,說名字應該叫《滿城盡擠黃金奶》,廣告詞就是:今天你擠了沒有!她撲過來對我又踢又掐,我很受用,趁機又親了她一口,斜眼打量一下,說,比起你的來,她們那個是典型的泡沫經濟。


    這幾個月來我和她的關係已經小有進展,確立了我倆的約會關係,她已不會再像鵝腸火鍋那次一樣甩下我上吳哥的車了,但強調是約會關係而不是上床關係,我隻能偶爾親親她的臉蛋,但嘴不行,她說還沒有想好是不是該接受我,沒想好之前就隻約會,不親嘴。我使盡渾身解數,她也堅決不逾越雷池一步,我就試著這樣對自己說,這一次我就要找這樣的女孩,矜持。


    她矜持,我吃驚,我對自己的毅力十分吃驚,這段時間我苦不堪言,收效甚微,時時還擔心被取締了繼續下去的資格。有時候覺得我很像非法開采煤礦,過快欲速則不達,引發塌方還有瓦斯爆炸,過慢則完不成任務,前麵塞的那些紅包就白費了,我進退兩難,提心吊膽,隻好左手冒充老板,右手冒充民工,草草打了白條。


    總結對空姐桑青青傾心的理由,大雨中的機緣巧合?可愛的藍天使者?幫過燈火的忙所以我以身相報?她孤身一人在這裏我得起到一個男人的作用?自己都覺得這是扯淡,其實我就是看上她漂亮。像我這樣一個來自農村的孩子,雖然考上大學取得了城市戶口還當上了ceo,但找一個漂亮女孩子當老婆,這輩子才算功德圓滿。我媽一直覺得我沒出息,覺得我和我那死去的老爸一樣沒出息,常常一怒之下就拎著鞋跟我狂追,要是帶青青回家,看我媽一臉錯愕,那就太有成就感了。


    重要的她還是空姐。空姐是城市裏一個難以名狀的物種,雖然有人說她們隻是人漂亮點、衣服整潔點,在天上端盤子的服務員,但無數男人趨之若鶩。搞上了空姐,就相當於搞上了飛機;搞上了飛機,就相當於搞上了航空事業,那就和楊利偉一樣的級別了。


    我之前廣告公司副總的女朋友就是一個空姐,他常常端著印有s航字樣機上的紙杯喝茶,桌上擺著s航飛機模型,有時還炫耀空姐從國外帶回來的免稅大衛杜夫香煙,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有天忍不住就給他講了一個段子:


    一鼠長期沒找到女朋友,有一天卻高調地請大家參加它的婚禮,眾鼠吃驚地問你丫怎麽突然就找到老婆了,它笑而不語。洞房那天,當新娘蓋頭揭開時,眾鼠發現新娘竟然是隻蝙蝠,大失所望,深以為新郎背叛了鼠類,它卻不以為然,說,蝙蝠怎麽了,怎麽也是一名空姐……


    副總聽完大怒,從此給我穿小鞋,直至有一天以我吃了客戶超額回扣,故意在大家等待電梯下班的時候,當眾把我辭退。當我抱著自己的東西坐電梯下樓,他的空姐女友正好上樓,我招呼,她卻正眼都不看一眼,輕蔑地一笑而過。那一刻我暗暗發誓,老子這輩子一定要找一個空姐當女朋友,吃飯時讓她給我推餐車過來還低聲下氣問“先生,雞肉還是牛肉”,上完廁所讓她幫我衝馬桶,睡覺前讓她宣布“各艙門已預位,請戴好安全套”,最好還讓她穿上製服和老子做愛,嗬,嗬嗬……雖然仔細想來這有點陰暗猥瑣,何況找個小臉累得煞白、小腿輕度浮腫、月經時常不調的空姐當女友,也不是多麽高檔的事情,但這股追求空姐的狠勁兒一發,就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了,我這是衝天炮當神六放,冒充航天英雄。


    青青問,朱亞當結婚我隨多少份子合適。


    我說,人去了就是給他最大的麵子,要不,你多帶點空姐去給他撐場麵。


    青青說,我又不是拉皮條的,要不,現在我去給新娘子買套香水,既不寒酸也拿得出手,你陪我去逛街哈。


    我想象跟著她在商場逛得天昏地暗的樣子,幾個月來破費雖多卻不得要領,上周逛太平洋才買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東西。我就說,別去了,其實本ceo送了1000塊錢也就代表了你。


    青青說,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這是對朋友尊重,去仁和春天吧,那裏東西款式新一點。我盤算了一套香水最多一千五,想想卡裏還有一萬多塊剛剛收到的款子,自己也很想去買件冬裝。拉開奔奔車門,挺直背闊肌,以奔馳姿勢開著奔奔向仁和春天奔去。


    青青挑了一款大約600塊錢的迪奧,香水小姐把單子開好交要幫她去收銀台結賬,她眼睛亮亮地,偏頭想想說等會再結,還要去其他櫃台逛逛。


    走在春天,心在秋天,因為本城最著名的包包狂之一,青青,逛著逛著就到了坤包店。當時的情景是這樣的,她突然說嘴巴好幹,伸手到包包裏找唇膏,可半天都找不到小坤包裏的唇膏,她說肯定又漏進去了,她的包包內層包布破了一個小洞,口紅、鑰匙這樣的小東西常常漏進去。


    青青把包包翻得稀裏嘩啦臉色很不好看,死包包,爛包包,恨不得把它鉸了……這段時間的經驗,青青從來不會主動讓我給她買東西,但會暗示,比如上次是跺著腳說蘭蔻讓她臉上起豆豆,我就給她買了整套dior,這次快把包包撕爛了,那我得……我緊急打量著著價目簽,發現最便宜的一個gi包打折後還要3000多塊錢,最貴的要13000塊,寒毛立刻倒豎狀如刺蝟,但我想想青青大概不至於買那個最貴的,於是咬咬牙,故作漫不經心地說,急啥子麽,爛了就再買新的,gi包包就從來不會內包脫線。


    青青皺著柳梢一樣的眉毛,咋好意思又讓你花錢,好貴喲。事已至此,我像剛剛被司令敬了壯魂酒的敢死隊員,吼道,不就幾千塊錢嘛,前幾天就想送你一個包包,看款式太俗沒敢出手,現在正好到了gi店,你先將就用著,過兩天我去香港給你買個lv。我想,過兩天我就說香港流行禽流感,改道去老撾了,而老撾,似乎還沒有lv。


    青青漂亮的手指在各款包包上麵滑過,像跳舞,那個包包小姐使勁誇這雙手太配這些包包了,這些包包簡直是為這雙手才出生的,這樣的手拎著這樣的包,包包都有靈魂都會說話了。我暗中瞪了一眼包包小姐,很想點了她的啞穴。


    青青微笑不語,手指在一款亞麻色複古合歡花上停住,9888元,不打折。她試試、放下,說太貴不買了。我心中暗喜,不?為何大腦中了木馬病毒,舌頭鼠標錯點出了一句,哪裏貴嘛,還不到10000塊就嫌貴……


    青青一臉桃花,怎麽好意思呢,可樂你真好,我正好有這裏的積分卡。當時我很想抽自己的嘴,一時竟聯想到世上本沒有敢死的隊員,隻有找死的隊員。那個包包小姐笑得胃都看得到,一個勁兒誇小姐你真是太有福氣了,人長得仙女一樣,老公又對你這麽好。


    這個賬連香水錢一起結的,我懷疑青青是為了買包包,才找了個給我的朋友朱亞當買結婚禮物的理由,不過我很快又打消了這個陰暗念頭。因為青青是我喜歡的女孩,她才不會那麽處心積慮,何況,追求她的人不止吳哥一個,她要個包包太容易了,她不讓別人買而讓我買,是因為不接受別人隻接受我。想到她接受我的包包其實就是接受我,我的卡空了,身體卻充實起來。


    走在店裏,青青第一次主動地挽著我的手,柔軟之極的身體緊貼著,我頓覺人生堅強,連被挎著的肱二頭肌、三角肌統統都粗了一圈,終於明白為什麽說女人是水,而男人是泥,因為,水加泥才會形成堅硬的水泥。


    冬裝自然是不會買的了,青青連幫我挑了幾款我都搖頭,對青青說,看不起這些老貨,喜歡洋氣一點的。其實款式很帥很齊全,我很看得起它們,倒是它們看不起我。


    那天送青青回家,她一直開心地說著航班上的事情,說項佳人通宵打麻將沒睡覺第二天暈乎乎落地時差點把緊急艙門拉開了,說有乘客跑到後艙操作間向吳麗靜求愛而且還下跪了,還說公司的老板特別色……她很開心,說實話,看著青青挎上gi包的樣子,我也很開心。


    青青是和項佳人合租的房子,當初租房時就和項佳人約定了誰也不準帶男人回來,所以我和她像往常一樣坐在車裏聊。那晚我倆聊了很久,青青歉意地說這幾個月總讓我破費不好意思,因為她現在正在拚命存那8萬元首付,她看中了一套小兩居的公寓,準現房一個月後交付,等她住進去後就可以請我上去坐還可以嚐嚐她做的菜。我問你看中的是哪兒的房,她說是城南的麗都,她特別喜歡那兒的音樂水景……她上樓時,首次主動親了我一下嘴唇。留下我在下麵發呆,嘴巴上像掠過了一道閃電,腦子裏浮現出青青的數據:


    桑青青,貌驚美,膚白晳,身高1.68米,三圍86—63—88,年23,一雙妙目盈盈欲滴,一雙玉手能夠說話,雖然有都市女孩通常的毛病,但心善良,有原則,她堅決不被大款吳哥包養而跟我這個呆貨約會,就證明她已入仙女級別。


    可仙女也食人間煙火,我心知肚明,除了耍嘴皮子逗她開心咬牙買一包包,我還得來點更實際的。這年頭泡妞,不可能空手套白狼了,空手隻能套白眼狼,總不能讓美女跟著我喝粥吧?可一時去哪兒掙點錢呢,此時我腦子很大很混亂,有詩為證:關關雎鳩,也別喝粥,窈窕淑女,君子好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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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犯愁的時候,正是朱亞當最開心的時候,發誓要被偉大愛情擊中的他,果真被偉大愛情擊中,他決定,和一個剛剛認識三個月的海歸女人結婚。


    我們第一次看到馮巴杜時,幻覺到了動物園,馮巴杜宛若一隻袋鼠緊緊吊在朱亞當身上,恩愛異常,寸步不離,及至坐定,他倆也擠在同一個沙發上。由於馮巴杜穿了一個裙擺特別蓬大的十八世紀貴婦鯨骨裙,因此看不見倆人的身體,像是沙發上忽然又生長了一對珍稀的兩頭怪,隔著餐廳臨街巨大的落地玻璃,敬請觀瞻。


    杜丘圍著她轉了三圈,好奇地問,你這帳蓬是在哪兒買的。馮巴杜嘴巴沒動,朱亞當搶著說,這是路易十五的情、情人,也就是蓬巴杜夫人當年穿過的鯨骨裙,裙子當然朽了,但鯨骨卻正是那根,好貴的。


    杜丘一臉自卑,又繞了一會兒,說朱亞當你都可以躲在裏麵去了。朱亞當說,當初流行鯨骨裙時,貴婦人的口號就是,要藏得下一個拿劍、劍的人。杜丘似懂非懂,哦,賤的人。


    看得出朱亞當一臉甜蜜,讓人懷疑他悄悄做了蜂蜜麵膜卻忘記清洗,他對著另一個頭,正式介紹,miss馮,馮巴杜,法國兼英國海歸,皇家禮儀顧問團遠東幹事,普羅旺斯藝術研究學會理事,會五國語言,一般來講,她是不會在國內的,這次主要,要是為了中法文化交流,考察普羅旺斯與丹巴碉樓建築氣質與血緣傳承……


    另一隻頭生動地扭了扭,說我的國語說得不好,請多多包涵。然後動情地——%~¥#%···%%+—*¥````#%……


    眾人一臉迷茫,朱亞當趕緊翻譯,她說的是法語,她說初來內地,這兩天四處走了走,發現祖國的變化真是大,大吔,月新日異,我為祖國經濟的迅猛發展由衷地高興,作為華夏子孫我也是其中一分子,不過我沒有親身參加到建設祖國,真的,真的很不好意思吔。


    我打斷朱亞當,你龜兒子好好說話,不要吔吔的,屬虎的不準冒充山羊好不好。


    朱亞當辯解說那是馮巴杜的原話直譯。我沒吭聲,杜丘悄悄在一邊糾正,應該是日新月異,不是月新日異。我就說他們搞藝術的日新日得多了,有點膩,所以現在改成日異了。青青趕緊在旁邊掐我的腿。


    我吃痛,就問,馮小姐是台灣還是香港的。


    馮巴杜說,阿拉讓愛淫,儂去過讓愛哇。


    我恍然大悟,咳,聽你祖國祖國的,還以為你是歸國華僑,儂說的是上海吧,上海這大城市阿拉還是去過一小次的,阿拉還去大?看了電影,那天,有個上海人電影開始了才到,他拿著一張票子問座位上另一個上海人,說——阿拉摳摳儂xx巴;坐著的那上海人看了看他,說,儂啥事體,儂要摳摳阿拉xx巴?站著的人說,儂能無誇滴,少魯素,摳摳儂xx巴;坐著的那人就急了,大聲質問站著的上海人,儂要摳摳阿拉xx巴,阿拉還要先摳摳儂xx巴。然後倆人就阿拉xx巴,儂xx巴地爭論起來。


    眾人驚訝地看著我,青青又掐我,我說,後來我才知道了他倆不是泛黃,是晚到的上海人,懷疑先來的上海人占了他的位置,但黑咕隆咚看不清座位號,所以他就站那兒問坐著的上海人,全文翻譯大白話如下:


    【站著的:哥們,讓我看看你幾排?


    坐著的:你搞什麽搞,憑什麽要看看我幾排?


    站著的:你能不能快點,少囉嗦,看看你幾排。


    坐著的心想你來晚了還敢跟我急,於是就說:你要看看我幾排,我他媽還要先看看你幾排呢。


    然後,他倆就你幾排、我幾排……起來。不過,吵了半天直到電影裏的壞人都抓到了,兩個人還沒打起來,怪不得每個上海人發型都保持那麽好,真和諧。】


    除了馮巴杜,甚至包括朱亞當的所有人都笑了,青青笑得使勁兒掐我大腿我吃痛不過大叫起來,別,別,抓幾排了,抓到幾排了。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到馮巴杜,她不以為忤,反倒請我們各自點菜牌,說這麽多天才發現,這座城市隻有鄰近領事館的這家店勉強可以叫西餐,不過入鄉隨俗,大家將就一點。


    把菜譜交給我,我接過來翻看,腦子有點大,上麵大部分是英文,以及不確定到底是西班牙還是法文的文,我外語一向極濫,長期被同事看不起,曾經努力上了會兒夜校,因為忽感膝蓋積水犯了就不去了;後來又請了家庭英語老師,可當我差點和她搞了一夜情時,那本書卻是永遠翻到第三頁……我又不願在剛剛調侃過的馮巴杜麵前露餡,胡亂指了一處,把菜譜扔給杜丘,說你幫我點。杜丘看了看,在我指的旁邊也胡亂指了一處,又交給劉一本說你點,劉一本試著翻譯了一下,沒敢下手,又交給畢敬,畢敬看了看,說:我看,還是由做東的人來安排,我們隨便。那個樣子,好像菜譜成了奧運火炬,在我們手裏依次莊嚴傳遞著,最後傳到東道主手裏。


    馮巴杜扶了扶玳瑁框的平光眼鏡,抿嘴笑了笑,說沒關係的,問了我們有什麽忌口牛排幾成熟後,熟練地告訴侍應安排餐前冷盤、開胃酒、頭盤、湯類和餐後甜點,她像是自言自語,四川人就是口味重,剛才不知哪位單點了兩道佐料,墨西哥小辣椒和法國鄉村芥末,怕你們經受不了,所以我特別幫你們配了火雞和牡蠣。


    我臉皮雖厚,但是仍然燒乎乎的,慶幸杜丘也在菜譜上指指點點,我可以說兩份佐料全是他點的。這上海娘們報複心真強,這一仗我們輸了。


    可杜丘全無感覺,還在學說“儂幾排,阿拉幾排”,整個席間一直在叭嘰嘴,用手去摳塞在牙縫裏的牛筋,馮巴杜頻頻皺眉。當侍應給每個人送上來洗手的檸檬水時,要不是青青及時叫住他,這廝必定一仰脖子就喝掉。


    結賬時,馮巴杜拿起賬單看了又看,直看得鏡片上都起霧,又讓朱亞當去跟經理對賬單,說是有幾道菜賬算得很不公道。我們聽著朱亞當壓低聲音爭論,不時往我們這邊看看,很久,他才興奮地一溜小跑回來,對馮巴杜說終於沒給他們占去便宜,那兩份墨西哥小辣椒和法國芥末也free了,連蔬菜沙拉也free了,還有……朱亞當一向號稱是自由主義者,現在我明白了,也就是free主義者。


    朱亞當把所有的free匯報完畢後,馮巴杜回頭看了看櫃台,撇撇嘴說,我在法國和英國的時候,別說蔬菜沙拉和佐料,連飲料從來都是free的,鄉下人,敢占便宜。


    雖然上海的城區地圖越來越大,但上海人眼中的鄉下人越來越多,聽說現在連隻會生產便宜貨的日本也不太看得起了,當初哭著喊著嫁到日本的上海女人紛紛跑回上海。再這樣下去,恐怕就隻剩英法德美幾個老牌帝國能夠幸免於被上海人歸為鄉下人了,聯合國被迫也要修改世界行政地圖。


    晚餐後馮巴杜又盛情邀我們去看一下《貓》,我說貓就算了,從小就怕貓,一副小奸樣,還是回家看我那條忠誠的狗吧。馮巴杜驚訝地看著我,很失望,說我說的是歌劇《貓》,這次米蘭歌劇團隻在中國演三場的……


    青青連忙笑著罵我沒文化,大家都笑了,都罵我沒文化,連歌劇《貓》都不知道。我知道其實他們也未必知道,隻是沒來得及說,所以他們得以保全,但我說出來了,所以我又敗了。


    分手時揮手告別,我們都祝他倆婚禮成功,愛情偉大,生活幸福,三天後我們一定去好好瞻仰一下他們盛大的婚禮,馮巴杜又對著我們*¥````#%*¥````#%…………了一陣,朱亞當同聲翻譯著,我們明白了,其實就倆字:再見。


    法語太囉嗦,怪不得法國人老遲到,我扭頭對杜丘說,去買盒方便麵,青青問我怎麽又吃方便麵不怕胃疼,我沒好氣地說,餓了,剛才那些牛排太生,我他媽一塊都沒嚼爛悄悄都吐餐布上了。


    三天後,朱亞當的婚禮隆重出演,總共有三個程序。


    第一:天主教堂,神父,白婚紗,悠揚悅耳的管風琴,飄蕩在教堂頂部,那份聖潔,連我都覺得自己肋間似乎長出一對翅膀,要成為小天使。隻是——你願意?她嗎,ido;你願意嫁給他嗎,ido……朱亞當夫婦堅持用純正的英語回答中國神父的提問,有些搞,像看了一部翻譯不全的盜版碟。


    他倆甚至連接吻,也是電影裏常常看到的老外的方式,互相側著頭,嘴巴吸吮,由於都戴了眼鏡,活像一對比目魚。禮畢,他倆還共同用古典英語念了莎士比亞的《羅密歐和茱麗葉》片斷,不知為何,沒看到朱亞當的父親,他的弟弟坐在親屬座上,頭發像抹了水,乖乖的不說話。


    第二:米蘭花園的草坪,鋪了白餐布的長條桌,紅葡萄酒、法式鵝肝、澳大利亞牛扒、水果沙拉、牛角麵包……新娘騎著一匹白馬進場,牽馬的是騎士打扮的朱亞當,那匹馬似乎有逃婚的傾向,一直企圖掙脫新郎,無果,拉了好大一泡屎,稀的。朱亞當怕把新娘裙子弄髒,果斷用身體幫新娘把裙擺擋住,這是對的,這叫護花屎者。


    到場的女賓不懂國際慣例,大多穿著高跟鞋,漂亮的草坪被踩得滿目瘡痍,還有很多人把雞骨頭魚骨頭亂扔在地上,站在旁邊的園丁很不高興,要求朱亞當賠。我和青青趕緊上去斡旋,說等婚禮舉行完了就給他封一個大紅包。


    第三:此時,新郎新娘突然打起來了。原因是,新娘家認為結婚收的紅包應該由女方保管,而新郎家也就是朱亞當的弟弟卻堅持由自己保管,還說這是奉哥哥之命,新娘就直奔朱亞當讓他說清楚,倆人先還隻在草坪背後的小樹林裏,溫柔地用法語交流,然後提高音量用西班牙語爭論,後來就用最熟練的英語爭吵,最後,用中國話互相大罵起來。


    看來,無論會說幾門外語,最後罵架時還是母語好使,母語中又以自己家鄉話最好使,所以,新娘指著朱亞當的鼻子用我們勉強聽得懂的上海話普通話大罵,儂個小赤佬,窮得叮當響咧還呈強,儂入廁舍無得用手紙,手指頭去揩舍不得還嘬嘬手指頭,儂以為白相啊,說你個港督便宜你了,你個台巴子……朱亞當也不示弱,你花,花錢買利物浦大學文憑,給的錢裏邊還有三張是假,假鈔。新娘急了,撲上去就咬朱亞當,朱亞當扭打不過被掀翻在地嘴裏還在說,看你這種素,素質。不過他終於實現了自己的理想,這就是,一個騎士終於倒在了石榴裙下。


    後來我們才知道,新娘馮巴杜,原名馮吉花,可能考慮到這個名字太上海郊區柴禾妞,加之她十分崇拜法王路易十五的情婦蓬巴杜,所以就“馮巴杜”,三個音節全是響亮而優雅的開口音,而且口型也方便吮食巴黎上流社會流行的牡蠣。其實馮巴杜9歲的時候就向母親宣言:等我長大了,一定要成為阿蘭·德隆的情婦。“好樣的”,母親之所以心花怒放,是因為她年輕時也對阿蘭·德隆有同樣的野心,但未曾如願。


    馮巴杜和朱亞當是在三個月前的一次海歸化裝舞會上認識的,當時朱亞當化妝成一棵榆樹,而馮巴杜化妝成一條常青藤,一時相見恨晚,迅速媾合在一起,當時的情景有些搞笑:常青藤與榆樹糾纏在一起沙沙作響,弄得後台地毯上全是樹葉……


    就這樣,他倆三個月前認識,迅速結婚,三個月後離婚,害得我們白白送了好多份子錢。


    朱亞當消失了好久,家裏沒有人,隻聽狗狗特蕾莎用法語在叫。手機打不通,qq不現身,我怕他想不開,差點動用公司能量尋找他時,他出現了,一言不發認真工作,而且說外語的頻率比過去降低了許多,改四川普通話了。


    對於朱亞當這些變化我很欣慰,我要求兄弟們不能向他打聽任何關於婚禮的事情,大家都很配合,隻是私下關起門來時,還是較為關心那些份子錢,紛紛推薦最能說也最能上升理論高度的畢敬來問我,朱亞當會不會退回或部分退回我們送的那些份子錢。


    他們已算出朱亞當這次掙了至少20萬份子錢,即或這次不退,也得保證以後結婚再也不用我們隨份子。畢敬還以個人名義建議本公司內部約法三章,份子錢也得按揭,比如以三年為期,婚期滿一年還沒離婚付三分之一,兩年未離再付三分之一,三年婚期已滿還未離婚才能兌現全部份子,這很公平,至於那些閃婚的可視為非法集資,不隨份子。


    我沒有作答,但深以為畢敬關於按揭結婚份子錢的提議,實是很有科學的發展觀,否則沒事缺錢了就結一次婚,一會兒就湊齊一套首付。


    我一直認為,孫悟空的故事從來都不是孫悟空自己決定的,而是豬八戒、唐僧、沙和尚甚至眾妖精決定的,而畢敬是上述品種的綜合體,他是我的偶像,他簡直是燈火的發動機,決定著我,和燈火所有人的故事。


    畢敬,別人通過思考再說話,他是通過說話來思考,他必須沒完沒了說話,腦子才會有清楚的思路,其實他的舌頭才是真正的大腦,大腦必須躬等舌頭思考後,才謙卑地點著頭,好的,舌頭大人,小的遵命,這按您說的去假裝思考一下,把指令傳達給各個器官。


    畢敬時時刻刻都在慷慨陳詞,甚至對著牆壁打電話時也兩眼放光、滿臉瘋狂、雙手揮舞,指陳各種意義,不知就裏的人看到一定會嚇到,以為是華爾街首席股票師在電話裏控製股票基本麵,其實,他隻是在控製樓下拉麵館少放胡椒麵。


    畢敬把尋人當成一種宗教,而且升華出一套理論:現在那麽多失蹤人口、離家出走,不是社會太詭異,而是人類在退化,比如說早年猴子先進得多,公猴子要找母猴子,翻開鼻孔吸一口,唔,那妞在32英裏外一棵棗樹丫上打秋千,造型不錯,咦,有隻公猴子企圖勾引她,敢鑽老子空子,趕緊就過去了。再比如公猴子不見了,母猴子嗅了嗅,冷笑,你小子,別以為趁天黑跑出去混小三兒老娘就不知道,你那尿騷早已暴露你的行蹤,十幾個提縱就跳到那片水池邊,現場摁住正交換qq號的公猴子。還比如失散多年的倆兄弟,不需要驗dna也不需要找公安局,相互扒拉一下聞聞,哦,這不是四哥嗎我想你想得好苦啊,咱爸媽怎樣了,小六子真被狼叼走了嗎……


    他認為那才是人類最生動的一幕,可人類現在有了手機,有了網絡,有了電報電話,這些最本能反而喪失,科技從來就不是生產力,你打電話,對方必須開機,開機還得他願意接,寫情書必須知道她的地址,還得保證門衛沒把情書拿去包油條,至於qq、msn更不靠譜,隨便來個隱身登錄,或者打死不回應,奈之若何。


    他單方麵宣布他就是為了彌補人類的退化才來到今生的,所以必須每分鍾說話,每天動員尋人,沒有尋人訴求的也能被他動員得有訴求。他那份執著讓人震驚,以至於他排隊買包子,也能順便動員一個站在前麵的蔡婆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本來安居樂業心如止水的蔡老太太,不知怎的就死活要去尋找30年不見的大表哥,當年拉著她小手去放風箏的大表哥。


    關於畢敬怎麽在包子鋪門口煽動了蔡婆婆去尋找大表哥,這一直是個謎,反正一個月後,大表哥找到了,大表哥其實早就回到老家樂山頤養天年了,但想不到,大表哥和蔡婆婆舊情複發,頻頻夕陽紅,弄得大表嫂跑到燈火來大吵大鬧,帶領一群老婆婆見畢敬就抓扯,還差點砸碎了燈火的招牌,大喊你們倒賣人口,縱容第三者插足,我賠禮道歉封了四百塊錢紅包還送了五盒腦白金,才把這幫老協、消協和街道秧歌積極分子安撫回家。


    自此以後,畢敬常常坐在窗台上麵對滾滾紅塵自言自語,看來,不是所有走失的人都應該去尋找。當然,電話鈴響,他又熱情地投入到另一個尋人案子中去。


    不過從此,我給燈火公司定下一個規矩,憲法修正案第一條的地位——尋什麽不尋仇,找什麽不找茬。細則解釋,像畢敬這樣買個包子都能找出個大表哥的,不僅是找茬了,簡直是在找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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