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夫人仔細思忖著梅櫟清提到的、皇上說的那幾句話,讓她不安起來,皇上這是不願梅家人入宮為妃啊,但為什麽這樣大費周章?


    雖然今日之事對櫟清名聲有損,但憑著梅府的地位,也不算什麽事情。與其說不想櫟清入宮,還不如說皇上另有深意,似乎皇上做這麽一出戲就為了“容姿平常,舉止笨拙”八個字。櫟清的底子在那裏,就算再不濟,也不至於得到八個字,或許這八個字不是說給櫟清聽的……


    皇上曾問她身體可好。


    念頭一轉,梅老夫人臉如死灰,好像下一刻就要癱倒下來,蔣嬤嬤趕緊去請大夫。


    “老夫人,老夫人。”衝在最前頭的是梅二夫人:“就算櫟清不能進宮了,不還是有我們三姑娘啊?再不濟還有二姑娘。”


    “白眉,勞煩你將二夫人帶下去照看,老夫人身體不好把二夫人嚇到了。”梅二老爺不容梅二夫人辯駁,二夫人就這樣被架了下去。


    等屋子裏安靜下來,家裏的大夫急忙跑來給老夫人瞧了病,診了半晌脈,才和各位老爺夫人交代,老夫人沒有大礙,隻是驚怒之下身子發虛,將養一陣子就好了,又到外屋琢磨給老夫人用的藥方去了。


    送走大夫之後,眾人心裏泛起無邊波瀾,到底皇上是什麽意思?話裏有什麽深意?能將曆經兩朝的老夫人嚇成這樣?


    梅家長輩和梅櫟清幾人各懷心思,一時間誰也沒出聲。


    梅櫟清此時除了不知老夫人為何病倒的恐懼之外,心中滿是自責,後悔如果當時留心點就好了,不至於惹出這樣的亂子。


    各位夫人才來梅家十幾年,自然不知道梅府的前塵往事,而梅府的三位老爺也隻聽自己的父親隱隱約約提到過。


    梅府老太爺似乎惹惱了先帝爺,但還是顧著臉麵把梅老夫人嫁了過來。梅老太爺心存愧疚,見長房嫡孫女出世,便想著如何彌補先前的過錯,將長房嫡女送進宮去,總能讓皇家的人消了氣吧。


    於是才有“梅家大小姐可是要進宮的”這樣的說法,而梅櫟清也是默默朝著這個目標努力。


    而如今,似乎梅家大小姐不成了。


    梅大老爺想著既然大小姐不成,還有自己的二姑娘啊,誰送也不是送。


    梅二夫人也抱著和梅大老爺同樣的想法,隻是想送自己的女兒,梅三姑娘進宮。


    沒有女兒、生了兩個兒子的梅三老爺似乎沒有利益幹係,但他敏銳地覺得這裏麵還有問題。


    梅家又不是破落戶兒,怎麽上趕著把長房嫡女送出去?看皇帝的樣子似乎知道梅家的打算,借著櫟清的及笄禮把事情鬧將開來,更像是給知情的人警告,打消不該有的心思。


    “皇家這是不肯原諒梅家了啊。”梅老夫人既是失望,又是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皇上的心思不亞於先帝爺啊。既羞辱了梅家,逼著梅家後退,又給了梅家機會從這場戲裏退出來。


    可是,此時此刻梅家退出來,對其他幾家來說就是背信棄義啊。”


    “皇帝在這場局沒開始之前就破了,真是高明。”


    “可是梅家,不,咱們幾大家為了不再重蹈秦侯父子的覆轍,才用幾十年設了這樣一個局,怎能說滅就滅。”


    梅老夫人躺在床榻上,閉上眼睛,安安靜靜。眾人都以為老夫人睡著的時候,梅老夫人歎了口氣,猛然從床上坐起,睜開雙眼,咬緊牙根,目露凶狠地說:“我元氏怎麽可能敗給黃口小兒手上?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梅家三位老爺都見怪不怪。他們知道這才是真正的梅元氏,鮮卑貴族之女,他們的母親,帶領梅家走過腥風血雨,如今苦苦支撐梅家的頂梁柱。


    而梅家的女人們知道梅老夫人堅強,卻不曾見過老夫人如此剛毅的一麵。或許是因為老夫人是鮮卑貴族之女,身上有著不同於魏朝女人的不服輸的勁。這一刻,就像看見蒼鷹飛翔於廣闊的草原之上,沒有人可以阻擋它的腳步。


    而梅櫟清不知怎的,回想起幾年前梅老夫人直視著她的眼睛說:“畢竟你是咱們家的長房嫡出大小姐。梅家連親親的骨肉都拿出來罰了,這麽大的事情也該消氣了。”


    什麽大事?大到要拿長房嫡長女的一生去消氣?


    梅櫟清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物件,被梅家遞給皇家,由著皇家的人愛怎麽著就怎麽著,甚至摔在地上碎了,隻要那些主子能消了氣就好,也沒有人關心她是不是會難過。


    看著祖母的樣子,那種膽寒的感覺從腳底鑽到了心底。


    她甚至有些慶幸皇上免了她進宮,又為相處時日不多的二妹擔憂。


    梅櫟清看著她從未見過的祖母的這一麵,臉上不露半分,乃至於以後都不能對梅家透露半分自己的心思。


    從梅櫟清及笄禮以後,她明顯感覺到眾人對她的態度變了。


    大部分人轉而對梅二小姐畢恭畢敬,一小部分人轉而對梅三小姐客客氣氣。


    梅櫟清看到眼前的花團錦簇,自己好像沾不到邊似的,既是局中人,又是局外人。每天關在自己的院子裏蒔弄花草,看書練字,日子一轉眼過了年。


    梅櫟清沉得住氣是因為自己知道,梅家沒有徹底放棄她,會將她賣給其他他們認為值得的人。


    梅櫟清有點想念遠在老宅,未跟來的莫如是先生了。


    父親懦弱,母親耳軟,祖母嚴肅,手足不親,整個大宅子好像也就身邊的石青和朱彤能讓她聊以慰藉了。


    石青和朱彤是梅老夫人在老宅給她找的家生子,父輩祖輩都是梅家的仆人,忠心得很。石青性子沉穩能擔事,朱彤性子活潑善聯絡,一動一靜正互補。或許是脾氣性格差的多,兩人經常牙齒碰了舌頭,梅櫟清看著又好氣又好笑,但也知道她們倆越吵感情越好,也就由著她們去了。


    朱彤生性活潑,在一片寂靜的浮翠閣裏穿梭,給梅櫟清帶來不少外麵的小道消息,說話經常樂樂嗬嗬的,給浮翠閣添了不少生氣。


    而石青則默默操持好梅櫟清的飲食起居,雖然份例沒有之前奢華,但生活一切還是井然有序,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還時不時告訴梅櫟清府裏各家份例的變化,是操家的一把好手。


    這樣平靜的生活沒有過了多久,買定離手的那一刻還是來了。


    朱彤像小鳥一樣奔到院子裏來,喘著粗氣對蒔弄著花草的梅櫟清說:“奴婢,奴婢聽見仆婦們私下議論,說要把梅二小姐送進宮,大小姐……大小姐要與郭家世子成親。”


    “是不是汝南公主夫家肅雲伯郭氏?”梅櫟清心頭浮現出這個名號來。


    “回大小姐的話,正是。”朱彤答道,但麵色有些凝重:“這消息已經在府裏私下傳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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