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櫟清在墜入陰河的時候,就漸漸恢複了意識,可是她發現自己整個身子都動不了。胸前好像被誰狠狠踩過一腳一樣,火辣辣的疼。這還不算,因為背部先著水,梅櫟清感覺到從背部延伸到胸前、像被誰狠狠打了一悶棍那樣疼,從嘴角還溢出了血來。


    梅櫟清拚命想睜開眼睛,卻發現於事無補,耳朵裏全部是水裏的氣泡流過的咕嘟咕嘟聲。


    一開始梅櫟清很害怕,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她這是招惹了誰被扔下了水池嗎?其他人會不會因為她也受責難?石青她們會不會也被扔到水池裏了?


    梅櫟清其他全部都不記得。


    她隻記得她在賞菊宴上,提筆寫下《趙昌寒菊》的詞句時,指尖被筆杆刺破,她昏倒之前看到了筆杆上麵泛著的藍光,知道自己定是中了毒,之後的事情就再也不知道了。


    為什麽她會掉到水裏?為什麽她感覺到胸前被狠狠踩了一腳?沒有人告訴她答案。


    感受著周圍水的冰涼,梅櫟清慢慢冷靜下來。她應該是掉到了河水之中,要不然不會半天沒有沉底。周圍也沒有聽見誰的聲音,除了水流的聲音,其他都安靜到極致。如果是這樣,石青她們應該沒到水裏,也許她們都安然無恙。


    忽然間,一陣劇烈的晃動,梅櫟清知道自己這是遇到水裏的暗流了,她覺得身體不適,想要逃出去,因為不能動彈,被那股旋轉著的力量拽到更深的水底。


    刺啦。


    梅櫟清被水流裹挾著遇到一個既硬實又尖銳的東西,在水流的作用下那個東西很快穿透了她的前胸和後背。她感覺自己像被釘子釘在牆上的畫框那樣,不能挪動半分。


    不知過了多久,月光照在了頭頂。


    或許是太疼了,梅櫟清覺得自己“睜開”了眼睛,把周圍看得清清楚楚。叉過自己前胸後背的是一根天然形成的石柱,再往下看,因為陽光照射不到,其他什麽也看不見了。


    她環視一周,周圍都是遊動的魚群。魚群隻敢在她流出來的血霧以外遊動,這讓梅櫟清鬆了口氣。萬一遇到喜歡食肉的魚類,恐怕她會被吃得連骨頭也不剩。


    她往上看,看到水麵上隱隱約約倒映出崖壁的影子。她不是被扔到水池,而是被扔到懸崖底下的河水之中了嗎?她之前看地圖誌的時候看到驪山旁邊有一條陰河,難道就是這條河水嗎?


    “小女娃子不錯,還知道這是陰河。”一個老嫗發出咯咯的笑聲,在一片陰暗不見人影的水底顯得格外嚇人。


    “是誰?”梅櫟清也害怕起來,不會是在陰河底下淹死的亡靈吧?


    “哈哈哈,你這小女娃子有意思,你都快死了,還說老身是亡靈。”隻聞其身,不見其人。


    梅櫟清捋了好一陣自己的情況,百思不得其解。她身體一動不能動,忽然間可以“睜眼看見”周圍的情況,跟睜眼看見的感覺一模一樣。


    忽然間有個聲音在腦海裏麵回響起來,她沒有說話,隻是在腦海裏想了想,那人便知她的所思所想,該不會她會讀心術吧?


    “哈哈,讀心術都弄出來了,你這小女娃子越來越有意思了。”


    那位老嫗現出身形,梅櫟清隻見陰河河水呈圓圈那樣運動,不一會兒從圓圈最深處鑽出來一位人首蛇身的老嫗,手持三叉戟麵目慈祥地看著梅櫟清。


    “咦,不看不要緊,越看你這小女娃子越有意思。”老嫗慢慢向梅櫟清遊了過來。


    按理說梅櫟清看見人首蛇身的怪物會害怕,此時卻莫名湧現了一種熟悉感,梅櫟清感覺到不能動彈的身體莫名的哀傷,眼睛裏劃落出一滴淚。


    “好孩子,不要哭了。”老嫗粗糙的手指把梅櫟清流出來的眼淚給抹掉了:


    “沒想到過了這麽久,還可以看見老身的孩子,隻是…孩子你為什麽那麽慘?


    老身嗅了嗅,你身上就有伏生散、蠱蟲還有西域芫花子之毒。我的乖乖,你都是得罪了些什麽人,他們要下這樣狠的手?”


    梅櫟清沒有想到老嫗一一說出了她身上種下的東西,那心疼的語氣就真像和藹可親的長輩對自己晚輩的可憐可親之情。


    “好孩子,你身上的毒好解,可是有了活物又和幾種活物混起來難解。”老嫗解釋道:“你先上去找到你們師門、會解蠱毒的人下來,到時候老身給你全部都解了,記住了啊。”


    梅櫟清看著老嫗的耳朵動了動:“好孩子,有人來了,老身得先走了,記住老身的話。”


    還沒等梅櫟清弄清楚目前的情況,老嫗拿起梅櫟清胸前紫兒送她的玉佩吹了口氣,梅櫟清“看見”老嫗隨著一團氣泡,立馬消失在了她的眼前。而頭頂上有人帶著一個發光的東西潛到了她所在的地方。


    那人看見她先是喜悅,後又轉為震驚、失望,不自覺地,她的心也跟著糾痛起來。


    謝博宇不過是個傻子,為什麽要大晚上下來找她,她明明已經“死了啊”。況且她墜下來的時候覺察到陰河底下有多少暗流、漩渦,他怎麽敢一個人下來?


    梅櫟清想開口和謝博宇說什麽,發現身體依舊動彈不得,她此刻比之前剛剛墜下來的時候更希望能夠活動、說話。謝博宇帶著絕望的眼神慢慢遊過來,梅櫟清覺得心如刀絞,她不想他看見她如今的模樣。


    她感覺到謝博宇輕輕拂過她的臉龐,轉身遊到她身後,雙手架住她的雙肩,慢慢往外挪動她的身體,就像捧著精致的瓷碗一樣,深怕弄疼了她,可是在外人看來她明明…


    她已經多久沒有這樣靠在謝博宇的身上了?她都不記得了。梅櫟清在這一刻覺得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已然不重要了,她和他之間那道看不見的鴻溝似乎消失不見了。


    謝博宇一手抱著她,一手往外劃水,慢慢從水底躥到了水麵,謝博宇把她帶上了岸。


    她靜靜地躺著。


    她從謝博宇和夏哲的爭執之中確定了謝博宇和二妹妹當初做戲的想法,這一刻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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