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練華心中了然。手中劍如刀般側於身前,做橫擋勢。


    一股足矣媲美當日徽山巔吳素那劍仙一劍的洶湧氣機,化作無窮的刀意,自他手中這劍上肆意宣泄而出。


    刀意氣機所至,身前一步一步緩步力壓而來的力牆竟是壓得虛空可見漣漪。


    宋念卿手中之劍在輕吟,劍尖微微顫抖。若非此劍是遠古煉劍大師全力打造的名劍,又是宋念卿頭一次在東越劍池之中所選中那柄堪稱東越劍池之內前三甲的名劍,這劍隻怕早已斷裂成碎片。


    雖是名列春秋十三甲的刀甲,一身氣機通玄不下曹長卿,但論起實戰,齊練華還是比頂尖的那群人低一小段。


    無論是上代江湖的四大宗師,還是這代江湖武評前十的幾人,幾乎皆是有一品指玄境界以上高手死戰的經曆。


    趙勾韓生宣這位活剝符將紅甲的存在,便是一個標準的衡量。曹長卿被韓生宣趙勾追殺二十餘年,幾入太安城,死戰當之無愧。


    第二個標準便是武帝城頭。上去安然下來的,足矣進武評前幾。畢竟下不來的,不是死了就是成了武帝城的武奴,再不會出現在江湖了。這之中老劍神李淳罡,桃花劍神鄧太阿亦是如此。


    真論起來,軒轅大磐此番入武評,還得虧是占了趙黃巢老真人的光。世家大族之人,出江湖遊曆家族不反對,武評便會錄入。軒轅大磐前有挑戰王仙芝安然脫身,後又幾次追著道家陸地神仙境界的老真人到處跑,明暗之中倒是托起了身份。


    齊練華橫刀蓄勢到頂,不等那邊宋念卿依舊是一步一步壓上前,直接是橫刀劈去那本就不見世間的高牆。


    宋念卿依舊向前,再進半步。


    齊練華第一刀至,宋念卿整個蓄起的高牆四側轟然倒塌,能見本看著凝固跟著向前的塵土落葉爆散向四處。便是中央劍尖所在,雖依舊看著像是凝結空間,但隱隱也有波動,出現崩潰跡象。


    遠超指玄力,但依舊不到天象與天地共鳴的坎。


    一刀過去,齊練華大抵是摸清楚了這位東越劍池宗主蓄勢的這一劍。終究不是天象,若是天象借來的天地共鳴的大勢,絕不會這麽輕易被他撼動。


    真論起來,這一劍還不如之前暮鼓劍來的精妙。以壓頂勢以力碰力,再加個宋念卿,也決然不是刀甲的氣機雄厚。


    化為刀用之劍微退,隨即再度劈砍而出。齊練華的刀沒那些花花架子。出來的便是有用,砍出去的,便是要害。


    就是西楚的廣陵江大潮,一浪接著一浪,滾滾磨盡世間頑石。


    第二刀,第三刀接踵而至。宋念卿依舊再進半步。


    齊練華氣機已然全部調動,刀意再如滾滾江水猛烈而至,絕不給這位東越劍池的宗主半點回複氣機的機會。


    指玄可沒那天象一般與天地共鳴給個一息休息便補滿氣機的能耐。用一點沒一點,更何況宋念卿這刀,便是天象遇到,也別想有那回複氣機的機會!


    要殺一品高手,就得如此。想要靠慢慢打傷,指玄都能撐上數個時辰。


    第十一刀去,隻聽得原地一聲炸響驚雷,宋念卿嘴角鮮血溢出,步履闌珊一下後退數十步。隨後更是一退再退,直至起始位置。


    齊練華隨行而去,劍走刀勢,一步不讓。


    宋念卿橫劍所擋,再倒退數十步穩住身形,張嘴能看到滿口白牙已然盡數鮮紅。咳嗽出一口鮮血,他平靜說道:“刀甲前輩沉了心思想殺晚輩,不知用了幾成力道?”


    齊練華再一刀去,沉穩道:“八成。沒時間等。也沒那個意義。疊浪勢,一刀更盛一刀,到勢疊加,越來越強。不過我的刀,出十成就是絕死刀,敵不死,老夫便亡。結合自當年王繡的槍法,差不多的道理。你還不值得我用。”


    宋念卿麵色花白,氣機極度不穩,整個身軀之上氣機飄忽不定道:“如此看來,前輩比我劍池柳師還要高出個境界。但還是不如王仙芝。”


    齊練華再出刀,刀意澎湃越來越強,便是軒轅大磐都能感覺到那股刺臉的生疼。比那日在南道城之中見到齊練華還有過之而不及。


    見齊練華不回話,宋念卿踉蹌倒退,繼續道:“隻要是不如王仙芝,晚輩依舊有信心出這最後一劍。本想著留給王仙芝,讓那東海武夫見見天下劍修不是一個武夫能壓得住的。”


    “今日倒也可請徽山老祖宗評鑒一二,為天下劍客,宋念卿也謝過老祖宗令吳家劍仙重回劍仙位,令李劍神再度能有那一式劍來。”


    齊練華默不作聲,刀意繼續堆疊。軒轅大磐整個身子躲在兵甲身後,露出半個腦殼,小心警惕道:“宋宗主想謝,不如就此罷手自縛雙手?我軒轅大磐說到做到,來日陸地劍仙不保證,天象境界還是有辦法送宋宗主上去的。”


    宋念卿大笑一聲,心裏倒是不懷疑軒轅大磐這話的真假。天象隨便送,無論真假,這世間也就一手牽起這麽多陸地神仙的軒轅大磐能說的出口。


    發梢自烏黑逐漸轉白,麵容隨著步伐退縮,略見蒼老。宋念卿再起劍勢,卻是安然擋住了齊練華第十八刀。


    再退,便是南疆道。東越劍池出身的這位劍客,不想再退了。南疆道外自古流放之地。要身隕,他不想死在那等地方。


    死在中原,死在劍州,魂之所在終究還是故鄉。


    死在南疆,心裏頭總是難受。


    略微低頭,腳下布鞋已然破損,腳尖戳破鞋頭大半。宋念卿莫名心頭浮起一絲遺憾。當年那人從新婚初嫁他,到如今他還中年她已兩鬢白發。似乎相敬如賓之餘他都未曾重視過她。


    這雙鞋,這次出劍池之時為她親手所做。當日不耐接過她送的一包行囊,也不曾說句謝謝,隻是皺眉接下。想必那時她心裏是極想聽的。


    一路他將這布鞋與她一同所送的衣物,視作累贅,直至南疆原先鞋子破損才換上穿起。


    一身劍未所成,臨終倒是記得心中掛落自己的人。


    人呐,總在最後最沒用的時候想起自己在這世間總忽略的人。其實真正享受著者那些,短暫一生足矣。


    低著頭,手中劍無意識的再穩穩接住齊練華一刀,宋念卿滿頭發絲盡數蒼白,麵容有若八十老者,枯槁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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