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瑞雪環顧一圈盛從毓府,道:“我往日來竟沒有發現你這屋裏隻擺了些書,也太樸素了些,怎麽不擺些器皿玉器來,我府裏有好些宮中賞賜下來的,不如叫人給你送來。”


    盛從毓淨了麵,一邊擦手一邊說:“你那裏的都是些小兒女物件,我不要。”


    段瑞雪皺著鼻子哼了一聲,道:“不要拉倒。”


    盛從毓坐下道:“我一個男子,家裏擺得花裏胡哨做什麽,沒得晃人眼睛。”


    段瑞雪性子爽快不拘,道:“我盼著哪天你娶妻了,看看你這裏還是不是這個樣子。”


    盛從毓道:“等我娶妻了,自然要勞煩她替我操持一番的。”


    段瑞雪對著左右道:“聽聽,這人懶成這樣,將來誰嫁給他豈不是落坑。”


    盛從毓正色道:“非也非也,我這樣做是為了叫她當家作主,將來她入了我府裏,我必定事事聽她差遣,她要我往東我絕不往西,他要將這家裏擺成個女兒國我也不說一個不字。”


    段瑞雪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瑤琴在一旁低頭捂嘴笑,花措也忍不住莞爾。


    正說著蕭固來報,道:“龍堅下學回來了。”


    盛從毓對花措道:“可要喊他來見你?”


    花措站起身道:“不麻煩了,我過去瞧瞧他,你們先坐著……勞煩蕭統領引路。”說著往外去了。


    眾人閑坐了一會,段瑞雪提議道:“我們在這裏枯坐也沒意思,倒不如去場上看他府上練兵來得痛快。”


    瑤琴道:“也好。”


    盛從毓道:“我叫人射箭給你們看。”


    段瑞雪道:“正合我意,我自是要同你府裏的人比試一番的。”


    盛從毓道:“我手下的人可不會憐香惜玉,到時候輸了可別哭鼻子。”


    段瑞雪豪氣幹雲地說道:“誰怕誰,隻怕你府上的人輸給我你臉上過不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豈會在乎區區輸贏。”


    盛從毓叫擺箭靶,上了一柄小巧銀弓,段瑞雪開弓瞄準,一箭正中紅心,贏得場上滿堂喝彩。


    蕭固臉上放光,道:“聽聞段將軍親手教授段姑娘騎射之術,果然不同凡響。”


    段瑞雪拍了拍手,不無自豪道:“那是自然!”


    盛從毓道:“蕭固你來同她比試。”


    “得咧!”蕭固用的大銅硬弓,他雙腿紮馬步,用力一撐,那弓竟被拉滿,隻聽“錚”一聲,長箭穿透靶心,府兵氣勢大漲,喝彩聲直衝雲霄。


    段瑞雪不服氣道:“再來!”


    花措同龍堅並肩坐在一汪池塘旁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龍堅道:“我聽說姐姐進了宮,宮中可辛苦?”


    花措下巴擱在膝蓋上看魚,“開始覺得有一點,不過現在已經適應了。”


    “我覺得姐姐看著和初見時不一樣了。”


    花措側過臉望著他,“哪裏不一樣?”


    龍堅想了想說道:“從前你的臉是圓的,現在卻尖了,還有……從前你性子活潑些,現在沉靜了許多……我也不大說得清楚,總之我不希望你不開心。”


    花措照著池塘瞧了瞧,裏頭果然有張悶悶的尖臉,一會兒她恢複臉上的淡淡笑意,道:“我長大了呀,你不也長大了麽,現在都能體貼人了,看來五殿下將你調教得很好。”


    “五殿下待我很好!”他忽然湊近花措,說道:“我聽說五殿下有意中人了,不知道將來皇妃是個什麽樣的人……”


    花措心裏“咯噔”一下,道:“你聽誰說的?”


    “前幾天蕭統領說的,”龍堅掰著手指頭曆數起來,“蕭統領說殿下的意中人不是金陵人士,是個沒什麽背景的、有才情、有趣、超然不拘的漂亮女子。”難為他竟然記得一清二楚。


    花措聽得雲裏霧裏,道:“那女子是誰?”


    龍堅搖了搖頭,道:“蕭統領沒有說。”


    背後有人咳嗽,花措回頭一看,盛從毓正負手站在不遠處,他朝龍堅道:“你今天的功課做了麽。”


    龍堅站起身,道:“還沒有,我先去了,花措姐姐、五殿下,告辭!”


    花措道:“去吧。”


    眼見龍堅的身影消失不見,花措道:“聽聞殿下有了意中人。”


    盛從毓眉眼一跳,不置可否地望著她。


    “不過我卻有一事不明,殿下既然心有所屬,為什麽和太子說你我兩情相悅,還說我進宮是為了謀個好名聲將來同你雙宿雙飛……殿下編了這套謊言未免不仗義,既誆騙太子又有損人名聲,我個人聲譽自然事小,若是太子殿下因受蒙騙將來指婚你我豈不誤了你的大好姻緣!”說到最後花措臉色冷了下來。


    盛從毓神色閃爍不定,盯著她看了許久道:“假如太子真能將你指婚給我,我便得償所願了。”


    花措大吃一驚,道:“龍堅不是說你的意中人是個……難道,難道?”


    盛從毓走上前來,眼中已經顯出不一樣的味道來,道:“不錯,我的意中人就是你,當時你執意要進宮,我自是小人之心怕有人捷足先登,所以才對太子講了那樣一番話,然而我對你的情意赤誠一片,日月可鑒,既然今天你問我,我便索性同你講明了,我此生非你不娶。”


    花措被他一席話激得呆若木雞,許久才磕磕巴巴說道:“不可以,你不可以對我……”忽然瞟見一片紫色的身影,心中大駭,她費力推開盛從毓,朝紫色身影追過去。


    “你聽我解釋……”花措好容易拉到瑤琴的袖子,隻見她麵色慘白,眼中射出兩道刀子般的寒光,壓得她抬不起頭,“我並不知道他會同我講那樣的話,我不是有意的……”


    “那又如何!”瑤琴冷冷說道,“你不知道他喜歡你,不知道他要娶你,可你知道我的心意,你卻讓他愛上你!你在鳳凰台上怎麽勸我?你說帝王家薄情,哪個王孫公子不是內室成群,你說宗親貴胄最重門第,不是我這樣的平民高攀得上的……句句尤言在耳,你卻奪我所愛,現在還要在此扮作無辜!”她奮力一甩衣袖,聲調恨絕暗啞:“我恨你!”說完飛奔而去。


    秋天傍晚清冽的晚風吹佛而過,花措覺得眼中忽明忽暗,周遭天地崩塌欲墜。


    身後有緩緩的踏步聲,花措瞪紅著雙眼望著盛從毓,一字一頓道:“我發誓,今生今世絕不會嫁給你!”


    盛從毓臉色蒼白,麵上卻升起一抹淡淡笑意,道:“無論如何,我都等你。”


    這一夜的神武將軍府裏愁雲慘淡,瑤琴將自己獨自鎖在房間內,花措在她門外候了小半夜,段瑞雪好不容易將她勸說回去睡了,段瑞雪本人原是個天真爽朗的性子,也被這樁事情鬧得頭昏眼花,不由生出些男人都是禍水的念頭,對情愛之事也看淡了幾分。


    第二日瑤琴依舊不肯開門,進宮的事宜卻耽擱不得了,花措隔著門同瑤琴辭行了,留書一封在門上,同段雪一道乘馬車往宮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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