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瓷水缸裏頭悠哉著兩條紅鯉,段瑞雪正百無聊賴撐著腦袋逗弄,一瞧花措出來了,立即跳起來,跑上前問:“她怎麽說?”


    花措輕輕搖頭,段瑞雪見她神色失落,便不再問,挽著她的胳膊道:“走吧。”


    “英華郡主來我府裏,怎麽這麽快就要走了!”二皇子盛從縉來到二人跟前。


    花措臉色頓時變了,段瑞雪礙於世家情麵上前應酬,道:“二殿下有禮,我還有些急事要回去處理,就不多叨擾了。”說著繞過她欲走。


    “噯。”盛從縉伸手攔在二人跟前,“什麽事情也至於急在這一會兒吧,我令人備了些香茶果點,郡主要是不賞臉,便是小瞧我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段瑞雪萬不好推脫了,況且今天盛從縉肯她們進府見瑤琴也是因著世家子弟之間的一點薄麵,段瑞雪一時頗為為難地望向花措。


    花措道:“既然這樣,我先回去了。”說著便走。


    “香茶果點我備了兩份,盧姑娘不肯賞臉麽?”


    “二殿下的好意我實在消受不起,還請恕罪!”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什麽要對付你父親麽?”


    花措立即站住了。


    盛從縉府中裝飾得豪華精美,與盛從毓府中簡直有雲泥之別,一個隻有古樸家具、典籍叢書,一個盡是金器玉雕、名毯華飾,一眼望去令人目眩神離。看得出盛從縉是王字迷,屋中所掛過半是王字字幅,其中《蘭亭集序》竟堪堪掛了兩幅。


    桌上所備的香茶果點一樣精致無比,盛從縉道:“二位不妨品一品我這裏的茶,看看比五弟那裏的怎樣。”


    段瑞雪抿了一口,道:“自然是二殿下的茶好。”


    盛從縉道:“盧姑娘怎麽不喝?”


    “不渴。”


    盛從縉也不勉強,自行飲了一口,“當日在相府有幸見過盧姑娘的墨寶,當屬一絕,姑娘瞧我屋裏的王字寫得怎樣?”


    花措雖然不習王字,但對王字也十分鍾愛,她略掃了一掃,屋中的幾幅字形神俱備,不是一兩年的功夫,說道:“難得這幾幅寫出了王字的神韻,想來寫字的人下了功夫的。”


    盛從縉麵上不無自豪,“以你看哪一幅當屬冠首?”


    花措不得不走到跟前細細觀察,在其中一幅前麵停住,“這一幅。”


    盛從縉朗聲大笑,“盧姑娘好眼力。”


    段瑞雪道:“這幅是誰寫的?”


    盛從縉麵露驕色,“正是在下的手筆。”


    段瑞雪在旁吟誦出聲:“永和九年,歲在癸醜,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情隨事遷,感慨係之矣……每覽昔人興感之由……後之覽者,亦將有感於斯文。”


    花措隨著段瑞雪吟誦移目,眸子漸漸放大,以至於神情駭然,她略微顫抖著手指指著“惠”字,“感”字,道:“殿下習慣將‘心’字的兩點寫在裏頭?”


    盛從縉不解,自己看了看,道:“不錯,看來是的,盧姑娘果然心細如發。”想了想道:“我想起來了,我的老師曹倫平也這樣寫,我自認字開始就這樣寫。”


    花措兀自思索起來,她記得當時塞給她的字條上寫的:“想要活命入駐東宮”八個字,她記得心字兩點分別寫在裏外的,她絕對不會記錯!這麽說傳遞字條給她的不是盛從縉,而是另有其人,而且這個人和盛從縉的關係匪淺,因為她事後回憶起,那八個字的筆跡同盛從縉送上來的詩作是一樣的!


    花措抬起頭,徑直問道:“二殿下為什麽要對付我爹爹,現在可以說了吧。”


    盛從縉微微一笑,“明人不做暗事,我同五弟一向不合,上回在相府我就看出來他對你非同一般,他一向自視甚高,在這件事上他卻徹徹底底輸給了我。”


    花措心中暴怒,幾乎要忍不住跳起來將他打一頓,天下間竟有這樣的人,為了一己私欲,全不拿別人性命當回事,她深呼吸穩住心神,道:“這麽說我父親入金陵城、黃家告狀、仵作作假全部是你安排的?”


    “我可沒有那許多功夫,我不過偶然得知京兆尹府裏來了這麽一幫人,壓著他審了案件罷了。”


    “我憑什麽相信你!”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用不著對你撒謊。”


    “你是如何得知消息的?”


    “自然是江岑派人送來厚禮求我的,我雖然收了禮,也是為了自己的私心挫一挫五弟的銳氣。”


    花措深深呼吸一口,“瑤琴作偽證也是你安排的?”


    “是她自己找我幫忙的,美人求助,我怎能不順了她的心意。”


    花措冷笑道:“好一個貪贓枉法的大梁王爺,你就不怕事情敗露不得善終嗎!”


    盛從縉也不惱,“隨便你怎麽說吧,我既然敢把真相告訴你,自然不怕事情敗露。”


    花措臉色一變,“你既然不怕敗露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將真相告訴我?”


    盛從縉麵色變冷,道:“因為我發現五弟最近盯上了我,他不僅動用全部府兵調查我的親信隨從,連我在城裏的生意也被人盯上了混入了各色三教九流,他這是想要和我拚個魚死網破的意思,我可沒有和人同歸於盡的癖好,況且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還沒有傻到讓別人撿便宜的地步。”


    花措不再言語,站起身離去。


    盛從縉尤在後頭說道:“五弟對你確實好,你勸勸他別遇著你的事就一意孤行失了分寸,反遭別人利用了。”


    馬車緩緩朝著神武將軍府駛去,花措將頭倚在車窗邊上朝外望,外頭市井繁華,一派熱鬧景象,“你看這市井小民每天做著差不多的事情,走差不多的路,和差不多的人打交道,一輩子安逸平順,多麽令人羨慕啊。”


    段瑞雪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語人無二三,你別瞧著他們表麵上安逸,實際他們中間有的整日吃不飽肚子,有的生病了沒錢醫,有的為了糊口同家人分離,有的做工受盡冷眼,所謂眾生苦大抵是這個意思吧。”


    花措臉色轉霽,道:“都說你是個爽快性子,我瞧你是最通透不過的。”她握住段瑞雪的手,“瑞雪,你恨我嗎?”


    段瑞雪不解:“這話怎麽說?”


    花措躊躇一瞬,“,雖然說你即將要武招親,可畢竟五殿下同你有婚約的,二皇子剛剛那一席話……”


    段瑞雪聽明白過來,咯咯笑出聲,一直笑到捂住肚子,“你聽誰說我和他有婚約的,根本沒有的事情!”


    花措瞪大眼睛,“上一回你們不是去同太後討論結婚的事情嗎?”


    “你誤會啦!事情是這樣的,你有所不知,這次比武招親原本是皇後娘娘的主意。”


    花措疑惑,“難道不是皇上體恤忠臣想要賜婚嗎!”


    “你不知道其中的緣故,說起來這件事還是因你而起呢!上回你中毒,五殿下為了救你,向皇後娘娘討一株天山雪蓮,皇後娘娘趁機逼迫五殿下答應一門親事。”


    “和你的親事?”


    “不錯,當時情勢緊急,五殿下權宜答應了,第二天跑來我府上同我商議,我兩商議了許久,擬定由我提前寫信給我爹爹,讓他假托母親遺命要比武招親,父親奉詔入京之際,我和五殿下進宮請太後娘娘在旁做主,才有了後來比武招親的事情……”段瑞雪咯咯笑道:“當時進宮雖說是去談論婚事,卻不是結婚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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