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措四下張望一回,隻見屋內陳設極精致雅貴,其中一麵牆上掛了許多樂器,想來美娘通擅音律,略略數來,除去琵琶、二胡、簫、笛、塤、笙、手鼓外,底下還擺了一台琴和瑟,花措驚奇道:“不想你竟通這麽多樂器。”


    美娘略略垂眸,“我家中本是河北一帶的器樂商人,後來遭遇變故隻留我與父親流落在外,我年幼時常常跟隨家中調音師學習,加上還有一點天賦,便學得許多樂器。”


    花措信步走上前查看,隻見牆上一麵手鼓極其精致,鼓麵上似有蛇皮紋狀花紋,四周嵌有彩色小銅鈸,花措頭一次見,不由多看了幾眼。


    美娘道:“這麵手鼓是我自己裁的,叫姑娘見笑了。”


    花措眼神一亮,“沒想到你還會做這個。”


    美娘微微一笑,“這個也不難,取百年的桃花心木,夾上多層板條烘烤彎曲定形,再蒙上幼牛犀牛皮,以繩索拉緊,上頭的紋路是我用甘草汁液滲透而成,四周的小銅鈸則是請銅匠鑄打的,我給它塗上了彩漆。”


    花措道:“聽你這麽說就已經覺得繁瑣了,這樣細致的功夫,隻怕我們這種門外漢萬萬做不出來的。”


    美娘上前取下手鼓,“你若是不嫌棄,拿回去可好。”


    花措連連擺手,“這可不行,你費了這麽大的功夫做成的,就說這百年桃花心木、犀牛皮就是難得的好東西,我怎能奪人所愛呢!”


    “俗話說寶劍贈英雄,我這手鼓雖算不上名鼓,也當覓得知音才肯送的,你既然懂得其中的妙處,便算得上知音了,還請收下罷。”


    花措一時頗為為難,隻聽盛從毓道:“你既然心裏喜歡,何必不順遂了自己的心意,佯裝推辭呢!”


    “你!就你這種人,從不曉得體貼別人,哪裏配在此指手劃腳!”


    “你說我不曉得體貼你?可是忘記了從前我對你的種種了!”


    “你別曲解我的意思,我在說鼓呢!”


    美娘捂嘴輕輕一笑,“我看兩位倒很相配。”


    龍堅在旁插嘴道:“美娘姐姐說的不錯,我們公子對花措姐姐一直很上心,就是不知怎的一見麵就吵架。”


    美娘笑道:“你小孩子家年輕不懂,但凡兩情相悅的男女,必定要相互試探自己在對方心中的位置,假如一來二去明麵上戳破不透,隻會以吵架鬥嘴的方式來試探對方,從而加深感情。”


    龍堅一臉了然,“原來是這樣,我還擔心吵多了壞了之間的關係,想來是我多慮了。”


    說完兩人都有些尷尬,花措臉上一紅,“姑娘說笑了,我和他其實並不相熟。”


    美娘道:“相熟也罷,不相熟也好,我這鼓還請你收下吧!”一把塞在她懷裏,拉著她坐下喝茶。


    探訪結束,三人下得樓來,花措同盛從毓錯開來走,花措走在最後,忽然眼前一花,一個人躥到她麵前,“好巧,今日又遇上美人了!”


    花措駭得連連後退,轉身拔腿就跑,不想被人一把拉住手腕,“美人要去哪裏,既然遇到了怎不同我喝上一杯。”


    手腕上一鬆,盛從毓已經擒拿住雲穀的手,帶力將他推開數步,轉而護在花措跟前,眼中陰雲密布,“哪裏來的登徒浪子,敢動我的人。”


    “我來找我的美人,你算哪根蔥,敢攔我。”說著便攻了上來,姿勢極其淩厲迅猛,尋常人根本來不及反應,盛從毓微微一側身,躲過他的攻擊,二人即刻纏鬥起來,二人從東頭鬥到西頭,從地下鬥到桌上,一時間廳中桌椅杯盞損毀無數,院中的打手一早圍了上來,卻近不了二人身,老鴇在旁呼天搶地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原本尋歡作樂的眾人被迫退守兩側,當中有好事者看得兩眼冒光,“這兩男爭一女,兩女爭一男之類的打架我都是見過的,這兩男為爭一男而動手的我還是頭一回見咧,果是活久見咧!”


    那人說得雖不大聲,可習武之人視聽觸覺何等敏銳,打架的兩人都聽見了,各虛晃一招退開了,盛從毓雖不介意別人的評說,但也怕廳中有認得他的,傳到宮中叫皇帝皇後聽了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雲穀素來以閱盡天下美人為己任,也怕自己好容易建立起來的“光輝形象”一夕崩塌。是以二人都有收手的意思。


    盛從毓道:“今日不宜在此動手,改日再打!”


    “三天後卯正,雲鬆林再見。”雲穀說完發勁一點,身形輕飄而出,輕功之高實屬罕見,盛從毓臉色微變。


    盛從毓少不得丟下銀錢才出得怡紅院,花措默默跟著他身後不敢言語。


    “你從哪裏招惹來這樣不知好歹的人的!”


    “我……就是有一回我在七仙閣聽戲,他調戲我,被我扇了一巴掌又打了一拳,所以結下了梁子。”花措自覺懊悔,早知道當天不理他就好了,如今粘上了這樣的牛皮糖甩都甩不掉,言語間很有些垂喪。


    “哦?”盛從毓眯著眼打量她,“他調戲你?怪不得剛剛他一上來就抓你的手,你怎麽不躲?”


    “我也想躲啊,可我躲不開啊,你也看到了他武功那麽高,上回摸我的手被我扇了一巴掌,後來又想摸我的臉被我打了一拳……你怎麽走了,我還沒說完呢!”花措急忙追上盛從毓,“你真要和他打架嗎?還是算了吧,你不去他也沒辦法呀!”


    “去,怎麽不去,我要將他的一雙手給打折了。”盛從毓快步往前走去。


    三人一行走了片刻,盛從毓似乎猶不解氣,轉身對龍堅說道:“你即刻去府裏,讓蕭固查一查這個叫雲穀的。”


    龍堅一走,盛從毓拉著花措就走,花措掙脫不開,一邊走一邊嚷嚷,“你要帶我去哪裏?你輕點,抓得我的手好疼!喂……”


    金陵地貌屬丘陵地區,以低山緩崗為主,花措望著眼前一座山峰,隻見起伏的山峰上綠柏落楓交互,隱約可見山頂有山岩佛塔。花措問道:“這裏是?”


    “棲霞山。”盛從毓順著山路往上走去,花措自然跟上,兩人沿著迂回的山道往前走,越往上越發覺山間積雪還未化全,天氣嚴寒。待走到頂上,一座半高的石塔矗立眼前,塔邊一座大岩石,上頭雕滿佛像。盛從毓道:“這便是舍利塔,旁邊的岩石喚作千佛岩。”


    花措哈了哈凍紅了的雙手,信步走上前左右察看,隻見冬靄沉沉,山巒巍巍,無端令人生出些壯闊肅寥之意,心胸倒是一掃雜念,輕快許多。


    走到千佛岩東側,忽見一株合抱大雲杉屹然挺立,幾乎高聳入雲,奇特的是層層疊疊的枝椏間掛滿了五顏六色的袋子,隨風而動,琳琅入眼,花措驚奇道:“這些是什麽?”


    “這是裝有人家許願的錦囊,誰掛的越高,就最有可能願望實現。”盛從毓望著花措,“聽說很靈驗的,你要不要試一試?”


    “我?還是不要了吧。”花措連連擺手。


    “好容易來一趟,可不能白白辜負了許多力氣和這嚴寒。”


    “那好吧!”花措蹦蹦跳跳走上樹旁的亭子,裏頭備有紙筆,盛從毓倒入一點清水將墨研開,“你可真是麵子大,要堂堂五皇子替你磨墨。”


    花措朝他吐了吐個舌頭,“誰叫你讓我許願的!”她蘸足墨,才要落筆,抬頭瞧了瞧盛從毓,挪開一個位子,一手擋在前頭,下筆書寫。


    盛從毓嗤笑一聲,“誰要瞧你寫的,幼稚!”說著將頭偏向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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