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大喊讓所有人都驚出一身冷汗,桅杆斷了?那船會不會沉?在這茫茫大江之上,一旦落水,不是被冰冷的江水凍死,就是被洶湧的大浪拍死。


    大家雙手死死扒著船艙的木板,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


    李修一把拽著小山,一手扶著身後的一處柱子,阿海被月影一手攔著,而阿海的身後則護著那一對早已經嚇傻的母女。


    隻聽外麵吱呀聲響不斷,傾斜的船身依舊隨著波濤上下起伏著。


    突然一聲重物落水的聲音,濺起天一般高的水花,巴掌一般重重拍在船舷上,船身似乎一輕,竟然又向另外一側傾斜了回去。所有人就像是被打翻的一筐棗子,骨碌碌又滾向了另外一邊。


    一陣天旋地轉之間,原本堅實的船艙門竟然被顛了開來,於此同時,一道灼眼的閃電劃過漆黑的夜空,把昏暗的船艙映得清晰無比,大家都在對方的眼睛裏看見了自己狼狽驚恐的模樣。


    甲板外麵,經驗豐富的船夫們光著腳在甲板上跑動著,他們將已經折斷的桅杆推下了水,這才讓大船免於瞬間的傾覆。但是,也因為沒有了桅杆,大船就像是一個陀螺一般,在這混亂的湍流中打著旋兒,船艙裏吐得是一片狼藉。


    無論客船多麽顛簸,李修的右手始終死死抓著小山的手腕,慌亂中,他看見小山的臉色慘白如紙,雙唇都沒有了血色,顯然是嚇壞了。


    他用力把小山拉倒靠近牆壁的地方,讓他扶著斜出來的窗框,大聲安慰道:“沒事兒的,我在前麵護著!”


    小山露出虛弱的笑容,用力點頭。


    李修又四處去尋找阿海他們,剛才的顛簸太過於劇烈,他不清楚他們滾到了哪個方向。


    隻是那一道閃電過後,船艙裏又恢複了陰暗,所有人都是一片狼藉的模樣,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從洞開的艙門口一個人影閃過,跑到了甲板的正中間。他的步伐竟然能夠在這巨浪之夜保持著穩定,顯然是長時間跑船的人。


    果然,從船夫們那邊傳來了幾聲呼喊:“郝老大來了!”


    郝老大是這艘客船的船長,白天的時候李修他們見過幾次,是一個皮膚曬得黝黑,不苟言笑的高個子男人。


    郝老大左手擒著一隻公雞,一路跑到了船頭,在風雨中大喊:“河神爺爺,我們都是清白人家,沒什麽孝敬您老人家的,一隻雄雞,還有一壇子老酒,請您笑納!”


    說著,從腰間拔出腰刀,熟練地一刀抹了公雞的脖子,掙紮的公雞發出嘶啞的鳴叫,把暗紅色的雞血撒滿了船頭和下麵滾滾的江水。


    郝老大把沒了氣力的公雞用力一拋,那公雞在空中無力地撲騰了幾下翅膀,便掉了下去,連落水的聲音都沒有傳出來便失去了蹤跡。


    然後,郝老大接過身後手下遞來的一個酒壇,拔掉了壇口的塞子,將明黃色的酒液瞬間傾倒在船頭之外,混入了混濁的江水。


    郝老大和船夫們扶著纜繩,站在甲板上望著天,客艙裏的人們也看見了外麵的動靜,知道是船老大在祭河神。他們也在默默地等待著,等待著河神收了禮物,就放他們離開這鬼域一般的地方。


    突然頭頂一聲驚雷炸裂,所有人的耳朵都是一鳴,隨即連著數下閃電,晃得人們眼前白花花一片。


    “河神爺爺更生氣了!”一個船夫喊著。


    “怎麽會這樣?”郝老大行船十餘載,也沒見過這大江上會有如此詭譎的天氣,言語中也帶了些許慌張。


    “定然是有人得罪了河神爺爺。”又有船夫大喊。


    郝老大略一思索,認為應該就是這樣,要不他們的貢品為什麽不起作用呢?


    他三步並作兩步就進了船艙,在黑壓壓的船客中穿梭:“你們中肯定有不祥之人,惹了河神爺爺生氣,才這大半夜施展神威,是誰快些站出來!”


    所有人都是一臉驚慌,他們怎麽知道是誰得罪了那位看不見的神仙?但是,不管是誰,一旦被抓出來,肯定會被拿來祭河神的,他們可不想跟那隻公雞一般被扔下河。


    所有人都避開著郝老大刀鋒一般的眼神,生怕被他一把拉起。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是她們倆!”聲音不大,但是足以吸引注意力。


    大家不用回頭便知道說的是誰。


    郝老大穿過人群,一把揪著衣領拎起了一個人,是先前那個婦人。她的懷中依舊死死抱著自己的女兒不肯放手,但是那女娃已經許久沒有發出聲音了,連痛苦的呻吟都沒有,不知道還有沒有活著。


    “這娃兒什麽情況?”郝老大粗著嗓子問。


    “這女娃出了水痘,肯定是這個得罪了河神爺爺!”旁邊有人替她回答。


    “沒有!我家囡囡沒有!”婦人淩亂著頭發,絕望地想掙紮出船老大的手掌。


    “這孩子是不祥之物,你把她給我,祭了河神,才能保得這一船的人。”郝老大對婦人說。


    但是那婦人怎麽肯?她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緊緊將孩子護在胸前。那郝老大爭搶不過,隻得連著那婦人一起,拎著她的衣領往艙外拖去。


    突覺得腳下一沉,低頭一看,是一個圓胖的小夥子趴在地上,死死拽著他的腳,那是阿海。


    “她們沒有做錯事,為什麽要拿她們祭河神?”阿海咬牙切齒地說。


    郝老大用力掙脫:“一條命可以換一船的命,你再纏著我,連你一起祭河神!”


    阿海本就暈船到了極點,手中早已沒了力氣,幾下便被掙脫開來。


    船老大剛走兩步,發現艙門口已經又被兩人堵住,是李修和月影。


    “國家明令禁止人牲,你竟然趕拿一條人命去投河,不怕官府追拿你嗎?”李修把小山安頓在角落,立刻就來到了門口,正好跟月影匯合。


    郝老大趁著一個巨浪顛簸,二人站立不穩,一腳踢飛二人,嘴中還喊著:“在這船上,我就是王法!”


    說著話便拖著婦人跟她的孩子出了船艙,到了甲板之上。


    李修和月影畢竟不是常年海上的人,對這顛簸不甚習慣,跌倒之後想去追,但速度還是不及那郝老大。


    郝老大把婦人帶到了船頭,將手一鬆,那婦人便無力地跌坐在甲板之上。


    她用身體蓋在女兒身上,但是在這船上,她連自保都難,更別說去護著別人了。


    郝老大很輕鬆地便把她提到了一邊,婦人再也沒有力氣抱緊女兒,那裹著小小身子的被子便落在了郝老大的懷裏。


    郝老大左臂抱著孩子,右手擋著前來搶奪的婦人,突然又是一個大浪,大船竟然被巨浪彈了起來,猶如飛起了一般,所有人的心髒立刻都被提了起來。


    郝老大正全力應對那婦人,不備這一下子騰空,左手的孩子竟然連同著被子飛了出去,落向船頭的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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