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舊主玄君突襲南芳國都城,幾乎將整個百裏家的朝廷覆滅的消息很快地傳了出去。


    由於事情的真像實在是雲波詭譎,在口口相傳之下衍生出了各種各樣的版本。


    但是不管是哪一種版本的故事,都提到了同一個事實:皇帝陛下在這場浩劫中辭世,而正好回宮參與新春朝會的幽州王爺意欲取而代之。


    消失在眾人視野數年的皇子毫無征兆地重現人間,要想繼承皇位,登基稱帝自然不是一帆風順。


    不過,玄君的冷酷斬殺讓南芳國朝廷失去了近半的朝臣,無形中削弱了朝廷各處勢力紛爭,減少了李修登基的阻力。


    而且,百裏鴻淵當朝之時,對自己的各位兄弟頗為防備,明裏暗裏削弱了他們的實力,讓他們很難擁有篡權奪位的本錢。


    因此,除了六皇子的母家表示對李修繼承大統的質疑外,其他各方勢力均采取了默認的態度。


    因為朝乾殿被毀,近幾日,李修都在父皇曾經用過的南書房召見官員,安排重建都城的各項事宜。


    就在七八位大臣為亂麻一般的事務心煩意亂之時,敏太妃帶著尚未有封號的六皇子衝了進來,顧不得滿臉驚愕的大臣們,瞪著一雙杏眼看著李修,而六皇子站在母妃身後,神色尷尬。


    李修忙站起身,帶著歉意道:“這次回宮倉促,尚未來得及拜會各位太妃和皇弟皇妹們,還請太妃見諒。”


    敏太妃撇撇嘴,尚餘三分姿色的臉上寫滿了不爽:“王爺這次回來的真是時候,趕巧撿漏也不是這麽個撿法,宗族規矩還擺在那兒呢,既然你已經有了封地,就沒有回宮繼位的資格!”


    李修平靜地問:“那太妃的意思是?”


    敏太妃把身後的皇兒推了出來,挺了挺胸:“如今尚留在宮中的皇子僅剩下我的宇兒,唯有他有資格繼承皇位!”


    接著,她怕自己的話沒份量,又拉上了尷尬地站在一旁的宰相鍾毓:“鍾大人,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鍾毓老臉一白,南芳國的綱法裏確實有明白寫著,皇室子侄一旦受封,便不得再返回皇宮。


    但是,能夠穩定眼下局勢的皇子,讓這位冷眼旁觀的三朝老臣看來,唯有曾經的三皇子,當今的幽州王爺百裏雲修一人而已,這也是為何他第一個站出來懇請幽州王出手管理國事的緣由。


    鍾毓猶豫了片刻,點頭道:“是有這麽個說法,可是——”


    然而,敏太妃沒有讓他說出個“可是”來,截下話頭對李修冷言道:“幽州王爺,你聽見了嗎?還請你不要越俎代庖,把我皇兒的權力交還出來!”


    李修沒有被她的咄咄逼人擾亂心神,他轉眼去看身前年輕的六皇弟,在他離宮的時候,他還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如今已經身材高挑,有了少年意氣的影子。


    不過,在百裏鴻淵的眼皮子底下生活,想來他們母子都過得不會暢快舒心,六皇子側著眼瞧了瞧李修,見他的目光一直盯著自己,趕忙又轉過頭去。


    眾位朝臣都緊張地看著李修,生怕前幾日的風波尚未平息,今日又來一場皇子奪嫡的慘劇,那南芳國就真的會國運動搖,被他國趁虛而入也不是沒有可能。


    出乎所有人意料,李修並沒有據理力爭,說自己才是最適合做皇帝的那一個人。


    他對六皇子柔和地笑了笑:“六弟,這些年不見,不僅高了,也壯實了許多,最近在學習什麽功課?”


    六皇子剛要張口就被母妃攔下了,敏太妃細眉倒豎:“怎麽,怕我的宇兒學識不夠?不是我誇口,他的功課可是諸位皇子裏最好的,不信讓諸位大人們考考!”


    六皇子臉上的尷尬更盛,壓低聲音嗔了一句:“母親!”


    敏太妃瞪了他一眼,低聲道:“我這是在為你的將來籌劃,別搗亂!”


    李修輕輕歎了口氣,攤開雙手從書案前離開,站在兩人麵前:“若六弟能夠帶領南芳國走出這場混亂,我自然不會做那個攔路之人。”


    他說著,朝書案伸了伸手:“既然太妃如此說,接下來的事務就由六弟來安排吧,我身為王爺自然願為國家鞠躬盡瘁。”


    說罷便站在了宰相鍾毓身側,垂著雙手,一副聽從安排的態度。


    大臣們吃驚地看著將幾乎到手的皇位拱手相讓的王爺,就連敏太妃都有些發懵了,她還以為必有一場爭執,外麵還暗自安排了她的一些手下。


    她立刻轉為欣喜若狂,推著皇兒往書案走去:“宇兒,快讓大家看看你的本事!”


    六皇子臉色猶豫,他看著母後,又看向一臉雲淡風輕的李修,吞吞吐吐地說:“母親,我,我不……”


    敏太妃再次一瞪眼,讓他把話吞回了喉嚨。


    六皇子在眾人的注視下有些局促地走到書案前,硬是被母妃按著肩膀坐了下去,隻覺得如芒在背,有些坐立不安。


    他看著書案上堆滿了攤開的奏章和文書,上麵的內容密密麻麻,還寫滿了朱批。


    他是喜歡讀書不假,平日裏總喜歡抱著書本在宮苑的廊橋下看書寫詩,不過他看書隻是為了怡情,從未有過執掌天下的覺悟。


    李修見他隻是呆坐著,許久不曾開口,便溫言道:“想來六弟不知道該從何入手,煩請鍾大人將今日探討的事情再解釋一番。”


    鍾毓躬身領命,說道:“近幾日,城內逐漸恢複秩序,隻是損毀的民居該如何興建,死傷的百姓該如何撫恤,動用哪一出銀子,這是第一件。”


    “第二件事,便是皇宮的修繕,僅僅朝乾大殿一項,所需工費便得數十萬兩,工匠上千人。”


    鍾毓捋了捋胡子,繼續道:“但是以上兩項,都是用銀子就可以解決的。目前最大的問題,便是近半的朝臣在這場災難中喪生,武官尤甚,國家一時陷入無人可用的境地,這才是真正元氣大傷的地方。”


    在一旁旁聽的敏太妃臉色逐漸難看,這些問題她可從未考慮過。


    不過,我的宇兒一定能夠完美解決問題,敏太妃心想,便去看六皇子的臉色,卻不想他一臉茫然,甚至還有些心不在焉。


    敏太妃用指節敲了敲桌麵,六皇子回過神來,糾結了許久,才開口說道:“從國庫拿銀子出來不就行了嗎?朝廷沒人的話,明年開場科舉,不就有人了嗎?”


    鍾毓皺著眉頭:“今年的歲入已經全部做了安排,盈餘的銀兩安排在水利和防波堤之上,怕是沒辦法直接從國庫拿銀子用。再者,”


    他看著六皇子的雙眼:“科舉確實能選賢任能,但是人才是需要曆練的,沒個三五年的曆練,很難在朝廷裏起作用。”


    六皇子張大了嘴巴,卻再沒了別的想法。


    卻聽鍾毓繼續道:“另有一事迫在眉睫,必須派出一支精幹的隊伍,前去尋找玄君和他餘黨的下落,否則國家永遠不能安穩。”


    敏太妃一愣:“那個叫做玄君的,我聽說不是死了嗎?還是他親手殺死的!”


    她說著指了指李修。


    李修沉聲道:“我確實砍下了他的頭顱。不過,那隻是玄君利用的一個軀體罷了,百年前都沒能將他徹底斬殺,這一次說不定也一樣。我有感覺,玄君的魂魄還存活在這個世上。”


    敏太妃的臉上瞬間煞白,結巴道:“你這是在危言聳聽!想嚇唬我們!”


    李修歎聲道:“我也希望我是在危言聳聽,不過,近郊已經傳來消息,似乎有人暗中鉤連長清教的餘黨。”


    敏太妃無意識地後退一步:“也就是說,前幾日發生的那種事情還有可能再次發生?”


    李修沒有作答,鍾毓替他默默地點點頭。


    “那這個皇帝的位子不就是個燙手山芋嗎?那你還主動爭著做?”


    李修苦笑:“我隻是不想辜負父皇對我的期待。”


    敏太妃低聲自言自語:“怪不得別的皇子都對此無動於衷,這個皇位不好做啊!”


    她軲轆轉著眼睛,突然拉起坐在椅子上的皇兒,神色有些尷尬:“我仔細想了想,我的宇兒還是太年輕了,無法擔負重擔,以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說完就拉著六皇子一陣風似的離開,跟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李修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重新坐回了書案之前。


    手中的事務雖然忙亂,但是有些事情必須盡快完成。


    先帝百裏鴻淵已經定在了臘月二十八日出殯,他的皇後將與他合葬,共同安眠在帝陵之中。


    而為了名正言順地治理國事,新任皇帝陛下將於新年初一登基稱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帝冠天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酒罷又烹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酒罷又烹茶並收藏帝冠天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