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莽莽十萬裏,萬峰綿綿無絕期。


    牛欄山中妖獸龍騰虎躍,狼奔豹突,蛇蟻成群,可謂是危險之極。就算是修為高深之人,也不敢獨自闖入牛欄山最深處。這大山的最深處,可以說是禁地中的禁地。


    此刻在牛欄山的最邊緣處,一少年正安靜的閉目養神,似在細細回味先前的一場戰鬥。肩頭一隻小鷹傲然站立,眼神環視四周,頗有鷹顧狼視之相。眼前這少年,便是十五年前突降九極道宮的繈褓男嬰。


    “吱呀,吱呀。”


    耳邊傳來的聲音,打破了樹下少年的安靜冥想。少年睜開雙眼,眼眸中一道精光閃過。


    隻見麵前一隊人馬正緩慢的前行,約莫三十餘人。當中一駕馬車,光華陸離,不知幾人。其餘之人一襲黑色勁裝,胸前繡有“陳”字族牌,手中兵刃寒光冷冽,凝重肅殺。這些黑衣之人環繞在這光車駿馬四周,看起來便是這架馬車的隨從護衛。


    “什麽人?!”


    “諸位道友,還請留步。”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前者聲顯警惕,後者略顯稚嫩。


    隨後,前行的人馬緩緩駐足。領頭之人眉間一皺,與身旁的黑衣護衛對視一眼,本就緊握的兵器又抓的更緊,周身殺氣彌漫,暗自警惕開來。


    眼前的少年看上去身體單薄,那站立在肩頭的小鷹也與他一樣骨瘦如柴。少年那一頭像鳥窩似的頭發,潦潦草草;破爛的獸皮袍子衣不蔽體,滿是灰塵。還有那細如竹竿的手和腳,讓人看了為之可憐。那背後的木製短劍更是令人啼笑皆非。隻是少年那雙幹淨的眼眸,顯得清澈靈動。


    這一路走來,眾人戰戰兢兢,時常遭遇數波能口吐人言的厲害妖獸,損失了不少弟兄,現今早已是如履薄冰。而反觀這眼前的少年,是人是妖?反而孤身一人卻又安然無恙?


    “滾開!”


    這突然獨自出現的少年,令這領頭之人大為肝火,頓時氣勢十足的大喝一聲!若非顧及此前的情形有些詭異,他可不介意讓這眼前的少年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少年卻也不生氣,燦然一笑道:“諸位道友從何處來?又往何處去?可否帶我一程?這大山,我待夠了。”


    領頭之人沒有答話,反而偷偷瞥了一眼身後的那架馬車,轉而眼神陰鷙的瞪了一眼少年。隨後朝旁邊的黑衣人偷偷使了個眼色,同時手掌在背後由上而下狠狠斜劃而過,狠辣之極。三言兩語便要殺人,想必是怕夜長夢多,節外生枝。


    旁邊的黑衣護衛心領神會,提著一把流星巨錘快步向前,背後一等道相顯現。氣勢洶洶,直奔少年而來。而這十五年間從未走出過大山的少年,也不驚慌,稚嫩的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好似眼前發生的一切與他無關。


    “鐵統領,怎麽回事?”


    電光火石之間,一道慵懶的聲音突然響起。那撲麵而來的黑衣護衛硬生生停止了動作。


    隻見這名叫鐵統領身後的馬車中,走出兩人,駐足原地。一人是身穿錦衣華服的少年,年紀十五六歲,身高與少年一般。神態趾高氣昂,眼神中透露著不屑。另一人則是一名精神矍鑠的白發老人,身軀佝僂,走路顫顫巍巍。想來這老者便是這位傲氣少年的貼身護衛。


    鐵統領看著從馬車上下來的傲氣少年,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他狠狠瞪了一眼站在不遠處還一直麵帶微笑的少年,心道:這怕是個傻小子吧?轉過頭卻又諂媚的回應。


    “回少爺,一個傻小子想與我們同路,我等不知是人是妖,方才我下了命令將他除去。若非少爺打斷,此刻那傻小子已是一具屍體。”


    “哦?”傲氣少年斜眼看向鐵統領,“這麽說,你是在怪我?”


    “屬下不敢!少爺息怒!”心裏卻有一萬個草泥馬呼嘯而過。


    “誰若擋路,一刀劈之!耽誤了我的機緣,玉州城內,我滅你滿門!”


    這囂張跋扈的態度不可一世。


    這傲氣少年隨意的掃了一眼另外一個少年,那不屑的眼神好似懶得多做停留,隨即轉身返回馬車。


    原本站在傲氣少年旁邊的老者此時卻突然壓低聲音開口道:“陳少,還是帶他一程,或許日後有用。”


    “自便。”


    如此看來,這傲氣少年便是這隊人馬中身份最為尊貴之人,隻字片語間就讓這鐵統領靜若寒蟬。鐵統領也不敢違背,便罵罵咧咧的讓朝黎跟在隊伍最後,並悄聲交代幾名黑衣護衛,一旦發現異動,就地格殺。


    隊伍繼續前進,雖然後麵跟著一名古怪少年,眾人也沒有什麽興趣談論。至於這獨自出現的古怪少年為何會出現在凶險的牛欄山,並能安然的活著,更是沒有心思一探究竟。畢竟一路走來,舟車勞頓,早已心力交瘁。


    少年跟在隊伍的最後,步態從容,不緊不慢。臉上始終麵帶著微笑,也不說話。而是好奇的打量著每一個人。時不時的指指這,看看那,又高深莫測的點點頭,儼然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肩頭的小鷹見狀幹脆閉上眼睛,心想:真是丟不起這鷹。


    林間殘照入,草上夕陽浮。


    趕了幾個時辰的山路,已是黃昏。眾人早已身心俱疲,於是便停下休整小憩,生火燒飯。一炷香的功夫,飄來的肉香引得眾人的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而眾人早已忍耐不住,開始大快朵頤。


    自始至終,那陳姓少年都沒有走出過馬車,連這吃食,都由那名叫孫老的老者送了進去。


    瘦弱少年也盤坐在隊伍的最後,將身後的木劍插在地上,從懷中掏出兩個皺巴巴的漿果,啃了起來,吃的津津有味。順便將另外一個扔給肩上的小鷹,關心的說道:“小瘦,你又胖了,吃點水果減減肥。”


    原來,這肩上小鷹名叫小瘦。


    隻見小瘦輕蔑的看了一眼少年扔下的漿果,隨後轉過頭去,仿佛是在說:瘦你大爺,這是人幹的事嗎?本大爺的肉呢?


    孫老等那陳姓少年用完吃食,看了一眼朝黎,心中暗道:不知這少年家住何方?師從何處?若是隻身一人,倒是可以加以利用當個炮灰。隻是能孤身一人在這牛欄山,且安然無恙,想來本事也是不小,待我試探試探再說。


    心念至此,孫老接著便從烤架上取下一大塊烤肉,顫顫巍巍的走了過來,遞給朝黎,慈眉善目的說道:“孩子,瞧你這樣子,幾天沒吃飽了吧?快吃吧。”


    少年趕忙站了起來,連連謝道:“謝謝爺爺,我已經吃飽了。”


    然而雙手卻接過烤肉,順手丟給了小瘦。小瘦此時才滿意的看了一眼少年,毫不客氣的狼吞虎咽開來。心道:這才像話,想當年,本大爺我也是圓圓胖胖,若不是那一晚閑的蛋疼在穀頂消食,又怎會撞見那位無上仙人,還命我跟隨於你,還落得這般田地,真是命苦。


    見此狀老者微微錯愕,卻也不以為意。問道:“孩子,你叫什麽名字?你父母呢?怎麽一個人出現在這牛欄山裏?”


    少年有些愣愣出神,十五年了,自己也不知道父母是誰。黯然神傷道:“爺爺,我叫朝黎,我也不知道我父母是誰,如今在哪。”


    接著又道:“不過我家中有六個哥哥,兩個姐姐。我這姓名,由大哥所取。或許因為哥哥姐姐們嫌棄我身單體薄,便將我從家中趕了出來,讓我出來曆練曆練他們所教武技。”


    “到底是年輕,不知防人之心不可無。”孫老心中暗想。


    想起這些哥哥姐姐,少年心裏咬牙切齒的又升起了陣陣“暖流”。


    再次說道:“爺爺又叫什麽呢?為什麽你們這麽多人要進山呢?聽我大哥說,山裏可是極其危險。你們不怕嗎?”


    “嗬嗬,好孩子,爺爺姓孫。大家都叫爺爺孫老。以後你就叫孫老便可以。”


    “至於為何進山,爺爺告訴你也無妨。據說,在這山裏,有人好像看到了火鳳!”


    “現下玉州城,不論豪門世家,還是書院道宮,都已派人進山,尋此機緣。”


    “火鳳?”


    少年的眼眸中閃過一道向往的光芒,真想看一眼啊。火鳳,那可是傳說中的百鳥之王,頭頂華冠,羽批百眼,非梧桐不棲,非晨露不食。


    “那孫老,你們進山也是為了尋找這個機緣嗎?”


    “那是自然。傳聞火鳳現,寶物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輩修士,本就逆天修行而不易,雖然危險,但是哪怕是隻有一絲希望,這機緣也要爭上一爭。萬一運氣不錯呢?”


    話音剛落,孫老臉色陡然一變,眼神變得極其鋒利,目光如劍,看向遠方天空。


    “有殺氣!所有人準備戰鬥!保護陳少!”


    四下黑衣護衛們沒有絲毫猶豫,丟下手中的烤肉,取出自己的兵刃,迅速將那陳姓少年的馬車團團圍住。黑衣護衛們動作極其迅捷,眼神中沒有一絲驚慌,隻有凝重和冷靜。


    “你跟隨我去馬車!”


    孫老說罷不容朝黎拒絕,抓著朝黎的瘦小胳膊,一改之前老邁的體態,向著馬車方向疾馳而去。


    朝黎任由孫老抓著,也不做反抗。清澈的眼神中沒有一絲驚慌,反而是閉起雙眼,凝神靜氣,細細感知,那有些髒的鼻尖輕輕動了動。


    片刻後,少年睜開眼睛,望向天空。心道:“這下,他們麻煩大了。”


    肩上小鷹也似有所感,抬頭看向天空。心道:“這下,我倆麻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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