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接到我媽的電話,她說天氣太熱,我們家又當西曬,根本就睡不著,隻能等到熱氣下去了,露水出來了,才能休息。


    我想起魚木溪的家,東麵是二郎山,西麵是轎頂山,北麵是貓兒山,南麵是劉家界,村莊呈帶狀,依山傍水而建,雖然都知道坐東朝西的房子,夏天太熱冬天太冷,根本不是好的朝向,但是二郎山山勢險峻,以竹林、杉木林和樅樹林為主,轎頂山山勢和緩,以灌木叢為主,所以很少有人家坐西朝東建房,一來擔心灌木林滑坡,二來每天都麵對高而險的二郎山,難免會有壓抑的感覺。至於南北朝向,因為看不見魚木溪的水,也很少有人選擇這樣的方位。我們那裏的人家似乎早就習慣了每年都會熱的那麽幾天,太陽白花花地照著,沒有一絲風,連知了都是有氣無力地叫著,一到下午,太陽曬著臥具,滾燙滾燙的,不到午夜,人根本無法入睡。


    但即便熱成這樣,也不會有人買空調,一來受不了電費,二來都覺得劃不來,因為一年到頭也熱不了幾天,至於冬天,雖然每年都要下好幾場大雪,但也沒有要裝空調的意願,因為家家戶戶都要熏臘肉,燒著柴火,雖然熏眼睛,但是取暖是足夠了,也有受不了煙熏火燎的,比如我父親,他會在冬天農閑時候,上山去燒炭,燒一次花二十來天,能產一千多斤木炭,足夠我們一家用上四五年。


    這樣看來,空調這種東西,在魚木溪是非常沒有市場的。


    所以我母親,每一年盛夏時節,都會有十來天,要等到涼快了才能入睡,在納涼期間,她喜歡給我打電話。


    這一回,她說的是楊小芮的事情。她是我童年時的玩伴,我們一起吸油菜花粉,去小溪捉魚,去田埂上采紫雲英,去二郎山上采蘑菇,我和她,還有路千千,我們三個人無話不談,雖然三人行,卻很少鬧過矛盾,即使有一些小的爭吵,也會很快過去。


    我母親說,小芮前不久生了一個女兒,還在月子裏,就狠狠地哭了兩場,都是因為她的婆婆總是嫌棄她身體差,不能喂孩子母乳,還嫌棄她懶,罵她不懂照顧孩子。我母親憤憤不平地說,一個女人,坐月子是最重要的,哪怕再勤快,也不能在月子裏就給孩子洗澡、做家務等等。


    我聽了特別難受,想起她是多麽漂亮又多麽內斂的姑娘,雖然患有一種病,但隻要調理得當,跟正常人的壽命是沒有任何區別的,也就是因為這,醫生建議不要用母乳,所以才會遭婆婆嫌棄,她隻能忍受著,幸運的是,她是她丈夫的初戀,他不嫌棄她的病,願意照顧她一輩子,孩子生下來,他會幫著照顧,隻是上班去了以後,婆婆便會向小芮發難。


    我至今都記得小芮第一次來例假,因為我比她大一歲,所以早她一年經曆,知道那種恐懼和無助。那天,小芮在我家裏玩,因為玩得太晚,不想走動,就站在我家門口喊話,跟家裏說在我家睡,我們兩家關係一直很好,經常會互相串門,孩子們累了就住下,隻要說一聲就行。第二天起來,我就看見床單上的血跡,我搖醒她,她一看見就嚇得哭了,以為自己犯病了,沒多少時間可以活了,我笑她,她卻哭得更傷心了,還要我別告訴她父母,免得他們傷心,我趕緊起床給她準備衛生用品,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麽,她才終於放下心來。


    我是從那一刻起,就特別心疼她,願意像朋友,更像姐姐那樣照顧她。


    可惜,後來我到江城去上大學,並且在那裏工作,與留在青岩市的小芮再不能經常見麵,哪怕過年過節見到,也隻是聊一聊目前的基本情況,並沒有做深入的交流。


    聽到我母親說起她的近況,我有一種鞭長莫及的感覺,也許很多時候,我可以勸她要堅強,一切都要靠自己,但是她現在正在月子裏,恕我不能這樣勸她,這是一個女人在成年以後,唯一一段需要他人照顧的時間,我不能要她做鐵人,也不希望她因為傷心過度而傷害身心,我所能做的,隻是給她發發信息,讓她能夠得到一點寬慰,可她是一個敏感的人,我又必須注意我的措辭,免得讓她誤會我是在可憐她,這就是我的難處,因為隔得遠了,雙方隻能想象彼此的生活,我們不能對各自的苦感同身受,連安慰和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無法說到心坎上。


    我想去她家,對她母親說,如果婆婆不得力,這時候你就要站出來啊,要為女兒撐腰啊,可是,正如母親所說,小芮其實是一個非常命苦的人,她的母親一心隻有兒子,並沒那麽在意女兒的生活。也想去到她婆婆家,跟她說,現在小芮是最需要你的時候,如果這時候你能包容一些,犧牲一點,她將來一定會回報你的。


    可是這一切,我無法做到,因為我和她相隔1000多公裏。


    想起我的大學同學小雲說過的事情,她說她生二胎的時候是剖腹產,由於是夏天,恢複得特別差,常常痛得冒冷汗,但是她婆婆不僅不肯在這個時候伸出援助之手,還指責小雲沒用,不能順產,月子裏,小雲自己清洗嬰兒和做飯,她燉著湯,眼淚嘩啦啦地流,並且暗下決心,將來婆婆要是病了,她絕不會到醫院去看她,她可以退讓的是,不阻攔丈夫和孩子們去照顧她。


    小雲是在閨蜜群裏麵說這些事的,七個好友,沒有一個人勸她要放下心結,因為我們作為女人都知道,產後是多麽虛弱和孤獨,為什麽要做聖母?麵對傷害,每個人都有選擇原諒或者不原諒的權力。也許有人會說,為什麽要綁架老人,老人辛苦了一輩子,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生活,小雲回答了這個問題,她說,其實我並不需要她給我帶孩子,我隻是希望在月子裏,關心我一點,不要挑剔,不要指責,如果做不到,離我遠一點也好,偏偏還要指手畫腳。


    大家被這個話題帶起來,紛紛說起自己生產時候的境遇,有人幸福,因為是自己的媽媽伺候月子,有人灑脫,因為在月子中心坐的月子,有人煩惱,經常和婆婆產生摩擦,總之,各有各的幸福和各有各的不幸,但是總結起來,她們都希望,自己的丈夫和婆婆能多關心自己一點,不需要做太多,隻需要不搗亂就好。


    也許,婆婆也有很多無奈,可是現在的我們無法體會,因為我們還沒有到做婆婆的時候,等到了那一天,不知道又會有怎樣的立場和故事?


    人生就是這樣,千百年來,似乎並沒有什麽新鮮事,但是輪到每個人的,每天都是新的。


    願我們都能被世界和家人溫柔以待。


    願小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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