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那黑劍出鞘,身體都不忘警惕她,這位結契的神秘神明並不是她的同盟。


    或許,也不會與任何人成為同盟。而她隻不過是個暫時逃脫的獵物罷了。


    所以她堅持要為“少微”重塑神階。其實提升階位還在其次,她直覺中明白,人世的願力才是這世上唯一可以左右神祇的力量。倘若人間的遊曆真能令“少微”浸染人情,便可能延遲某種終將到來的審判。


    自己選擇的道路,怯場就丟人了。


    她抱著那半截腿部,碎裂的布帛下漏出消瘦如柴的下肢。座上的首領也當真是個人物,親眼見到自己被截肢也沒有大驚失色,反而有些釋然。


    他一直備受腿疾折磨,甚至日漸消瘦,然而不論多麽高明的巫醫都無法查明病灶。


    “加什麽效果?”


    青池的邏輯還沒跟上,就聽“少微”再次對她下令,“釘住墟眼!”


    什麽?青池記得自己隻是個探測輔助人員,怎麽就突然躍居一線?


    但是她沒有反駁的餘地。那被截斷的下肢失去了宿主精血的供養,已經開始發生變化。若她不及時行動,最先受到波及的就是她自己!


    而她的好搭檔,一定不會吝於給她一個快速的了結。


    “最大風息,解放!”


    盡管已經探知了墟洞所在,但是這類小型墟洞移動十分迅速,若不能及時精準地擊潰,還可能進入難以探測的沉眠狀態。難怪“少微”的手段總是酷烈迅疾。在黑劍的震懾下,青池能看到那斷腿的關節處隱隱浮現了一處空洞,仿佛眼目一樣有這梭子形對稱的眼白和圓形的眼瞳。


    “眼白”是墟洞能量衍射最強烈的部位,可以粉碎絕大多數靠近的攻擊;墟眼的核心就藏著瞳孔中。但此時那個圓形的球體正在不斷翻轉,仿佛一隻無神的妖眼。


    但在她的視域中,隱隱能夠看到一條細碎的金鏈。而青池這個莽人,擼起袖管就上手了。


    “得證此名,萬路通行!”


    她不顧墟眼卷起的劇烈渦流,徒手抓住了那道金鏈。在她念誦過後,那顫動的眼珠終於無法再轉,圓球的中央隱約打開了一條深色的孔洞,仿佛真是一條隱秘的道路。


    而那道路的重點,大約是無盡的虛無。也就是極致的恐怖。


    她繼而用力拖拽起來,仿佛在淤泥裏拔出什麽植物的根莖。但是隨著墟眼瞳孔的張開,一道道細小的光點劇烈噴湧而出,映得滿室熠熠生輝,恍如幻境。


    這些大約是墟洞已經粉碎但未來得及傳送的光屑,禮花一般轟然綻開。但這背後意味著,一切靠近墟洞的事物都會被分解成光塵。


    就在眾人為此而驚歎時,青年手中的黑劍又動了。這把樸素無華的黑劍在揮出的瞬間變得細小,然後準確地刺入了墟眼那吞噬一切的瞳孔,卻完好無損。


    *


    結構被徹底破壞的墟眼如往常一樣,從中心的空洞中淌出白色的圓粒,仿如流淚。


    黑衣青年收劍回鞘,在這個無比詭異的場景中問青池,“這樣就可以了吧?”


    青池這才反應過來,“少微”這次之所以沒有親自出手,而讓她來徒手固定墟洞,就是為了最後這個絢爛的場景。


    “可以個頭!”墟洞最終堙滅時,爆發了一團氣流,不僅震動了宅邸的地基,還將她與離得最近的布古頭領糊了一臉汙血。


    “可是,不是你說的:光效越閃,在場人越多,效果越好?”青年說著,似乎還對自己的完成效果有些滿意。


    青池簡直想撕碎自己那張造神計劃。她怎麽就有這個自信能帶得動這位??


    她在絕望中撕開一張緊急救援的符紙。符紙化作一隻鳥靈,清嘯升天。


    “‘邪物’已經驅除,您可以放心。”少年把手中的斷腿遞回布古頭領手上。“這個……還給您。接下來就請等待西廷祭院的救援來給您接上了。費用……算我的。”


    說到這裏,少年的臉色似乎比進來時更加蒼白。


    *


    “哦,忘記人類肢體不能再生了。可是,我記得還有最後一步‘留名’沒有做?”


    “少微”不太能理解他們為什麽要快速離開現場,但還是照做了。這就是他們會在山道草棚中躲雨的由來。這場大雨都比少微來得善解人意,讓她能有片刻的喘息。


    “您不覺得丟人,我丟人啊。”青池靠在草棚的柱子上,身心俱疲。難得有機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施展神跡,結果不僅毫無回饋,還要自己賠錢付醫藥費。


    “我不明白哪裏丟人。”青年低沉的聲音穿越雨聲。“你做得不錯。”


    若是往常這是難得的表揚,但青池此時已沒有了調動情緒的氣力。“把人家裏搞得一團糟,也算不錯?”


    青年卻沒有理會她語氣裏的抱怨。“精確鎖定小型墟眼,是非常罕見的能力。你這樣雖然慢了一些,若是換作我,那人會當場喪命。”


    不,我並不想知道您的處理方式。她無力地捂住臉。不知道自家神主有什麽特異功能,哪怕做好事也像個反派。


    於是又是一陣沉默。


    “所以那人會如此消瘦,也是墟洞的緣故?倘若沒有及時清除又會怎樣?”


    “有很多種可能。如果墟洞沒有轉移,頂多是吸盡生氣;但是如果吸聚的力量足夠,恰好轉移到魂魄層麵,就會逐漸喪失神智,成為非常棘手的魔煞。”


    如果墟洞存在於靈魂中,會形成無法遏製的渴望。灰色的少年曾經這樣告訴她。靈魂為這種空虛所驅除,終會失卻本心,墮落成魔。


    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指尖,上麵還殘存著一絲接觸過後的陰森。這種空無一物的純粹恐懼,比之前接觸過的魂煞還要可怕百倍。


    無所收容,無所接納。虛若無垠,細如微塵……


    她的意識中忽然跳出了一個熟悉的形象。灰色的少年微笑著給她的靈力測試結果清零;牽著她在結界的邊緣,寂靜空曠地奔逃……


    “怎麽了?”


    她悚然回神。如果這推測是真的,“少微”絕對是零最應避開的人。


    而且,事實也確實如此。


    “沒,沒什麽。”她擦拭著額頭上的水痕,不知是雨滴還是冷汗。“哎,有人路過。”她指著草棚外的煙霧朦朧的山路說,“奇怪,好像還是教部的人?怎麽息日還執行公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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