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什麽地方?”青池抓緊提問。“為什麽我每次進來,感覺都有些不同?為什麽門的背後,會鏈接不同的意識體?”


    “這是……夢境的世界。”少女揮散霧靄。“這裏收容了所有生者的夢境。熟睡時,魂魄的一支會脫離身體,進入自己的‘房間’做夢,每個生者都擁有自己的房間。但這無意識的遊蕩對於靈魂太過危險,才有了能夠保護他們的‘門’。


    別看那隻是一扇小門,裏麵卻可以幻化大千世界。這裏所見的一切,都是根據個人意識調整過的幻相。走廊、門扉都會以自己熟悉的形象出現。


    ‘門’的位置時刻都在變動,關聯越緊密的人相靠越近。安睡的靈魂走不出那門,也看不到門外的走廊。但是對於門外的徘徊者來說,魂靈是巨大的誘惑。”


    少女引著青池在一麵石桌前坐下,娓娓道來。


    “所以我們……也是這種徘徊者嗎?”


    少女搖首,“我們與它們不同,無需與他們相比。特別是您,無需與任何人相比。”


    少女目光灼灼,巧妙地包裹著某種尚不明晰的期待。


    “那麽是誰最先來到這裏?”青池還記得世界的平衡法則,“你為何等在這裏?”


    “這個問題,超越了我言語的權能。”少女伸出玉般的手臂,乳白色的水袖滑落,“但您可以親自體會。人們稱呼我們為永生魔族,但在過去,我們被稱為‘不朽者’。”


    少女的皓腕內側肌膚上浮現出一片金色的花瓣,隱約有力量在其中流轉。


    青池本能地對這種流動感到熟悉,就像呼吸一樣,是無法用言語描述的熟悉。輝煌的金色樹冠,仿佛波光粼粼的河流;無數魂靈振翅的聲音組成一首無言的歌。


    她用手指輕輕點了那朵花瓣。溫軟芬芳的感覺瞬間發散。


    這仿佛是一朵真正的花瓣,並且隨著她的接觸發生了變化,無數記憶的碎片在她麵前展露無遺。金色光點散開又重聚,成為一個古老的標誌。


    “……羅浮?”她無意念了出來。


    話音從口中飛出的瞬間,周遭仿佛有什麽限製被重重打破。無數粉白的花朵從少女的軀體中飛出,泡沫一般環繞著她周身。所有的永生魔族都是半人半靈,而她麵前這一位的原型,竟是盛開的花樹,一時落英繽紛。


    有一瞬間,青池仿佛看透了這少女的全部。她曾經自由地盛放過,但是現在隻剩下一個沒落的大院,其中物什全被變賣一空,任由他人來去挑揀。


    *


    “羅浮梅姑,謝主上重賜銘印,”名為羅浮的少女雙手交疊,鄭重行了一個誓音禮,“音使羅浮,榮侍禦前。”


    又被得逞了。


    青池咬咬牙根,壓下剛剛升起的一點憐憫。


    “主上息怒。”羅浮掩麵倩笑,“隱瞞是最常見的誤導,而非謊言。謊言總有辨認的方式,隱瞞卻不行。而您實在……太天真了,”羅浮無奈地歎息,“可見您一直是深受天意眷顧之人。可天意渺茫,您必須深刻認識魔族常用的手段。”


    少女手腕上“羅浮”的標記在一道亮光中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簡潔的眼瞳印記。她終於想起,這標記青池在天木的表麵,和宋執刻意遮掩的封麵上也曾見過。


    為我眼目,喚你名姓。諸多煩惱,交由此身。


    這個銘印比昨日醫館化煞的更加厲害。她感到自己與這少女之間,確實結下了某種強力的關聯。“銘印又是什麽?”


    “瞧我,忘了您還是人類。”少女故作驚訝,“這天魔銘印,原本是我們與天木之間連接的端口。所有天族,原本都可與天木共通。天木折斷後,我們隻能長期地沉眠……但是您作為新主,也有重啟銘印的權能。”


    青池瞬間懂了。繼擔任天木斷頁的宿主之後,可能又要來一群吸血的。


    羅浮的麵上喜憂參半。“沒有想到我是四位護法使中第一個與您重新結印的。這可不是好兆頭。”


    “什麽,像你這樣的還有四個?”青池起身,警惕地環視四周。


    “其他三位護法使的能力都在我之上,”少女秀眉微蹙,“尤其背負先王遺命的力使,當是我們之中最忠誠強大的一位,原本應是第一個複位的。”


    *


    夜色如瀑。


    柏舟私室內的專線突然亮起。看到對方的標誌,他的情緒仿佛更加複雜。


    他是被某種力量的湧流驚醒的。醒來時他下意識地按住了手臂的某個位置。那裏隱約浮現出一道半透明的金色細鏈。


    “柏舟!你到底在做些什麽?”水鏡上方出現了貓女護法的投影。“銘印被啟動了!”


    “這就是你特意來打攪我的理由?”柏舟露出一副無甚大礙、睡眼惺忪的樣子。“不過是被激活了而已。天木早就損毀,這又有何用?”


    貓女冷冷一笑,“別假裝你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你能騙得了神族,可騙不了我們不朽者。難道你背叛陛下之後,又要背叛元老院的盟約嗎?”


    “瞧你說的。”柏舟打了個響指,憑空出現了一道光幕,正是雪顏銀鎧的神使在青池小屋外蹲守的場景。“我這邊的目標可一步未動,倒是你們。”他收攏衣襟,目光一轉,“魔君座下的四大護法使,應當都在元老院的控製之內。如今卻放任其與人接觸,怎麽,先來問我背棄盟約?”


    看到寸步不離的神使,貓女也隻得退步。“這事我會徹查。”


    “好啊,”柏舟拍掌。“你們可是老同事了,怎麽看……都是我更不放心一些吧。”


    *


    “這也未必是壞事。”


    青池想了一圈。覺得羅浮雖然不是力量類型,但她最欠缺的並不是力量。當然,連主君都敢計算的羅浮也不能掉以輕心。這些家夥的區別,不過是平靜的瘋狂和徹底的瘋狂罷了。


    “說起來,我想問個問題。普通的魂煞,是否有進化的可能?比如說變得恢複理智,甚至不懼祛邪?”


    執笛少女思考片刻。“自然條件下很難,但如果被外力改造,就不好說了……”


    “改造?”青池皺眉,“誰會冒著這股危險去改造魂煞?”


    “嗬嗬。”少女掩麵而笑。“那就看您是怎麽理解長生這件事了。”


    “長生……?”青池感覺她在接近某個問題的核心。而且沒有什麽比一位真正的不朽者,更適合做這個引路人。


    “您認為,眾神是如何失去長生的?以及阻礙凡人的長生的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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