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最正確的選擇,隻有最適合自己的。——槐殊


    ·


    槐殊在校園裏四處逛。


    他向來不善交際,在舍友打成一片時,他也總是默默的。默默地待了一會,他便一個人出來了。


    突然來了電話。


    是餘燕木。


    “喂?”


    “還好嗎?還習慣嗎?”


    “現在問習不習慣還太早吧,”槐殊笑道,“還好,沒有水土不服之類的。”


    “和舍友相處好嗎?”餘燕木覺得自己像個老媽子。


    “還行。”槐殊猶豫了一下,還是給出了一個中等偏上的回複。


    “你呢?”槐殊反問,餘燕木也是今天開學,不知道過得怎麽樣。


    “我也還好,隻是有一點不習慣。”餘燕木加重了“一點”的語氣。


    “哪一點?”槐殊的笑不自覺加深。


    “沒有你。”


    槐殊聽得一愣。


    十二年了吧。


    一紀之長,長到彼此成了習慣。


    ·


    魚吻曾好奇地問,“我有個問題,你們認識多久了?”


    “十年?”餘燕木在心裏算了算,“有印象的話,是十年。”


    “哇!”魚吻驚歎,“真好。”


    “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魚吻一臉認真,“你們身高差這麽大,老師怎麽會安排你們做同桌的?”


    管喻欽聽到這話,轉頭看了看二人,確實,餘燕木好像比槐殊高了半個頭,這還是坐著的時候。


    “呃,這個……就是和老師提了一下……”餘燕木一筆帶過。


    餘燕木和槐殊身高相差十三厘米,昨天在教室外麵老師本想安排他和另外一個男生一起坐後邊,餘燕木當即拒絕了。


    “不,老師,我想和槐殊做同桌。”餘燕木果斷地表示。


    槐殊在一邊,點點頭。


    “我近視,坐後麵看不清黑板。”趁老師還沒想好說什麽,餘燕木拋出了又一個理由。


    老師顯然不想拖太久,就答應下來。


    而周圍的同學幾個幾個,竊竊私語。


    其實沒有什麽複雜的原因,就是兩個人關係好,感情深。二人從小一起長大,要好得就像親兄弟。


    魚吻顯然不滿意他簡要的回答,但也想不出什麽“為難”他的問題,隻好作罷。


    槐殊聽他們玩鬧,笑笑,埋著頭做習題。


    曆史真難啊……


    我覺得這個答案很有道理啊!為什麽又錯了?


    槐殊又開始糾結自己選擇文科到底對不對。


    他知道,自己更擅長理科。


    可是……


    不自覺的,他歎了口氣。


    槐殊的生日在九月下旬。


    一大早,他就收到了來自兩位前桌的禮物。


    魚吻送的禮物,是一本曆史參考書。


    “在這個時候,送參考書才是表達友誼的最好方式。”魚吻理直氣壯。


    餘燕木哭笑不得:“在這個時候,高二才剛開始吧。”


    “就是高二剛開始,才有充足的時間看參考書啊!”魚吻振振有詞。


    “謝謝。”槐殊笑笑。


    管喻欽送的禮物,是一本地理練習冊。


    “理由同上。”


    “你們是商量好的嗎?走一樣的心?”餘燕木扶額。


    “謝謝……”槐殊隨手一翻練習冊,有什麽東西掉了出來。是一張卡紙。


    是賀卡吧。槐殊想著,撿起了那張卡紙。


    “八駿日行三萬裏,穆王何事不重來?”


    沒有祝詞,沒有圖案,就是這麽兩句詩。


    餘燕木看他愣著,奪過賀卡一看,臉色一沉。


    魚吻好奇地伸手想拿過賀卡,卻被餘燕木躲過了。


    餘燕木把賀卡塞進那本地理練習冊:“快上課了。”


    管喻欽就轉過身去。


    魚吻和槐殊莫名其妙地看看餘燕木,看看管喻欽。


    但是餘燕木明白管喻欽的意思。


    當初分文理科的時候,餘燕木曾問槐殊:“你打算選文科還是理科啊?”


    “我打算……我……不知道。”槐殊在猶豫。


    “那我們一起選文科吧,以後上同一所大學啊。”


    “嗯……好。”


    其實餘燕木知道,槐殊的理科成績比文科成績好得多。他也知道,作為朋友,應該支持對方去更做適合自己的選擇。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麽。


    本來他安慰著自己,槐殊的文科成績雖然和理科成績相比有一定差距,但是也不算差,選文科應該也沒有什麽問題。但分了科之後,他才知道問題大了。他們所在的學校,更注重理科,選擇理科的學生占絕大多數,所以高一的時候,老師們都拿理科生的標準要求他們,文科的學習就簡單化了。麵對突然難起來的政史地,槐殊焦頭爛額。


    對此,餘燕木心裏時不時會湧起一陣愧疚。因為當初,他可以從槐殊的語氣中聽出,槐殊想要選理科。但他也知道,槐殊習慣聽他的。


    從小到大,槐殊就沒有反駁過餘燕木。


    槐殊從小就內向。最開始事事都聽餘燕木的,是因為怕餘燕木不帶他玩。


    因為餘燕木性格傲嬌,動不動就“我不跟你玩了”,弄得槐殊總是小心翼翼。但隨著二人相處的深入,槐殊也知道,餘燕木的“不跟你玩”隻不過是說說而已。


    但槐殊總是把聽從當作表達友誼的方式。


    那自己呢?餘燕木想。


    自己這算是什麽?對好朋友的占有欲嗎?


    還是更糟糕一點?


    是嫉妒?


    高二才開始,便是一係列摸底測試。於是,前後左右便都知道,槐殊的文科成績並不算太好,甚至有老師來找他談話,問他要不要轉去理科班。


    槐殊拒絕了,並且更努力地學習。對於自己提不上去的成績,他無可奈何。


    想著,餘燕木不自覺就歎了口氣。


    “怎麽了?”槐殊輕聲問。


    “沒事。”餘燕木笑笑,這時候,上課鈴響了,“該上課了。”


    一個上午過得很快。課間的時候,四個人還是和往常一樣,餘燕木和魚吻鬧著,另外兩人笑著看著。


    午休時候,二人習慣在操場邊上的八角亭坐一會兒。往往是餘燕木抱著畫板畫畫,槐殊抱著數學題研究。但今天有幾分不同。


    “燕木,你說這句詩到底什麽意思啊。”槐殊查了網絡,沒從翻譯和解析中找出管喻欽想表達的意思。


    餘燕木停下正畫畫的筆:“其實,不用查那麽多資料。她想表達的,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字麵上?”


    餘燕木拿鉛筆輕輕敲了敲槐殊的腦袋:“她想叫你轉去理科班啦!”


    槐殊茫然地看著餘燕木:“這和詩有關係?”


    “她想表達的意思是,以你的努力程度,轉去理科班重新開始也未嚐不可。”


    槐殊沉默了一會:“那……你覺得呢?”


    “你自己做決定就好啊。”餘燕木故作輕鬆地聳聳肩。


    槐殊不說話。


    他當然知道自己更適合理科。可是……


    “你啊!”餘燕木看向他,“從來都不會……遵從自己的想法。”


    “我……很希望和你一個班,以後也一所大學、一個專業,就這樣,做一輩子好朋友。”


    “但是,我今天早上,想了一個早上。”


    “每個人都有一條最適合自己的路,這條路上雖然也有很多困難,但總會走得比別的路更輕鬆。”


    “確實,你去理科可以發展得更好。”


    “即使我們不在一個班,以後可能也不在一座城市。”


    “但是我們,還是可以做好朋友啊。”


    “而且我們都不會後悔做彼此的朋友。”


    槐殊靜靜聽著,想著。


    轉班的手續雖然有些麻煩,但過程還是很順利的。


    那以後,餘燕木身邊的位置就空了。


    但放學以後,槐殊從沒有缺席。


    如果是朋友的話,大概無所謂是否形影不離吧。


    因為各自都有各自的星星,但隻要心裏裝著彼此,就不會淡了這份難得的情。


    “呃……那我是不是其實應該送一本物理的參考書?”魚吻有點沒反應過來。


    “可以留著政史地會考的時候用。”餘燕木笑道。


    管喻欽淡淡地笑著,看著手上的政治筆記。


    她有想過,自己寫下那兩句詩是否不妥,但是看著槐殊花那麽多的精力,卻不見成效,她覺得,還是應該管一管這件“閑事”。雖然隻認識了不到一個月,但是還是希望大家都能有最好的前途。


    她想自己應該沒有管錯事,因為槐殊去理科班的前一天晚上,她收到了兩句“謝謝”。


    槐殊到了理科班,理所應當地,坐在了最後一排。因為桌子不夠,和他同桌的,是一個短發女生。


    那個女生叫林小寒,是前段時間從文科一班轉來的。


    槐殊剛坐在她的旁邊,她便和槐殊打了個招呼:“嗨!”


    “你好。”槐殊笑笑。


    槐殊不擅長和不熟悉的人交流,所以他們的聊天時不時會卡在一陣沉默中。


    “誒,你當初為什麽選文科啊?”林小寒沉默中又想到一個話題。


    “因為一個朋友選了文科。”


    “啊……這樣啊……”林小寒愣了愣。這樣,是不是對自己太不負責了?


    “你呢?”槐殊覺得,出於禮貌自己應該回問一句。


    “我啊,哈哈。”林小寒笑得有點僵,“我生父,覺得女孩子就應該選文科。但我更喜歡理科,所以不聽他的。但是啊,誰知道分班的時候出了錯,偏偏把我分到了文科班。”


    “生父?”槐殊找到了重點。


    那時候的林小寒心理沒有那麽森嚴的設防,聽見槐殊問,她便把苦水倒了出來。


    槐殊轉到理科班後,排名突飛猛進。


    餘燕木看著紅榜,感歎:“好險好險!”


    “什麽好險?”槐殊疑惑。


    明明餘燕木離掉出前五還很遠啊?


    “幸好你轉回了理科班。”餘燕木伸手揉了揉槐殊的腦袋。


    “噗,”槐殊笑道,“把手拿開!我懷疑我長不高都是你揉出來的。”


    “喂!不要臆斷啊理科生!”餘燕木嚷著,又使勁揉了揉槐殊的腦袋。


    “對了槐殊,”餘燕木突然嚴肅起來。


    “怎麽了?”


    “你得改改你的性格。”


    “嗯?怎麽突然這麽說?”


    “朋友之間是相互的,你不能總對朋友言聽計從懂嗎?”


    “既然是朋友的話,沒關係吧。”槐殊移開目光。


    “唉!”餘燕木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我擔心你以後遇到損友啊。”


    “你記住,真正的朋友都是希望彼此過得更好的,並且是不會強迫朋友去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的。”餘燕木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不強求、能包容,才是真朋友。”


    “記住了。”槐殊微笑著,抬手揉了揉餘燕木的頭發,“頭發是不是有點長了?小心又給年段長剪了。”


    “唉,別提了。”餘燕木擺擺手,“高一那次被強行剪頭發絕對是我求學生涯中的一大敗筆!”


    ·


    一紀之長,長到彼此銘刻於骨。


    “我也是。”槐殊說。


    “唉,”電話另一頭,餘燕木重重歎了口氣,“你一個人在那麽遠的地方,一定要注意安全、保重身體啊。”


    “你也是。”


    掛了電話,槐殊靜靜地站在樹蔭下,有點……太安靜了。


    少了某個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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