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是待風的樹,風一來,便要起飛了。——餘燕木


    周六的下午,餘燕木靠在診所外的門邊等待。


    “真是的,非要我來等。”他嘟囔著,時不時探進頭瞄幾眼,看看還有多少個病人。


    三個、三個、三個、兩個……


    每隔五分鍾,他就要數一遍。


    每逢這個時候,他就開始慶幸自家哥哥不是什麽主任醫師,否則來找他看病的病人沒準會比現在多一倍。


    還有一個,最後一個了。


    他歎了口氣,回頭的時候愣住了。


    診所遠遠地對著的,是一間心理谘詢室。


    那個人好眼熟啊。


    餘燕木有高度近視,但為了不讓自己的帥臉被眼鏡框壓變形,他隻在必要的時候戴眼鏡。


    此時此刻,很有必要。餘燕木馬上打開書包找出眼鏡,戴上時,那個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跑這麽快。餘燕木摘下眼鏡。


    “走了,燕木。”餘燕木的哥哥餘燕溪走了出來,“下班了。”


    “你怎麽每次都加班。”餘燕木抱怨。


    “有病人來嘛,總不能說‘我下班了,快走’吧?”餘燕溪笑嘻嘻地把自己的包掛到餘燕木身上。


    “自己背自己背!”餘燕木沒好氣道,卻抬肩把包背好。


    “哥,我剛剛好像看到我一個同學。”餘燕木抬手枕在腦後。


    “在哪看見的?這條街也沒什麽可以逛的地方啊。”


    “心理谘詢室那邊,好像進去了。”


    餘燕溪沉默了幾秒,回了一句“哦”。


    餘燕木可以聽出他在壓抑著某種情緒。


    忽然有點後悔跟他提起這件事,餘燕木下意識搖搖頭。


    “怎麽了?”


    “沒。”


    周一,餘燕木看他前桌的眼光就變了。


    現在餘燕木一個人占兩個人的位置,心情不好便靠窗坐,心情好便靠過道坐。管喻欽曾開玩笑道,有的人把情緒寫在臉上,有的人把情緒埋在心裏,而你,把情緒都表現在行動上。


    那麽你呢?餘燕木突然想這麽問一句。可是那段玩笑已經過去很久,再問便唐突了。


    ———————————————————


    周一,餘燕溪一如既往地被安排上早班。


    早上來診所的人其實也不少,隻不過大多數匆匆忙忙,趕著在上班或者上學遲到前來打一針。打針不歸餘燕溪管,他可以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發呆,有時候還能眯一會兒。


    “你每天起那麽晚還要在上班時候偷懶!”餘燕木常常恨鐵不成鋼。


    六點起其實不算晚,隻是餘燕木家離學校很遠,又要趕著七點上早讀,每天大概五點就要起床,這麽一來,在餘燕木眼裏餘燕溪就算起得晚了。


    “醫生,我兒子發燒了!”忽然診所闖進來一個人,手上抱著一個哇哇大哭的嬰兒。


    “您好。”餘燕溪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收銀員,到現在在診所工作快一年了,還是改不掉見人就問“您好”的習慣。


    這句“您好”一出,來者便愣住了。


    問嬰兒的情況時,抱著嬰兒的男人似乎總是出神,回答得前不接後,讓餘燕溪有點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孩子他爸。


    “這位先生,您還好嗎?”餘燕溪在心裏接上了一句“是你兒子要來看病還是你要來看病啊”。


    “啊,沒事。”男人笑笑,笑得很難看,“醫生你的聲音很耳熟。”


    “這樣啊。”餘燕溪笑笑,他知道自己的笑容肯定更難看,但奇怪的是,看見他,小嬰兒就不哭了。不僅不哭,還笑得很歡。


    “這小孩挺有意思,膽子大。”一般來講,小孩看見他,如果不哭不鬧那就是被嚇壞了——餘燕溪臉上有很大一塊燒傷的痕跡,用“麵目猙獰”一詞都不好形容他現在的模樣。


    不過,自己能重操舊業做起醫生,也算是托了這被毀掉的一張臉的福。


    男人笑得很尷尬,似乎是一直在努力使自己不自覺要下彎的嘴角上揚起來。


    給那小家夥開了些藥,看著那男人離開的背影,餘燕溪的表情瞬間黯淡下去。


    好險,差點就繃不住了。


    “對了醫生,”男人忽然又闖進來,“這藥怎麽吃來著?


    “一天三次,一次一包。”餘燕溪深吸一口氣,盡量保持自己的腔調與平常無異。


    “好的,謝謝醫生。”


    “不客氣。”下意識地,他又說了一句“慢走”。


    好險,差點沒收住要說“歡迎下次光臨”了。


    這算什麽?冤家路窄嗎?


    那個人叫什麽來著?夏遠嗎?


    餘燕溪低頭看了看病曆單,那小孩,還真姓夏。


    那這意思是,又遇見了?


    可別,我可受不起。


    ————————————————————


    男人一路上走得很慢。


    恍恍惚惚地,他突然想起那個人。


    那個人的聲音,是那種會讓很多人心動的聲音。


    很是好聽。


    也許就是從他在校園廣播裏聽到這個聲音開始,他發生了變化。


    就像往活潑金屬裏加硫酸一樣,反應劇烈。


    那醫生叫什麽來著?好像姓餘?


    餘啊……


    ————————————————————


    餘燕木一上午都沒有認真聽課。


    周末的那一瞥時時刻刻纏繞著他的心,可放學回家路上,他遇到了更糟心的。


    “燕木。”明天學校做考場,今晚取消晚自習。餘燕木心血來潮要走回家,槐殊便跟著了,餘燕溪工作的診所所在的街上,槐殊突然靠近餘燕木,壓低聲音道,“你看那個人,診所邊上那個人像不像夏遠?”


    “夏遠?”餘燕木一翻白眼,悄聲對槐殊道,“夏遠雖說不是個好人,但是形象比這人好多了好吧?你幾時見到夏遠頭發這麽亂?還有,他這身材,要抵兩個夏遠了吧!”


    正說著,那人轉過頭來。


    餘燕木一愣。


    還真有點像。


    那人也是一愣,隨即快步向他們走來。


    完了完了,不會真是吧?


    餘燕木趕緊拉著槐殊開溜了。


    “你不等你哥哥嗎?”槐殊一時沒反應過來。


    “等會再回來找他!”


    夏遠和餘燕溪曾經關係極好,但餘燕木也不清楚中間怎麽就出了亂子。


    反正夏遠出現就沒有好事情!


    話說那個人,也就是早上帶著兒子去看病的那個人,確實就是夏遠。


    跑出去老遠,二人才停下來,遠遠望回去,那個人還在診所邊上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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