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淩月練完功神采飛揚的從無名山上下來,手裏還拎著一隻無精打采的野兔。


    現在的她眼明手快,聽力更是細微可查,捉一兩隻野兔對她來說都是小菜一碟。


    說句毫不誇張的話,她捏個小石子一丟,就能命中目標。


    小霍盛留在山上負責花花師傅的早餐,淩月要回家照看弟妹,這個時間爸媽已經去縣城了。


    清晨的鄉下空氣清新,鳥唱蟲鳴,牛叫犬吠,遠處偶爾傳來誰家呼喚孩童的吆喝聲,地裏有早起的勤快農人在躬身勞作,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路過小河邊的時候,淩月看到一個孤單的身影,微垂著頭坐在河畔,雙手無意識的有一下沒一下的揪著身邊的青草。


    單薄的身影看上去很是落寞,整個人仿佛都被包裹在一股悲傷的情緒裏,眼睛裏不時的有眼淚低落。


    “孫義?”看到他這幅失魂落魄的樣子,淩月輕聲喚了他一聲。


    孫義顯然沒有聽到,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能自拔。


    淩月彎腰,隨手撿起一塊土坷垃,扔進孫義麵前的小河裏。


    “噗通!”一聲,河麵上暈開一圈圈的波紋,孫義終於被驚了一下,回過神來。


    他用手飛快的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扭頭看向淩月,有些局促的站起身,禮貌的對她點點頭,聲音有些嘶啞道。


    “淩月,有事嗎?”


    兩人平時也沒有多少交集,孫義是那種存在感很低的人,就是在校園裏偶爾碰到最多是點點頭算打招呼了。


    而且孫義每天不但要做一堆幾乎做不完的家務活,上學和回家每次都是用跑的。


    為了賺取一點學費還要擠時間到處忙碌,因此很少能見到他清閑的身影,總是獨來獨去腳步匆匆。


    不過淩月挺佩服他這種為了求學能吃苦耐勞的精神,甚至比上一世的自己還要可憐,至少淩月還有父母的疼愛和家人的陪伴。


    可孫義就跟沒有爹娘的孩子沒什麽差別,就像一顆苦命的小白菜,什麽都要靠自己。


    前世他能夠取得成就,跟他的努力是分不開的,別人也許隻需要付出十分的努力就夠了,他卻要付出百分甚至更多才行。


    因為他每一分鍾的時間都是拚命擠出來的,所以他能做出一番成就是有道理的。


    不是有句話叫,成功是留給有準備和堅持努力不懈的人!


    而孫義,正是這種人。


    不但如此,他還是個懂得感恩的人,有足夠的能力之後,對那些曾經幫助過自己的老師以及學校做出了很多的回饋。


    淩月想想都覺得慶幸,跟陳紅梅那樣的人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幸好沒有受到她的不.良影響和打壓變成一個廢柴。


    “看到你在這兒,我想起來你昨天的那個袋子還在我家裏放著,若是沒事就跟我回去拿吧!”


    昨天傍晚的時候,小胖子孫偉遵守約定,滿頭大汗的拎著袋子給她送來了。


    裏麵裝著不少的蟬蛻,他說是和手底下的幾個小弟們一起去找的,數著數著就忘記多少了,反正保管五百個隻多不少。


    淩月信了他的話,還獎勵給他一根噴香的烤玉米,說他做的很好,讓他繼續加油!


    孫偉受寵若驚的接過玉米,一再保證每天都能完成任務,然後一溜煙的跑了。


    “算了,一個袋子,不要了!”孫義搖搖頭,好像想到了什麽,神色有些黯然。


    書都讀不成了,還賺錢做什麽?


    “孫義,你的通知書真的被燒掉了?”


    淩月知道,這樣的缺德事陳紅梅肯定能幹的出來。


    孫義抿了抿唇,低聲道。“嗯,被我媽,給燒掉了。”


    他昨天一路跑回去,想要翻找自己放通知書的那本書。


    結果陳紅梅卻譏笑著告訴他,所有的書都已經被她賣給走街串巷收破爛的了。


    至於通知書,也讓她放鍋底下一把火給燒了。


    孫義頓時氣紅了眼睛,大聲的質問她為什麽要燒掉自己的通知書,她明明答應過,隻要他自己有辦法交學費和生活費,就讓他繼續讀高中的。


    為什麽要騙他,為什麽說話不算話?


    陳紅梅當時就甩給他兩個巴掌,罵他是個喂不飽的白眼狼,吃她的喝她的穿她的,養了這麽大竟敢這樣對她大吼大叫,良心都被狗吃了,早知道還不如養條狗有用。


    孫義被打的臉頰發燙,又腫又痛,可這些都抵不過他心裏的痛和心裏的冷,他感覺自己都快要喘不過氣起來了。


    他那麽努力的幫家裏幹活,每天隻睡四五個小時,吃大家剩下的殘羹冷飯,穿別人不能穿的破爛舊衣。


    晚上就睡在牛棚子裏,夏天悶熱蚊蟲叮咬,冬天寒冷凍手凍腳。吃了這麽多的苦受了這麽多的罪,就是為了能有機會上學,將來好出人頭地。


    可是,卻還要這麽的對他,讓他對這個家的心一點點變涼。


    他大聲吼著,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孫偉是個寶,我隻是根草!


    為什麽在你眼裏我連條狗都不如?既然這麽不喜歡我,當初又為什麽要生我?


    陳紅梅氣的臉色猙獰,拿著笤帚疙瘩衝他沒頭沒腦的一頓狠抽。


    嘴裏一邊喊著,我打死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王八蛋,早知道你這樣不孝,當初就該把你按在尿盆子裏淹死。你的命都是老娘給的,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得幹什麽!


    孫義不知道,他的話正好踩到了陳紅梅的痛腳。


    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哪裏還能容的下別人的孩子,怎麽看怎麽礙眼,有他一口吃的,沒把他餓死就算不錯了!


    孫義不但沒找到自己的通知書,還結結實實的挨了陳紅梅的一頓打,晚上連飯都沒讓他吃。


    孫義傷心難過的躺在牛棚子裏,翻來覆去的一夜都沒睡著,難過的要死,天沒亮就跑到河邊來坐著。


    有那麽一瞬間,望著平靜的河麵,他腦子裏想著,幹脆一頭紮進河裏死掉算了,省的再留在這世間受苦。


    從前他都是樂觀向上的,因為有學習和目標可以激勵著他。


    可現在,他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化為了一團泡影,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


    “不要難過了,通知書沒了再去學校找老師開個證明,去教育局補一個不就行了!正好我有個叔叔在教育局上班,回頭我帶你去找他,幫你補一個。”


    淩月暗歎了聲,孫義怪可憐的,攤上陳紅梅那樣一個狠心的養母。


    孫義聽了眼睛閃過驚喜,猛地抬頭問淩月。“真的?真的可以補一個嗎?”


    他竟然不知道,通知書還可以補一份的。他還以為,沒有了通知書,就不能上學了,因為也沒有人告訴過他。


    淩月點點頭。


    “自然是可以的,教育局那裏都留有每個學生的考試成績和檔案,一查底就知道了。如果是大學通知書的話,或許會麻煩許多。”


    得到確切的答案,孫義瞬間覺得又活了過來,看什麽都那麽美好。


    上一世的時候,淩月不知道有沒有發生過通知書被毀的事情,就算是被毀了估計孫義的老師也會想辦法幫他解決的。


    若不然,他也沒有機會繼續讀高中。


    因為教過他的老師都知道,這個學習刻苦的孩子太不容易了。


    “走吧,跟我回家去拿你的袋子!”淩月說著抬腳往前走。


    孫義點點頭,跟在她身後。


    回到家,淩月先把野兔關進籠子裏,又去房間裏查看了下,見小雪和小天兩個小懶豬還在香甜的睡夢中,又輕輕的退出來關好門。


    走到院子裏,從車棚子下麵拿出孫義的那個袋子遞給他。


    這袋子雖然已經很破舊了,但卻被洗的很幹淨。上麵用布塊打著大大小小的七八個不同顏色的補丁,而且針腳勻稱結實。


    孫義看了眼袋子,的確是他的那一個。不過袋子裏卻裝著東西,他打開袋子口往裏看了一眼,有點愣住了。


    “這裏麵的知了殼,不是我的那些……”


    他昨天好不容易找的那些,全都被孫偉給踩碎了,想起來就心疼。


    “是你的,我讓孫偉賠給你的,拿著吧!我已經跟他說了,以後每天都給我送一千個,直到下了季節。”淩月對他笑笑。“他以前不是總愛拿你的東西和錢嗎?不用客氣,就當是他賠你的!”


    鄉下樹林多,這東西多的是,隻是大家嫌麻煩,天氣又熱沒有人願意弄這個。舉著個棍子仰著頭,一天下來脖子酸疼眼睛發漲,看什麽都像知了殼,一般人可受不了這個罪。


    也正是因為這樣,淩月才會讓孫偉去體驗一下勞動的辛苦。


    “淩月,謝謝你!”孫義紅著臉,輕聲的跟她道謝。


    “客氣!舉手之勞!對了,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我帶你去找教育局上班的那位叔叔?”


    “謝謝你,不用了,既然可以補一份,我想先去找老師問問!”


    孫義跟淩月不熟,他並不想麻煩她,而且他平時沉默寡言的,幾乎沒有跟女孩子打過交道。


    今天能和淩月說這麽多話,對他來說已經是破了先例。


    “那也行!”淩月點點頭。


    就在這時,忽然響起一陣嘰裏咕嚕的聲音,孫義的臉一下子更紅了,低垂著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走了,再見!”孫義尷尬的說完,也不敢看淩月的眼睛,轉身就要走。


    “等等!”淩月叫住他。“你先等我一下!”說完就跑進廚房。


    孫義隻好站在原地,不知道她叫住自己有什麽事。


    淩月很快又回來,手裏拿著個小包裹,往孫義懷裏一放。


    “拿著,快去找老師吧!早一點補出來通知書早一點安心,這次可要放好,別再被陳紅梅給找到了!她能給你燒掉一次,就能燒兩次。”


    孫義也是這樣想的,他認同的點點頭。


    “嗯,我不會告訴他們的。這次,我一定貼身帶著。”直到去學校順利報完到。


    幸好他之前有了防備之心多了個心眼,把自己攢的錢都放在一個比較嚴密的地方。通知書沒有了可以再補,若是錢再沒了學校的門都進不去。


    那是他攢了好幾個月的錢,交完學雜費還能剩下一些,夠他生活一兩個月的。


    現在離開學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他手腳再勤快點,差不多能把一個學期的生活費給攢出來。


    若是省著點花,一天隻是兩頓飯,還能買些本子和筆。


    他不能一直靠著老師們的資助上學,他們其實過得也不富餘。


    家裏都有老人和孩子要養活,負擔也很重,而且還有一個老師是民辦老師,工資很低,卻每個月都會拿出五塊錢資助他。


    這些在他困難的時候對他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孫義感激一輩子。若是沒有他們的幫助和支持,他知道自己的求學之路會更艱難。


    “對了,孫義,跟你說個事!”淩月看著他瘦弱的背影,忽然又叫住他。


    孫義再次回過頭,用清澈幹淨的眼神詢問她。


    淩月笑了笑。“是這樣的,孫義,我家店裏夏天的時候比較忙,你能不能來做暑假工?”


    “暑假工?”孫義有些疑惑。


    “對呀!就是在店裏幫忙幹活,忙的時候會有些累,不過包吃包住,月工資八十塊!平時周六周日不上課也可以來,按天的話是每天三塊錢!怎麽樣,你若是想來幫忙的話,我就不讓爸媽找別人了!”


    淩月說的這個數目跟店裏的服務員工資一樣,她知道孫義是個很有骨氣的人,不會平白無故的接受幫助。


    所以淩月提出用勞動等價交換報酬,對他來說不會有什麽負擔,覺得是在可憐他。


    “好,我去!”孫義聽明白後,想了想果然同意了。


    累點忙點他都不怕,一個月的工資比他撿破爛什麽的攢幾個月的錢都要多,而且還包吃包住。可以讓他能更早的脫離這個家,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他知道淩月是想幫助他,他並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和丟人,因為他是用自己的勞動換取的,相反的還要感謝她,給了自己一個機會和一份賺錢的工作。


    “那行,就這樣定下來了,我爸媽晚上回來就跟他們說!”


    淩月見他答應了,也挺開心的。


    助人是快樂之本,這話說的一點不假。


    “好!”孫義懷著喜悅的心情和堅定的步伐走出淩月家。


    一直被他抱在懷裏的小包裹熱乎乎的,他剛才隻顧著高興了,才想起這是淩月塞給自己的東西。包裹是一個幹淨的灰色帕子,不知道裏麵包的什麽,不過可以聞到絲絲的香氣。


    孫義輕輕的解開,裏麵是兩個白水煮蛋和兩個鹹鴨蛋,還有兩個帶著熱氣的包子。


    他回頭看了眼淩月家的大門,唇角露出一抹笑來,眼睛卻不自覺的有些濕潤。


    拿起一個白胖胖的包子咬了一口,真香!茄子雞蛋粉條餡的,這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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