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了頭,終於,對上了那人的目光。


    天地蒼茫,似乎隻剩了他們兩人。兩個人,成了一個世界。


    這一瞬間,所有人抬了頭,看著他們無聲的對視。隱隱有什麽預感……


    像花乍開一瞬,卻引得這天地闊闊都盡失了顏色。為什麽?誰也說不出這種感覺。


    就像誰也不知道他們是何種關係。


    就像誰也不知道為何那傲盡天下的魔首孤天會這麽注意一個女子。


    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他們之間流轉。


    詭異麽?此時氣氛確實有些詭異。誰也沒有料到,在這麽重要的關頭為什麽孤天會看著一個女子……


    一個抱琴淺淡而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女子。


    絕代高手麽?高強到需要魔首忌憚麽?


    可在場的誰不是眼裏極佳的高手,這個女子單看步履氣態就不像是武藝在身。


    所以,這是……風月情話?


    但……恐怖無情到滅絕人性的魔首孤天麽。


    嗬嗬。


    反正,眾人此時都不過在拖延一息喘息時間盡力恢複自身傷勢,多恢複一分便多一分機會。因為,到了這個境地,所有人心中都隻有一念——


    不死不休!


    而沐浴在眾人目光下的兩人對視著。一者目光平靜,細看下卻是空落得無一物。


    而另一者,目光無比複雜到仿佛容納了許多許多,卻是,終於歸於到了堅不可撼……


    然後,她開了口。並無絲毫內力蘊含,卻在此時這死寂的夜色中,入了在場所有人的耳——


    “浮月門廬雪,為摯友知己,為江湖正道,求戰魔首……孤天。”


    浮月門?


    那不是很多很多年前以琴技驚破江湖的一個門派麽。


    隻是此門派一向低調於世,江湖中也少有其事跡。


    隻是似乎很久之前有一人……


    然而還不等眾人細想,卻見那紅衣孤絕的人身體動了動,竟然開了口:


    “好。”


    好?


    這一聲好,是他此番第一次開口,卻仿佛在應了她什麽。


    應?也確實是應。


    隻是這應戰,對手是那麽一個纖柔如水的女子。


    便不免有些顯得殘忍了。


    反正……無極公子皺了眉,手中流光之劍緩緩轉動了一個弧度。


    風旒影,毒娘子,憂傷書生,木宿,木傑,小竹童,李武,蕭然,風綺靈……此刻所有勉強站起的人都默默地動了。


    盡管有些人並不認識她,卻都沒有存著一絲利用對方消耗魔首的體力的想法。


    所有人,都在這一刻,有著絕對的信念……或者也可以說——存死誌。


    這場戰,終究要有一個結局。


    哪怕希望微末到幾乎沒有,他們也會拚上如今所剩的全部……而戰!


    即使,全軍覆沒。也要牢牢守護住身後更廣的江湖。


    一步不退!


    死誌,當這剩下的所有殘兵以死誌成骨血之盾,成意誌之劍,劍鋒所指,唯有眼前之人……魔首孤天,七殺殿僅存之人。


    也是,一人便足以擔得這整個七殺血罪之人。


    哪怕僅剩他一人,也足夠令所有人忌憚不已。


    或許七殺之魔便已足夠令人如臨大敵,但僅他孤天一人,便勝過千千萬萬個七殺。


    這便是所謂“天下魔教唯一七殺,七殺血罪唯一魔首。”


    一人,足以令眾人成死誌——以對。


    廬雪隱隱感受到身後眾人的意念,那般強烈,那般……令人無法忽視。


    她眸中隱隱閃過什麽,卻是忽然對麵前那紅衣白發,異瞳妖顏的人開了口,語氣柔柔,仿佛含著與以往一般的笑意:


    “聽說七殺殿有一極峰之頂,有萬丈淩雲之風光,想必作為決戰之地,也是極為決絕而壯美的吧。”


    她說著,如同閑談之趣一般,清靜而平淡。


    他看著,忽然轉過了身,就如同之前無數次那般,他走在前麵,為她……辟開前路。


    但眾人卻是一愣,有些拿捏不住她的用意,莫非是有何埋伏之法?


    卻也有人皺眉,因為孤天答應得如此爽快,加之之前的態度……又怕……兩者有何陰謀。


    風旒影等人正要跟上那人離去的身影,卻見廬雪忽然回了頭,她看著他們說:“你們便先在此養傷吧,也可先行離開。廬雪一人前去便可以了。”


    什麽?獨挑孤天?!


    便是之前那霸刀絕世的唐門嫡傳之人唐凡音也尚需眾人配合。這個女子,這個貌似未修習任何武藝的女子卻在此刻,要獨挑孤天?!


    沒有人敢相信。


    就連風旒影都皺了眉,隱隱擔憂。


    盡管他們曾經配合默契,但他們其實也不過相識於那次比武招親——他從未見過她動武。


    不過……他想到那時她不過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所有布局。


    明明確實沒有任何習武的跡象,但似乎又不是那麽簡單。


    可,終究不能不擔憂。畢竟,那人是——孤天。


    而眾人猶疑中,無極公子忽然直接提了劍,劍鋒所指卻是——廬雪!


    她沒有說一句話,沒有解釋一句她為何這般動作。


    卻引得眾人大驚,這是……內耗?


    此時此刻?!


    不過也便能明了她的意思,此人出現得極為突兀,又好似是從魔殿中而來。孤天於她的態度也是有些不同尋常……


    而她此番行為確實有可疑之處,為何獨獨將孤天引向他處,當真沒有更大的陰謀麽?


    或者說,是為了……


    此時眾人注意著廬雪與白無極,卻無人看到那本來抬步離去的人,停住了身影,卻是沒有轉過身來。


    那垂了眼簾的眸中,卻是難得一見的隱忍之色。為一個人而隱忍,是他此生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感覺。而出乎意料的,卻也並不令他難以接受。


    而那被這江湖絕殺快劍所指的廬雪,卻是氣度淡然到從頭至尾未有一絲波動,她隻是無比平靜又似乎有些歎息的,看著那白衣之人的眸子。


    她們對視間,目光流轉過幾層深意旁人無法看出。


    隻是這場麵,有些人想勸阻白無極不要真的在此時內耗,可又擔心這廬雪真的有什麽。


    也就在這時,那似乎受毒所致而無法動作的飲寒道長卻緩緩轉了頭。他目光所向,正是那劍鋒下抱琴的那人。


    而他,隻說了一句話:


    “保重。”


    那眼神平淡如常,卻又不似那出塵脫俗的道長一貫有的姿態,那麽熟稔,那麽……複雜。正如他此時的動作……那被他抱起的人。


    一句保重。


    眾人的目光變了。


    白無極的劍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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