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汪洋和秦南分手後,秦南回到他自己的辦公室。他有了幾分不安的感覺。這些天,他的煩惱已經夠多的了,可這件小事又讓他心裏多了一份不安。他沒有想到他的那份鎮定並沒有讓汪洋在這個小問題上釋懷。秦南自己心裏比誰都明白,那天晚上,正像汪洋所分析的那樣,當他在編前會上,知道了這件事時,他真的聯想到了汪洋的孩子,可他卻沒有多問一句,那是他特意不想那樣做。


    秦南在寧陽都市報做副總已經多年,他的心裏是矛盾的,他既希望這個單位比所有的都市報辦的都紅火,能夠得以迅猛地發展,成為寧陽報界的排頭兵,也可以讓自己有一種成就感,還可以讓自己在外麵風光無限;另一方麵,在他的骨子裏,卻又希望有意外出現,有那種讓汪洋難以招架的意外出現,那樣,他就可以隔岸觀火。而大火散盡後,他就有可能坐收漁利。秦南對這一點是自信的,甚至極其自信,因為他無數次地想過,他有這個基礎,那就是隻有他在這個單位工作的曆史可以與汪洋比肩,他還有在這個單位經營起來的“階級基礎”,那就是一大批人都是當初他做了大量工作才提拔起來的中層幹部。那些人都是他麾下的幹將,一旦有一天,汪洋不在這裏任職的時候,都將是自己的可用之才。而秦南之所以為自己確定著這樣的人生目標,其實就是因為他在多年的實踐中,已經清晰地看到一把手的位置和他的這個副職是不一樣的,身居一把手的位置可能給自己帶來更多的利益。而秦南需要錢,尤其是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需要錢。這是他的動力所在,正是這種動力的驅使,讓他從最初的一個本分的新聞從業人員開始了漸漸地轉變,現在已經變得越來越像是一個幽靈,一個扮演著兩重身份而又晝夜徘徊的幽靈……


    半年多前,印刷廠的那次意外大火,他有著怎樣的責任,他心裏是明白的。盡管他還不敢確定就一定是那個工人吸煙所致,可他因此幾次從睡夢中醒來,而幾次都是一身淋漓冷汗。他從來就沒有把睡夢中的這種感覺,在別人麵前提起過,包括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秦南算是有城府的,在他的潛意識裏,他希望不管是工作上的壓力,還是生活上的重負能把汪洋壓倒,那對他來說,也許是一種幸事……


    可幸事沒有像秦南想像的那樣件件如期光臨。那天,他接到了佟雪離婚訴狀的時候,就又開始尋找佟雪,他還是沒有辦法去賓館或者旅店查找,他搜尋了記憶中佟雪在這個城市裏的所有同學,他甚至登門前去問過佟雪是否和她們聯係過,結論都是否定的。他是急於找到她的,他不想就像佟雪在離婚訴狀中說的那樣簡單分手了事,也不想就像佟雪要求的那樣去分割他們的財產。可他的所有努力都沒有奏效,幾天下來,他連佟雪的影子都沒見到。他甚至有點兒害怕開庭日子的到來。因為他知道一旦離婚成例,按照《婚姻法》的規定,他自然是屬於有過錯的一方。那樣,法院不僅會判決他們離婚,在財產分割的問題上也會讓他難堪至極。


    至於王曉菲,此刻,秦南既需要她又恨她。秦南畢竟是曾經愛過她的,那不僅僅是因為她曾經給他帶來過太多的物質利益,他還真是垂涎過她的美貌。她的修長的身材、細嫩的皮膚,還有潔白的膚色,都曾經讓他賞心悅目過,她在他的眼裏,像是護膚品泡大的寵物。那時,當王曉菲的男朋友離她而去,她在萬般寂寞之時,投身於秦南懷抱的時候,他就像是將月宮中的嫦娥攬在了懷中。他占有了她的領海的那一刻,他甚至天天都想向大陸架延伸……


    如今,如果說秦南對王曉菲還有愛的話,那分明已是愛恨交加,王曉菲的存在讓他越來越感到是一種威脅,盡管王曉菲幾乎從來就沒有使用過威脅的語言。秦南當然知道他最為害怕的就是她的要求一旦不能滿足時,她會像一頭醒來的睡獅,她會怒不可遏。因為王曉菲被她的男朋友拋棄後,就已經開始另眼看待這個世界。她之所以投身於秦南的懷抱,那是因為她也同樣需要男人,需要一個男人的懷抱作為她自己的依托,盡管,她知道那種依托已經不可能承載起她的那份感情的重負,可她還是把他當做了依托,因為她早已切斷了那份幻想,已經不再對愛懷抱那般奢望了。


    一張張報紙的大樣像是沿著流水線一樣傳遞到了秦南的手裏,那都是等著他過目的,時間不允許他在思維的曠野中信馬由韁。可他還是一邊看大樣一邊把電話打給了正在財務處辦公室裏的宋雅欣。宋雅欣接到電話後,沒有到他的辦公室來。


    晚上十二點鍾左右,秦南坐車去了溫泉洗浴中心。秦南已經在二樓的一個床位上坐著等著她的到來,他特意選擇了一處他對麵空著的床位呆在那裏。隨後,宋雅欣也到了。他們先是讓這裏的工作人員叫了一點兒外賣,然後就各自去桑拿間了。大約一個小時後,他們分別穿著浴衣回到這裏,外賣已經送來。秦南和宋雅欣各自坐在自己的床上,把外賣放在了同一個床頭櫃上,兩眼相對,吃了起來。


    “夫人還沒有回家嗎?”宋雅欣先開口問道。她是幾天前就知道秦南的夫人回到了寧陽,那是一個偶然的機會,從辦公室工作人員的口中知道的。可秦南沒有告訴過她,佟雪回來後是因為什麽離家出走的。那是一天他們在電話中說到這件事的時候,秦南告訴了她,佟雪是因為在衛生間裏發現了一堆女人的頭發才出走的。


    “沒有,連點兒影都沒有。”


    “她能去哪兒呢?你沒往她可能有來往的同學那裏打打電話找找嗎?”


    “不僅打過了,有的還去過了,什麽信都沒有。”


    “那她是不是有些過分了,這麽多年都沒回來,這一到家,就因為這點兒事就走了,那還回來幹什麽?還不如不回來呢。哎,你說那頭發真會是女人的頭發?我怎麽就不記得在那兒洗完了澡後,留下那麽多的頭發呢?”


    “那誰知道呢,她就說那就是女人的頭發,我還能為那點兒事去和她做dna鑒定嗎?那天你在我那發現了幾根頭發,不也是這樣敏感嗎?”


    “說的可也是。找到她後,和她好好解釋解釋就行了,她回來也呆不了多少時間,不是說了回來商量商量孩子的事嗎?”


    “本來就是這樣的,可就是那天通電話時,你那一嗓子讓她多了心,要不,她就是在衛生間裏發現再多的頭發,也不會懷疑是女人的。”秦南停止了往嘴裏填充食物,認真地說道。


    “如果我出麵和她談談,能不能對這件事有些幫助?”


    “那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已經用不著了,我已經接到她起訴離婚的傳票。很快就會開庭,看來,離婚是不可避免的了。”秦南顯得無可奈何。


    “有那麽嚴重?”


    “她是鐵了心了。”


    “這年頭,這點兒事算什麽呀。那你怎麽辦?離還是不離?”


    “當然不想。”


    “你就堅決不同意,她也沒有辦法。”


    秦南不語。他是沒有辦法再說什麽,他何嚐不想那樣,因為秦南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和佟雪離婚,就更沒有想過離婚後,會娶眼前的這個女人或者王曉菲。不管她們能不能嫁,起碼,他自己的心裏從來就沒有過這種打算。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也許,我真的就得同意離,你想,她如果鐵了心要離,我就是執意不離。那她回美國後半年不和我在一起,就等於分居,再次起訴,不照樣也得離嗎?我已經想過,我會提出來讓法庭調解,如果她就是不接受,也隻能由她了。”


    “沒有什麽不舍得的。”


    “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我眼下就是想怎麽去處理這些財產問題,她提出來和我分割財產,弄不好我可能需要賣掉現在的房子。”


    “怎麽可能呢?”


    “那有什麽可能不可能的?我這套複式房子200多平方米,還值些錢。我不處理掉房子,照樣得給她錢,我上哪去弄那麽多錢?”


    宋雅欣沒有再說什麽。


    已經是下半夜兩點多鍾,秦南正準備起身去換衣服,就在他起身和宋雅欣準備挪動腳步的刹那,秦南看到了一個人,而他已經無法回避她的目光,秦南的身上立即出了一身冷汗,那冷汗很快就彌漫了他的全身,他就覺得有一股血液拚命地往頭上湧著。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王曉菲。秦南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這裏,在這夜深人靜的午夜,在這人煙稀少的場合,他會在這裏遇到了她。秦南的心裏是明白的,宋雅欣認識王曉菲,她隻是不知道他秦南和王曉菲已經遠不是那種多少年前的報社的副總和廣告客戶的關係而已。而王曉菲並不認識宋雅欣,因為就是在她的代理業務最紅火的時候,她也沒有親自去過報社財務處交過廣告款,即便是去交款時,那也是直接去廣告公司的小財務交的。而正是在最近一段時間內,尤其是那次宋雅欣在天和廣場挎著秦南的胳膊閑逛被單位的同事發現後,王曉菲才開始注意到了這個女人的存在。


    “秦總,這麽晚了,還在這裏洗浴呀?”王曉菲已經感覺到秦南的尷尬,便先開口說道。


    “下夜班後太疲勞,也就過來洗一洗?”


    “哦,還有一位女士陪著,真有福氣。”王曉菲不冷不熱地說道。


    “是在這裏碰到的,一個單位的。”秦南解釋著。


    “一個單位的,還用上這裏來碰啊,怪麻煩的,約好了一起來多好啊,何必呢。”王曉菲用蔑視的目光看了看秦南,又看了看宋雅欣。


    “是一個單位的,是在這裏碰到的。我也認識你。”宋雅欣說話了。


    “哦,你怎麽會認識我?”


    “你不是我們單位的廣告客戶嗎?你不認識我,我早就認識你。”


    “哦,那可是緣分,沒在生意場上碰到,卻在洗浴中心碰到了。這麽晚了,也值夜班?”王曉菲還是用與剛才同樣的目光看著他們。


    “沒有,是下班後和幾個朋友來洗個澡,又在這裏碰到了秦總,就多呆了一會兒。”宋雅欣說話時的情緒異常地冷靜。


    “那好,不打擾你們了,我和我的朋友剛唱完歌,也過來洗個澡,一會兒就在這裏睡上一覺。”說完,王曉菲就離開了。


    秦南緊繃的心算是鬆弛了一下。


    當秦南和宋雅欣一起走出洗浴中心大門的時候,宋雅欣說道:“這個女人怎麽能這樣和你說話?她不像就是你的普通客戶呀?秦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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