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委會已經同意用行政訴訟方式起訴市工商局。


    就在市工商局收到了法院送達的起訴狀的第二天,寧陽都市報就收到了市工商局的另外的一張罰款通知書。那是因為他們在報紙上刊登的許多藥品廣告的內容和市工商局批準刊登的廣告內容是不相符的。已經刊登的廣告的內容大都增加了些虛誇之詞,也就是說大都誇大了藥品療效的作用。那又是一張80多萬元的罰單。編者注:《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第十五條藥品廣告的內容必須以國務院衛生行政部門或者省、自治區、直轄市衛生行政部門批準的說明書為準。國家規定的應當在醫生指導下使用的治療性藥品廣告中,必須注明‘按醫生處方購買和使用’。”


    那天清晨,還沒有等汪洋走進辦公室,走廊上已經有人在等著他了。他走進辦公室的時候,跟著他走進來的還有一大群人。他們的手裏還拿著一大堆當天本市的幾家都市報和幾天前的報紙。


    “汪總,你看這活還怎麽幹?這些廣告的內容和在咱們報紙上刊登的廣告內容完全一樣,可我們已經了解得很清楚,他們隻罰了我們,而另外的幾家報紙一點兒事都沒有,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廣告公司經理於平氣憤至極。


    還沒等汪洋說什麽,辦公室主任李楊就從外邊走了進來,他的手裏也拿著一張報紙,是《寧陽紀事報》當天報紙的第三版。


    “汪總,不知道你們看沒看到這個版的內容,”他一邊說一邊走到汪洋辦公桌前,把報紙攤開來:“這上麵把工商局對我們罰款的事給報道了出來,雖然說的是我市的某報,可報界的人都知道是指的我們,有心的讀者也會看出來,我們的藥品廣告越來越少,那誰還不知道呢。這和他們上一次刊登的有關色拉油的稿子如出一轍。”


    “好了,這件事先這樣吧。於平,現在還有多少廣告欠款沒收上來?抓緊回籠廣告款。你們剛才說的事,我們得研究一下,再考慮怎麽辦。你們在最近一段時間內,刊登所有的藥品廣告的時候,都要讓他們把工商局批準的廣告內容和他們要刊登的內容加以對照,不要授人以柄。我上午還得去市裏開會。”說完,汪洋與來人都走了出去。


    秦南走了進來:“汪總,關於新世紀公司的供紙問題,他們說如果不用也就算了,如果要用就簽一個合同。你看怎麽辦?”


    “你說呢?不簽,不簽眼下還有別的辦法嗎?可我聽說那些紙的質量不像你和宋雅欣說的那麽好,經常出現斷紙現象。”說完,汪洋看了看秦南。


    “沒有哇,我聽工人們說過,說是和我們以前用的紙沒有多大區別。”


    “還得看一看,注意一下質量問題。眼下我們確實是困難,可如果質量不好那就不能給那麽高的價錢,就得適當地壓一壓價。”


    秦南剛要往外走,汪洋又把他叫住了:“秦總,下午開個編委會,再聽取一下關於印刷廠改製問題進展情況的匯報,你讓他們通知一下吧。先讓王有為廠長匯報一下。然後,再具體討論如何實施問題。”


    就在秦南離開辦公室後,汪洋也走了出去,他去市裏開會了。開完會,他沒有走,直到參加會的人全部離開時,他才去了部長辦公室,他把當天早晨和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又如實地向部長做了匯報。而且明確說到希望市裏能夠過問這件事情。部長當時就表示,這些天來發生的這些事情已經引起李凡副書記的關注。這讓汪洋的心裏得到一絲安慰。


    下午的編委會開得異常順利,王有為廠長匯報了情況,那個方案已經得到了大家的認可。秦南詳細說明了操作方案。那個方案是汪洋已經提前看過幾遍的。方案中明確說明:改製後,寧陽都市報將對印刷廠持有51%的股份,本單位的職工所持有的股份占19%,而另外的30%將吸納社會資金參與。關於董事會製度,關於印刷廠的章程,還有各種管理製度及其利潤分配方案等都原則通過了。


    會上,秦南還提到了願意參與進來的民營企業的情況,當介紹到張恒公司的時候,秦南還特意說到那天他在汪洋的辦公室裏看到張恒來和汪總談到要投資印刷廠的情景。其實,汪洋知道張恒根本就沒有當著秦南的麵在自己的辦公室裏談起過想投資印刷廠的事,而秦南在會上說到的這些事都是後來汪洋告訴秦南的。可汪洋並沒有對秦南的用意產生太大的懷疑。


    在聽取了匯報和情況介紹後,大家還是主張對張恒的投資能力考察一下,如果可行,最好還是隻有讓這一家公司介入為好,哪怕他真的就是占據除了寧陽都市報之外的最大的股份。編委會三點多鍾就開完了。那一刻,汪洋像是邁出了裏程碑似的一步那樣高興,盡管下一步還會遇到很多很多難事,可一旦能把印刷廠印刷能力的擴容問題解決,那將會帶動許多問題的解決。眼下,他又想到如果能把錢很快搞到手,首先要做的就是需要派人出去談判引進印刷機的問題。他想到了王有為廠長和秦南,但眼下在資金還沒有落實的情況下,可以讓王有為先用電話和電子郵件的方式聯係落實。


    下班後,汪洋覺得有些累了,就早早從辦公室走了出去,當他走到辦公大樓大廳裏的時候,被走在後麵的秦南叫住了:“汪總,回家嗎?”


    “是,想回家,一夜也沒怎麽睡,又忙了一個白天,想早點兒回去休息一下。”


    “走吧,咱們去洗個桑拿吧,解解乏再回去,能睡得更好一些。”秦南顯得十分誠懇。


    汪洋和秦南分別坐在各自的車裏。20多分鍾後,車分別停在了一家浴美人洗浴中心的門口。這裏集洗浴與餐飲還有娛樂於一體,燈火映照下的大門前停著很多車,昭示著這裏生意的紅火。


    所有的程序都是秦南一個人安排的。當他們走進洗浴間的時候,那裏的人卻並不多,他們隻在裏麵呆了四五十分鍾,就走了出來。當汪洋與秦南一同離開洗浴中心休息大廳時,秦南提議:“到餐廳去吃點兒飯吧,反正回家也得吃飯。”


    汪洋並沒有拒絕:“那也好,就在這裏吃點兒也行,吃完了早點兒走。”


    秦南選了一處靠近窗邊的位置坐了下來,汪洋就坐在秦南的對麵。秦南點過三四個菜後,服務員準備去了。他們坐在那裏喝著茶。


    菜上來了,汪洋說道:“喝點兒酒吧,秦總,你感不感興趣?”


    “也行。要點兒什麽?”


    “來點兒啤酒就行,要兩瓶,速戰速決。”


    還沒等酒上來,汪洋一抬頭看到了一個人走了過來,那個人也看到了汪洋和秦南。他就是朝著他們倆坐的位置走過來的:“汪總、秦總,你們也在這裏呀?什麽時候來的?”


    “到一會兒了,先洗了個澡,順便吃點兒飯。”汪洋說道。


    “張總什麽時候來的,怎麽這麽巧,也在這裏,經常到這裏來嗎?”秦南問道。


    “經常來,剛才領了幾個朋友過來,他們去洗澡了,我不想去,就在這裏坐一會兒,一會兒也在這兒吃點兒飯。汪總,你們還沒吃呢?”張恒說道。


    “都要好了,馬上就吃。”汪洋回答。


    “算了,算了,咱們一塊兒吃吧,也沒有外人,就是我的幾個朋友。”說著,張恒就動手去拉汪洋:“走走走,走吧,汪總,到那邊去,我都訂好房間了。”


    汪洋和張恒撕扯著,坐下後又站起來,站起來又坐下,最終汪洋還是坐在了已經坐過的椅子上。


    秦南說道:“張總,我看汪總不願意去,也就算了吧,我們是臨時想到要來洗個澡的,吃一口也就回去了,你如果有意思想請我們,那就再找個機會。”


    酒上來了,服務員給汪洋和秦南都倒了一杯。張恒看到汪洋是不可能去他訂的包間了,也就順水推舟:“汪總,這樣吧,那就改日再說,改日我一定好好請你們一次。我還真有些想法,想當著你們的麵聊一聊。”


    “你的想法?不用說我們汪總都清楚,你不就是想參與我們的印刷廠改製嗎?我們汪總一直想著你呢,你就準備錢吧,越多越好。”說完,秦南笑了。


    張恒本來是想離開的,聽秦南這麽一說,就又坐了下來,把頭往汪洋的跟前湊了湊,說道:“真的嗎?汪總,這件事真的有眉目了?”


    “秦總剛才都說了,那你就問秦總吧。”


    “秦總,那就你說唄,是不是真的有頭緒了?要是有的話,你們就早點兒告訴我,我也好有個準備,主要是準備錢。我的錢倒有,就是散落在四處,得有點兒時間,容得我籌集。”張恒又把頭轉向秦南的方向,身子還大都留在了汪洋跟前。


    “你還是問汪總,汪總能說得更明白。”秦南說道。


    汪洋一言不發,自己舉起了酒杯,先喝了一口。


    “你看,汪總都餓了,我們還是先吃飯吧,別的先不說了,先不說了。”


    這時,秦南起身去了衛生間,張恒把身子往汪洋跟前湊了湊,問道:“汪總,不知道我該不該問,聽說你去市公安局做過親子鑒定,這是為什麽?”


    汪洋先是一愣,然後才問道:“你這是從哪裏得到的信息?”


    “汪總,別誤會,是從市公安局的一個朋友處偶然聽到的。”


    “會這麽巧?”


    “是是是,我也是出於好奇才問問你,孩子都已經不在了,怎麽還想到做親子鑒定來了?”


    還沒等汪洋回答,秦南回來了。張恒也沒有再提及這個話題。


    張恒走後,秦南舉起酒杯自飲了一口,放下杯後,說道:“汪總,我是不是不該說這幾句話?”


    汪洋沒有說什麽,還是自己一個人喝著。


    “汪總,不太高興?是不是真的覺得我剛才不該告訴他那些?”


    “該不該都已經說過了。”說完,汪洋喝了一口酒,放下杯,一邊夾菜一邊說道:“你都告訴他準備錢就行了,那我讓你們去了解了解他們企業的情況還有什麽意義?況且要介入的還不止他一家民營企業。”


    “你說的對,是我說的多了,我以為你也傾向他們介入,估計著八九不離十了,所以也就沒有太在意什麽。”


    “這不是傾向不傾向的問題,你就是再傾向,他的企業就是一個空殼,那有什麽用?”


    秦南沒有再說什麽,他自己心裏明白,之所以把汪洋領到這裏來洗浴,是因為他是知道張恒在這裏的。張恒與他和汪洋的邂逅,完全就是一種計劃內的邂逅。秦南就是想通過這一係列的人為巧合,把自己從與張恒的關係中徹底擺脫出來。而讓人感覺讓張恒的企業參與改製那都是汪洋的主張。


    汪洋回到家的時候,時間並不晚,還不到九點鍾。進屋時,他是自己用鑰匙打開的房門,童小舒並沒有發現他回來。汪洋沒有看到童小舒在哪裏,他知道她是不可能不在家的。汪洋先去了他們的臥室,然後又去了書房,陽台也去過了,都沒有見到童小舒的身影。


    衛生間他沒有去,因為衛生間電燈的開關是關著的,顯然她不可能在那裏。最後,他去了兒子汪小凡生前住過的房間。汪洋看到童小舒正在那間屋裏,她仍然沒有注意到汪洋的到來,汪洋進去的時候,看到的是童小舒的背影,她的雙臂像是抱著前胸,汪洋慢慢走到了她的跟前,轉到了她的前邊,這時,童小舒發現汪洋已經站在自己的身邊。她像是從木訥中驚醒,汪洋看到童小舒並不是雙臂抱胸,而是雙臂緊緊地摟著一張擺在汪小凡臥室裏的汪小凡自己的照片。汪洋明白了,他什麽也沒有說。此刻,他的眼睛裏立刻噙滿了淚水,他沒有讓淚水遊離它自己的軌道,他用手拉著童小舒往門外走去。童小舒把手裏鑲著兒子照片的相框放在床上,跟著汪洋走進客廳。汪洋看到擺在餐桌上的飯菜,問道:“你還沒有吃飯?”


    童小舒像是根本就沒聽見似的,她問道:“汪洋,他真的不是我們的兒子?真的,他真的不是?”


    聽到這話,汪洋的頭皮頓時便有些發麻,可他又不知道說什麽,他分明感覺到童小舒像是完全沉浸在對兒子的思念裏,他感覺到她的精神似乎有些恍忽。否則,她在做過親子鑒定後,已經親口告訴過自己,汪小凡和他們倆都沒有血緣關係,此刻,她還為什麽提出這樣的問題呢。於是,他便又一次問道:“你還沒有吃飯?”


    這時,童小舒才仿佛聽明白了汪洋的問話。她隻是點了點頭,便又問道:“你吃過了嗎?”


    “吃過了。你怎麽還不吃?得吃點兒飯,不能總是這樣。這樣下去,身體就完了。”


    童小舒仍然沒有去吃飯,汪洋一遍又一遍地勸說著,最後,還是汪洋把飯菜又在微波爐裏加熱了一遍,逼著童小舒吃了幾口。


    汪洋既累又困,畢竟是折騰了一天,本來就是想早點兒回來,反倒還比直接從報社回家晚了許多。當他上床的時候,很快就有了睡意。童小舒也上了床,她側著身子,臉轉向了汪洋的一邊,她的肌膚緊緊地靠在了汪洋的身上,汪洋似乎並沒有感覺到什麽。當汪洋就要睡著的時候,他才覺得一股涼涼的東西像蟲子一樣在他的身上蠕動著。他睜開眼睛看了看,才發現那是童小舒的淚水已經爬上了他的前胸。


    “別哭了,哭已經沒有用了。”汪洋說道。


    “汪洋,我孤獨,我真的很孤獨……”童小舒哭得更厲害了,她更加緊緊地抱住了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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