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邊說邊微微地抽手,斐羅意識到手重了,歉然望我一眼,才繼續道,“我和哲哲絕不會按他們的意思相互搏殺,一連八日過去,我們背靠背應對著各種飛禽走獸,鬣狗、胡狼、禿鷲……


    一次次虎口餘生,食生肉、喝鮮血,夜晚裹著野獸的屍體禦寒,輪流睡覺。到了第九日,我們歡欣著成功在望,未想就快要走出草原之時,遇到兩頭獅子。


    我二人手持利刃,極盡所能與獅子對峙了很久,但畢竟年幼體弱,難免一身是傷,至後來獅子發狂猛烈撲擊之時,哲哲更是拚死掩護我,雖獅子最終被我們配合擊殺,而當我回頭的時候哲哲已經全身是血,奄奄一息。


    我抱著他誇他是統阿,就是,英雄。”說到這兒斐羅愴然淚下,也正如我之前的猜測,當年活下來的果然是斐羅。見他難過不已的樣子,我絲帕已在手,幾欲給他拭淚,終還是覺得不如讓他一次哭個痛快。


    “我本想讓他振奮,告訴他很快就能出草原了,可是卻沒能留住他。眼看他在我懷中逝去,我的心如被獅子掏出一般,不顧會不會招來野獸而放聲大哭,一直哭到失去知覺。


    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宮中,阿娜紅著眼睛在我身邊照顧我,就是你口中的娘親。可自此我再也沒有喊過她一聲阿娜,她是突厥的可敦,她職責所在,卻枉為人母,屈從了勢力組織的意誌,拿自己親生兒子的性命換取一世榮華。”雖是十二年的事,斐羅眼神中對他娘親的埋怨卻絲毫不減。


    “幾天過去了,我不吃不喝不言不語,抗拒所有人和事,他們問我想要什麽的時候,永遠隻有兩個字——哲哲。他們害怕我這個名義上的王就此歿了,到哪裏再去找個如此合適的年幼易被操控的人選。


    商議之後他們找來了草原最厲害的薩滿巫師,我告訴他我要哲哲複活,要他在我身邊,巫師卻告訴我哲哲的肉身已被野獸咬爛,不能複生。


    我說我不管,若他不能複生,我便要你陪葬。巫師無奈之下說還有一個辦法,如果我願意,可以引得哲哲靈魂入我體內,二人共用一體,輪流蘇醒與沉睡,但也不能相見,更要承受靈魂入體全身骨骼被萬蟲噬咬之痛。


    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隻要能和他在一起,隻要他還能好好活著,一時之痛有什麽關係,因為這世上隻有他一人懂我,疼我,惜我。


    巫師在我寢宮布滿了招魂幡,連續幾日幾夜的施法,我也幾日幾夜不眠不休地等待,終於見到哲哲,見到了他的遊魂,離散這些日黃泉路上不知他如何漂泊,可他竟還是那樣愛笑,我告訴他他可以活過來了,跟我一起,日日為伴。


    哲哲很開心,可薩滿巫師講了引他入我體的過程時,他哭了,他說他欠我的,終有一日要還我。我罵他傻,我們之間談什麽誰欠誰,當日若不是他以羸弱之軀阻了雄獅的撲擊,此刻沒命的是我了。”


    斐羅放開我的手,蹲在離恨天兩側花草葳蕤茂盛的鵝卵石小徑上一手捂了臉泣不成聲,我塞了絲帕到他手中,他擦了眼淚又擤鼻涕,有些不好意思地瞄我一眼,我做了個盡管用的手勢,心道我送你就是了。


    而同時我又想到哲哲在白璃笞靈鞭揮出的時候是在斐羅清醒之時蘇醒過來,與上次我被卷入壁畫時,斐羅也是在哲哲清醒時蘇醒一般,為了便於追蹤我,他的意念無比強烈,哲哲同樣如此。


    但按斐羅的回憶來看,卻說不清那一衝究竟是為了還斐羅再生之恩還是為了救我,也或者二者兼有,他魂魄立體的刹那曾欲轉身向我,卻還未能觸及到我的目光便被鞭得魂飛魄散。


    片刻之後斐羅情緒平複些才又起身伴我前行,“自那日他進入我體內,我便認可了薩滿巫師的能力,更拜在他門下,向他學藝。他根據我倆不同的性情特征,選擇傳授了不同的技藝。


    五年後藝成,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草原上又走了一遍當年的路,和哲哲輪流獵殺草原的獅子,帶著隨從收屍。一路獵了幾十頭獅子,這一下少年統阿的名號倒是傳開了,草原人認為我是騰格裏賜給他們統治者,我也正好拿回了屬於自己的權利。”


    斐羅眼神又現出初見的冷漠,我肘臂碰了他一下,“有沒有點美好的記憶說來聽聽?”


    他思慮了片刻,才道,“哲哲有寫留言給我的習慣,金剛是我養了送給他,方便他傳信給我的。哲哲開心得不得了,日日寵著慣著,這才讓金剛有時候無法無天。這些年來它已然成了我二人間最親密的使者,也是你所說家人一般的存在。”


    言及金剛,他臉上現出一絲笑意,我覺得是時候提出那個橫亙在我心裏的問題了,“你可知雲起峰那日林間的五味真火是哲哲的手筆?究竟為何要與國師串通一氣陷害於我前,又冒死救我在後?”時至今日再說起這一段,我語氣已是平靜無瀾,隻是圖個明白。


    斐羅遲疑了一下,星眸深深地望著我,卻並未答我。


    “這麽久了,你還是疑我是大梁細作?若涉及到你們的國家機密不方便說就算了,逝者為大,哲哲的為人我是清楚的,隻是這件事情讓我……”


    斐羅打斷我,“這是一樁交易,哲哲並不認識國師,更不知道是為了陷害你,他接到的任務便是在某一時刻向林間施法引燃山火,我們便可以得到需要的東西,從頭至尾和對方隻是書信聯絡。


    我猜他那日見了祭壇上你的風姿和遭遇,一時又同情心發作,難以自製,或者深覺無意中害無辜的你被構陷,對不住你才在眾目睽睽之下不顧一切救你。”


    倒也符合哲哲性情,至於那交易的內容斐羅避而不談,想必和船上的武器撇不開幹係,還有哲哲收到的那封信,未來是我自證清白的關鍵,回到船上我得找到才行。


    我和斐羅一路說著話,走出了離恨天。


    門外大樹下隻見姒嫿一雙白皙靈巧的手中,用采集來的花朵編著一個花環,畢方正不停來回踱著步。


    而斐羅一見到畢方,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我竟忘了這茬。


    畢方在地宮中不言明冰封圖騰柱不是解除封禁的正路,而害的斐羅引發禁製,地宮坍塌,冰封之體被埋於地下,若不是恰巧折斷的圖騰柱與石壁形成夾角,斐羅已成肉泥。畢方利用斐羅逃出了地宮,卻棄他於不顧。


    剛念及該早些安撫才是,斐羅冰魄劍已經向著畢方挺劍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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