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炯越發覺得疑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剛走到養老院門口,眼前的一幕就讓他驚呆了。


    三層小樓的大多數窗戶都打開了,老人們把頭探出窗外,看著院子裏正在燃放的一堆焰火。哄笑聲、叫好聲不絕於耳。


    一個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女孩繞著焰火堆,咯咯笑著躲避值班員。她手裏的兩根煙花正迸射著耀眼的火花。


    值班員已經氣急敗壞:“你是哪兒的,怎麽進來的?!”


    魏炯扶著輪椅,和老紀目瞪口呆地看著不停追逐的兩個人。


    女孩恰好轉到門前,一頭黑發披散在肩膀上。


    她停了下來。


    “魏炯,老紀。”嶽筱慧的笑臉被煙花映得火紅一片,“新年快樂!”


    第十四章證偽


    半杯茶下肚,杜成就看見張震梁拎著一個大紙袋走了進來。他揮了揮手,四處張望的張震梁看到了他,快步走過來。


    “師父過年好。”張震梁拉開椅子坐下,“怎麽選這麽個地方?”


    “大年初四。”杜成給他倒上茶水,“有個地兒能開張就不錯了。”


    “也是。”張震梁笑,把大紙袋推過去。


    杜成打開紙袋,裏麵是裝訂好的案卷材料。他大致翻了翻,全部是關於1990年係列強奸殺人碎屍案的。相對於自己掌握的資料,張震梁提供的這份要更詳細些。除了公安卷宗外,檢察院的起訴材料和法院的庭審記錄、一二審判決書都有。


    “你都看了?”


    “嗯。”張震梁剝開一粒開心果丟進嘴裏,“斷斷續續的,有空就查查。”


    杜成點燃一支煙,看著昔日的徒弟:“什麽看法?”


    “說實話?”


    “廢話。”


    “你們當年搞的這案子……”張震梁撇撇嘴,“如果按照現在的標準,就是胡來。”


    其實許明良被專案組高度懷疑,並非毫無道理。首先,從許明良的居住地來看,符合杜成根據拋屍路線所框定的大致範圍。而且,他的職業及駕駛的白色貨車也和專案組的推測基本一致。至於他的反偵查能力,也在他家搜出的各種有關刑偵的文學及紀實作品中得以驗證。


    其次,從許明良自身的特征來看,出身於單親家庭,學習成績一般,個性孤僻,朋友不多,青年時曾遭遇挫折。因生活壓力,母親對其較為疏忽,母子間缺乏必要的交流和溝通。這將導致他對他人缺乏憐憫和同情心。可能無戀愛史,究其原因,不能排除是難以與其他女性建立正常聯係的緣故。有性需求,並曾目睹母親與其他男性偷情,可能會產生憎恨女性的心理。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來看,這樣的人犯下強奸、殺人的罪行並不奇怪。


    最後,在包裹屍塊的塑料袋上發現了許明良的指紋。這是最直接,也是最重要的證據。檢察院批準逮捕、起訴以及法院判決其有罪的依據,也是圍繞著這一證據展開的。


    “嗯,這種懷疑當然是有依據的。”張震梁並不否認這一點,“換作是我,也會先把這家夥抓起來,審一審再說。不過……”


    “不過什麽?”


    “直接證據太少了。說穿了,除了指紋,你們什麽都沒有,比如體液。”


    “每一起殺人案都沒提取到,凶手用了保險套。”


    “但是保險套也沒在他家裏發現啊。”


    “這個好解釋,作案後丟棄。”


    “這個不好解釋。”張震梁敲敲桌子,“一個懂得清理屍體、使用保險套、擦去指紋的人,會在包裹屍塊時犯下那樣的錯誤?”


    “作案後心慌意亂,可以理解啊。”


    “問題是,他那時候已經不慌了。”張震梁直起身子,“殺了四個人,他的分屍手法已經越來越熟練,包裹屍塊也是有條不紊。另外,他還費勁兒去拋屍,你不覺得奇怪嗎?”


    “有什麽奇怪?”


    “這家夥是屠戶啊。”張震梁看看四周,壓低了聲音,“如果我是他,犯不著去拋屍。”


    “你會怎麽做?”杜成盯著他問道。


    “咱們都清楚,人體屍塊和豬肉太他媽像了。搞試驗,不都是用豬嗎?”張震梁低聲說道,“先處理掉頭顱和手腳—比方說蒸煮後切碎,其餘部分慢慢處理唄。這家夥的方便條件太多了。拋屍,風險大,還費勁,根本不至於。”


    “這麽說,你覺得不是他?”


    “那倒不是。隻是覺得不能絕對肯定是他。”張震梁把杜成麵前的茶杯續滿水,“按現在的標準來說,就是沒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程度。”


    杜成嗯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張震梁喝了口茶水,看著杜成,忽然醒悟過來。


    “師父,你……你玩我?”


    杜成哈哈地笑出聲來。


    “你個老東西,你心裏早就有數了對不對?”


    張震梁對案件的分析,基本在杜成的考慮範圍內。幾十年的刑警生涯,讓他對犯罪有一種近乎直覺般的本能反應。真正的凶手並不是許明良,這是他的第一判斷。驗證這個判斷的最好辦法,就是從各種角度來試圖推翻它,所以他找張震梁來聊案子。如果不能否定這個思路,那就意味著自己的方向是正確的。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從法律上證實這個結論。


    或者,找出真正的凶手。


    “其實,當年也不能全怪你們。”張震梁也點燃一支煙,“證據規則和現在不一樣,而且還限期破案。”


    “這不是借口。”杜成低下頭,“那是一條人命。”


    張震梁沉默了一會兒:“師父?”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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