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慎元快行幾步,上前通報。


    儀王李璲得知王爍來了,會心一笑,對身邊人道:“爾等繼續,我去辦些事情。”


    說罷,儀王李璲就朝王爍走了過來。


    眾人都一同扭頭看了過來,氣氛為之稍稍一變。正在專心踢球的和政郡主也不免有些分心,踢得好好的球掉到了地上滾落到一旁。


    她的婢女伊雲連忙上前,“郡主,是那人來了。”


    “那人?”和政郡主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就是王爍麽,我看見了。”


    伊雲臉上的笑容有些古怪,“郡主殿下,你老人家要不要過去打聲招呼?”


    老人家?


    記得岑參傳回的話裏的確有這一句,“煩請先生轉告郡主,我也挺感激她老人家的。”


    和政郡主皺了皺眉,毫不客氣的在她額頭上給了一個鑿栗,“多嘴!”


    這一邊,王爍已經和儀王李璲見過了禮。


    “王公子,是為那一批冥器而來吧?”儀王李璲倒是主動,開門見山了。


    王爍也不隱瞞,“正是。”


    “小王早就說了,還是你把東西帶走的好。”儀王李璲道,“雖然她是先母墓中的陪葬品,但它們並不屬於小王。留在小王的府上,並不十分合適。”


    “殿下說得是。”王爍淡淡一笑,並不多言。


    “那麽,請吧!”


    “殿下請!”


    儀王李璲馬上派人,將那七百多件冥器從庫房裏搬了出來,一一清點造冊畫押過後,再又小心的裝車,交由馮剛等人看管。


    這種事情辦起來頗為繁瑣,但儀王李璲和王爍始終親自在場監督,未有一絲的怠慢。


    快要結束時,儀王李璲問道:“王公子打算,怎麽安置這批冥器?”


    “立刻送到宮裏,上交給聖人。”王爍如實回答,然後道,“儀王殿下,要不要一同前去?”


    “不去。”儀王李璲淡淡一笑,說道,“我是皇子,不宜幹預大臣公務。”


    王爍一聽,儀王李璲這輕飄飄的一句話,還真是信息量巨大。


    眾所周知,當今皇帝李隆基是經曆了一係列的宮廷政變之後才得以君臨天下。


    有個成語叫做“上行下效”。還有一句老話是說,上梁不正下梁歪。


    已經當了三十年皇帝的李隆基,最擔心的事情就是他的兒子們以他為榜樣,心心念的要玩什麽“搶班奪權”的坑爹把戲。於是,李隆基從不允許他的皇子皇孫參與朝政,更不容許他們和哪個邊將重臣勾結,以免他們成勢之後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所以,如今大唐的皇子皇孫們,除了享受榮華富貴混吃等死,其他的事情基本上都幹不成,實權也基本沒有。包括太子在內。


    於是王爍早有一種感覺,那十六王宅與百孫院的圍牆,大約就是天下最華麗的豬圈。把那些高貴的龍子龍孫,當成了一群豬在進行圈養。


    所以儀王李璲的這話,說得其實有點“小可憐”。


    王爍覺得,自己有必須隱晦的表達一下對他的同情,於是道:“那我就在聖人麵前言明,追回這批冥器,儀王李璲也是功不可沒。”


    “不用啦!”儀王李璲無所謂的笑了笑,坦然道,“昨天你前腳剛走,我馬上就派人進宮向聖人詳細匯報過了。”


    “原來如此。”王爍點頭笑了笑,也就不再多言了。


    這倒是不奇怪。這件案子頗受聖人關注,冥器的事情可大可小。儀王李璲出於謹慎考慮,當然是越早向聖人匯報越好。


    再者,若非是儀王李璲匯報過了,高力士又哪會知道呢?


    “不知道不覺,竟已到了夕食時分,難怪小王感覺腹中一陣空響。”儀王李璲道,“王公子,我們一起去用膳吧?”


    “多謝殿下好意。”王爍叉手拜了一禮,說道,“我還是盡快進宮交職為妙。不然稍後坊門和宮門都關閉了,會比較麻煩。”


    “坊門,肯定關不住你這位金吾郎。”儀王李璲道,“興慶宮那邊,我叫徐慎元先行一步進去通報。從宮門到聖人麵前往返一回少說也要一個時辰,與其站在興慶宮大門前傻傻的等候,何不用這時間來吃一頓飽飯呢?”


    倒也在理。


    王爍笑了一笑,叉手而拜,“那就叨擾殿下了。”


    “不必客氣,快來。”儀王李璲道,“也不必擔心你的屬下和這些冥器。小王會叫人,把飯食送到他們麵前。”


    “多謝殿下。”


    王爍跟著儀王李璲來到了他府上的正宅客廳,進門的一瞬間,屏風後麵就奏響了悠揚輕盈的絲竹音樂。


    另有一名女子,也緊隨他二人身後而來。


    “來得正好。”儀王李璲道,“二位,我來替你們引薦。”


    王爍回頭一看,和政郡主?


    看來,她不像眾多的貴族仕女那樣喜歡濃妝豔抹、珠光寶氣,再次見她仍是一身金白色的胡服男裝,玉冠束發腰係革帶,腳上一雙皂色犀皮靴,顯得幹淨利落英氣蓬勃。


    “王公子,這位是太子殿下的第三女,和政郡主。”儀王李璲麵帶笑容,說道,“王爍字耀卿,太原王氏清河公,嫡次子。你們二位,認識一下吧!”


    “王爍參見郡主殿下。”王爍叉手而拜。


    和政郡主同樣還了一禮,“王公子不必見外,叫我思寧就好。”


    王爍微微一怔,“豈敢直呼郡主名諱?”


    “小姑娘家家,哪來的名諱?”儀王李璲道:“這是她給自己取的小字。”


    王爍點了點頭,“和政,思寧,倒是頗為契合。”


    “你可千萬別誇她。”儀王李璲笑道,“她去歲及笄行成人禮時,嫌太子殿下給她取的字太過老土生澀,非要自行取字。當時可把太子都給氣樂了。”


    和政郡主婉然一笑,“十二叔取笑於我也就罷了,還敢背後說太子壞話。就不怕我回去告狀嗎?”


    “哈哈!”儀王李璲大笑,“太子才沒有你說的那麽小器!——兩位,請入座!”


    “請。”


    王爍坐了下來,心中尋思,看這情況儀王李璲和太子一家的關係,倒是不錯。在我的印象當中,李隆基和他的兒子們關係都不是太好。反倒是他那些“同病相憐”的子女們,相互之間還算和睦融洽。


    三人入座之後,酒菜絡繹不絕的呈上。儀王李璲考慮到王爍稍後還要入宮辦事,便沒有擺開大席麵的頻頻敬酒和他“共謀一醉”,反倒是勸他多吃菜。


    出於禮數,王爍也敬了和政郡主一杯酒。


    和政郡主著一身簡便男裝,行為舉止卻淑女十足,從眼神表情到細微的小動作,都可看出她從小就接受了十分良好而嚴謹的禮儀教育。


    她的眼神,給王爍留下了較深的印象。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王爍對女人的主要關注點,漸漸的從五官轉到了身材,又從身材轉到了眼睛。


    和政郡主的眼神,明亮而通透,不扭妮不做作,有智光有靈氣。


    這樣的女子大約都是比較聰慧的,心裏幹淨,存有良善。


    挺好。


    和政郡主被王爍直視自己的眼睛時,感覺就像是一個粗莽的大漢,蠻不講理的推開了她的房門,無禮的闖進了香閨之中,放肆的四下觀望了一陣,然後哈哈大笑的揚長而去了。


    豈有此理!


    和政郡主心中暗暗羞憤,看他貌似謙恭,眼神卻如膽大包天的登徒浮浪子……


    “思寧。”儀王李璲突然叫了一聲,“才飲了兩杯,怎麽臉就紅了?”


    王爍真想代她答一句:精神煥發!


    “今日,不勝灑力。”和政郡主倒是鎮定,話鋒一轉,“十二叔,我聽說你府上最近請來了一位色藝俱佳的教坊名倡,天籟之音世間罕有。何不請她前來,席間獻藝一曲?”


    “你是說,念奴?”儀王李璲嗬嗬一笑,“既然你有這雅興,可以。”


    王爍微微一怔,念奴?


    念奴嬌是一個詞牌名,就因天寶年間的名倡“念奴”而得名。


    儀王李璲說的,莫非就是那一位念奴?


    “但有一點。”儀王李璲又道,“她隻唱曲,不見客。”


    “為何?”和政郡主好奇的問道。


    這也是王爍想問的……正想看一眼活的“念奴”呢,看她到底是有多“嬌”?


    “嗯……一時說不清。”儀王李璲道,“你們若能耽待這一點,我這就派人去請她過來。”


    “可以。”


    “無妨。”


    片刻後,一名女子直接從側門走到了屏風後麵。樂工好像也換了一撥。


    “儀王殿下,諸位貴客,請恕念奴無禮,不便見客。”


    王爍微微一怔,這聲音,還真是非一般的好聽。這可絕對沒有什麽聲卡的效果,純天然的!


    “念奴,開始吧。”儀王李璲道。


    “喏。”


    屏風後的念奴應了一聲,再道:“太白先生的大作《長相思》。念奴,獻醜了。”


    簫聲起,琵琶響。


    歌喉婉轉——


    “長相思,在長安。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


    美人如花隔雲端……”


    王爍聽著,不知不覺的閉上了眼睛。似乎,感覺到了一絲醉意。


    真正的天籟之音。


    入耳,入心,更入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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