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爍本以為,海棠會叫他釋放錢三。


    不料她說道:“為我父親平反。”


    王爍的表情凝滯了片刻,很想說:你是不是傻?


    “哼!”海棠冷哼了一聲,“你的表情已經告訴我,你不敢。”


    “這根本就不是,敢與不敢的問題。”王爍道,“我做不到。”


    “你都還沒有去努力嚐試,為何就說,自己做不到?”海棠的表情顯得更加的鄙夷。剛剛有所緩和的敵意,轉瞬間又全回來了。


    她冷冷道:“我們沒什麽好的談的了。我等死,你走吧!”


    王爍沉默的思考了片刻,說道:“或許有一天,等我有了足夠的能力,我會去嚐試。但現在,我真的做不到。”


    “晚了。”海棠道,“其實我不傻,我知道要治死我父親是的那個無道昏君,因為我父親觸了他的逆鱗。所以,無論我父親做的事情是對還是錯,他都得死——但是,我隻是想要看到你的一個態度。你讓我很失望,你不是我想要找的那個人。你走吧,趕緊走!”


    王爍有點好奇,“你想要找一個什麽樣的人?”


    “一個無論現實如何險惡,無論自己的身份如何低微,也始終心中存有正義和善良,絕不放棄生平偉大之理想的人。”海棠道,“很顯然,你不是。”


    王爍笑了一笑,“莫非你遇到過?”


    “沒錯。”海棠說得斬釘截鐵,“我還真是遇到過。”


    王爍道:“我可以,請教他的高姓大名嗎?”


    “你不配。”


    王爍咧了咧嘴,這個海棠還真是固執得一根筋啊!


    她這種性格的人,很容易走極端。也很容易被騙被蠱惑……


    看來我這個大救星想要拯救於她,還真是不容易啊!


    正在這時,馮剛去了左杖院一趟,回來了。帶來了周子諒的一些相關資料。


    王爍道:“海棠,無論如何,你養好傷。錢三希望你好好的活。”


    海棠微微一怔,扭過了頭去,不搭理王爍。


    王爍離開了這間雜屋,拿著周子諒的一些資料,耐心的讀了起來。


    資料,從周子諒的人物生平,為官履曆,包括他的家庭成員,都記載得比較詳細。後期的一些資料,則是審核周子諒“犯罪”和對他進行下判的記錄。


    當時張九齡已經被罷相,罪名是“黨朋”。周子諒是張九齡的舊屬下。雖然他比張九齡要更晚被貶,直接原因是他指責朝廷,濫用牛仙客這種“沒文化”的粗漢為宰相,從而觸怒了皇帝。


    但實際上,周子諒遇難的主因,就是皇帝和李林甫著力於鏟除張九齡,留在朝廷上的黨羽。


    也就是說,周子諒的確是冤死的。他根本就沒有什麽不法的紀錄。


    但要給周子諒平反,隻有一個辦法——先給張九齡平反。


    這可是一件,觸及當今朝廷核心敏感神經的事情。


    曆史上的玄宗一朝,皇帝和宰相的搭擋,就是治理天下的一個重要風向標。但凡玄宗用過的宰相,基本上都在曆史上留下了赫赫之名。


    從姚崇、宋璟,到張悅、張九齡,再到如今的李林甫,乃至以後的楊國忠,這些人物的粉墨登場,標誌著唐玄宗李隆基治理天下的態度。


    從初期的嚴於律己勵精圖治,到中期的治世大成略顯疲態,乃至後期的完全懈怡、溺於享受,從這些宰相的品行和才能就可以一眼看出來。


    如今,李隆基已經當起了甩手掌櫃,把治理天下的主要任務交給了李林甫,自己美美的享受人生去了。這種時候要給張九齡翻案,不就是否定皇帝的用人和治國策略嗎?


    這和甩皇帝的耳刮子有什麽區別?


    王爍記得,曆史上的李隆基,是在安史之亂逃躥到蜀地,成為流亡太上皇之後,回想起張九齡當初的勸諫,自己主動給張九齡翻了案,還給他立了碑。


    可能真要到那個時候,李隆基才會完全的醒悟,當初罷張九齡而用李林甫,是多大的錯誤。


    但是現在,誰跟李隆基去提這件事情,誰就一定會死得妥妥的。


    “周子諒……”


    王爍暗自歎息,你的命,已經不用別人去搭救了。但要拯救你的名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現在,沒人能夠做到!


    王爍又看了一陣關於周子諒和他家人的資料。像他這種“政治犯”,一查就是三代九族,但凡有一點問題的都會被連帶處理。


    周子諒本身出身不高,他娶的夫人原來姓景,是一個農婦。後來,改姓了元。


    王爍很是不解,好好的,為什麽要改姓?


    王爍繼續看了下去,著重關注了一下這位景夫人的家世。原來她還有一位兄長和兩個姐姐,也都改了姓。


    最後,王爍在景夫人的父親那裏,找到了他們改姓的原因。


    原來,景夫人的父親景昇,曾經是曹王妃家的佃戶。後來景昇不租種田產了,專門替曹王妃收租,成了曹王妃的一員家臣。


    曹王妃,姓元。


    景昇也就追隨主家,改作了元姓。


    看到這些資料,王爍突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很容易就聯想到了一個人——元載!


    王爍對元載這位曆史上比較有名的“奸相”,也算是有些了解。


    元載的出身是比較寒微的,他也曾經有過改姓的曆史。


    很巧。


    他是隨著他父親,由景姓改為了元姓。而他的父親,剛好也是給曹王妃收租的家臣!


    此時,王爍的心中突然變得一片敞亮。


    這樣一推算起輩份來,元載大約就是海棠的娘舅。


    此前,元載不是拿著一個“秘冊名錄”來找過自己,說,想要借此保得自己一命並妄圖立功受賞嗎?


    很有可能,這個秘冊名錄就是米罕交給海棠保管的,那一件“重要的東西”。


    而海棠所說的那一個——無論現實如何險惡,無論自己的身份如何低微,也始終心存正義和善良,絕不放棄生平偉大之理想的人。


    可能,就是元載。


    剛好元載又是大理寺的一名官員,從事的是司法工作。六品大理司直,相當於一個最高法官的小小法官。


    於是海棠就把那份至關重要的“秘冊名錄”,交給了“正直的法官”元載去保管。她恐怕也是擔心自己有一天會出事,於是就效仿米罕,提前做出了類似的後事安排。


    “呼……”


    王爍合上了周子諒上的資料,長籲了一口氣。


    “來人。”


    “將軍有何吩咐?”馮剛走了進來,叉手而拜。


    “去,把大理司直元載,叫到京兆府來。”


    “喏!”


    王爍又抽空吃了點東西,睡了一覺。


    貌似最近一直都是這樣的生活狀態,忙得像一個神經衰弱的晚期患者。不到萬不得已,才懶得吃飯和睡覺。


    王爍真是感慨不已,我都還沒有用心的感受一下長安的物華天寶與風花雪月呢!


    等辦完了這個案子,我得好好的補償一下自己。


    他一覺,睡到了天黑。


    醒來時,馮剛說元載已經帶到,正在偏廳候著。


    王爍也不著急,洗漱了一番又吃了一頓飽飯,才將元載叫了過來。


    元載等了很長時間,心中一陣胡思亂想,坐立不安。


    這時站在了王爍的麵前,更是滿心忐忑。


    “元司直,請跟我來。”王爍也不多言,直接朝前走。


    元載心裏一陣打鼓,又不敢多問,隻得應喏跟隨。


    二人走到了關押海棠的雜屋前,王爍叫人打開了門。


    海棠仿佛是睡著了,王爍叫人掌了燈,她醒了過來。


    “進來。”王爍對著戶外喚了一聲。


    元載瑟縮不安的走進了房內。


    海棠一眼瞧見元載,神色頓時變了。


    元載則是低著頭,根本沒有正眼去看海棠。


    “二位,想必應該是很熟,就不用我介紹了。”王爍道,“海棠,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我是怎麽找到,你說的那位高人的?”


    “什、什麽……高人?”元載囁嚅的問道。


    王爍笑了一笑,“無論現實如何險惡,無論自己的身份如何低微,也始終心存正義和善良,絕不放棄生平偉大之理想的人。”


    “……”元載低下頭,滿臉臊得通紅。


    海棠明顯是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她狐疑的盯著元載看了一陣,又看向王爍,“你對他做了什麽?”


    “什麽也沒有做。”王爍兩手一攤,“我隻是把他請來,與你見上一麵。怎麽說你們也是親人,現在你落了難,他難道不應該來看一看你嗎?”


    “……”元載沒說話,把頭壓得更低。


    海棠咬著嘴唇,盯著元載,“阿舅,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王爍笑了。


    他腦補了一下,元載在海棠麵前大義凜然的談理想、聊人生,指點江山、糞土萬戶侯的情景。


    現在呢?


    除了用“猥瑣”來形容他,找不出別的更加合適的詞了。


    “元司相,你先出去。”


    “喏。”元載如蒙大赦,連忙溜了。


    “在外麵侯著。”王爍補充了一句。


    元載有點慌張的停住了腳步,對著王爍叉手一拜,“喏。”


    然後,他匆匆忙忙,像逃一樣的走遠了。


    海棠既驚訝又憤怒的瞪著王爍,“你究竟對我阿舅做了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盛唐大救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蕭玄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蕭玄武.並收藏盛唐大救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