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鼻子被叫來了,三十多歲個子不高,有一副做慣了苦力的結實身板。


    這家夥和大多數的小百姓一樣,見了官很是慌張。還沒人跟他說話他自己就先跪在了王爍麵前,一古腦兒的先交待了自己的底細。


    據他自己所言,他本姓劉,家中排行第五,打小就沒有一個正經的名。大家叫慣了他牛鼻子,客氣點的稱呼他一聲劉五。


    牛鼻子以前在老馮家做了十幾年的雇工,跟馮敘的關係處得還算不錯。後來馮敘敗光家業也來做了雇工,兩人就時常一起賭錢喝酒。


    王爍問道:“別人為何叫你牛鼻子?”


    “將軍請看小人這張臉。”牛鼻子朝自己的鼻頭一指。


    王爍認真一看,有點好笑。


    這家夥長了一張形如煎餅的扁平臉,偏有一顆紅通通的酒糟大鼻子,十分醒目。


    “我打小就長得醜,鼻子又大。鄰人譏笑,就給我取了這麽一個渾號。”牛鼻子還有點忿忿,“這一叫就是三十多年,都沒人知道我的大名了。”


    王爍問道:“你在老馮家幹了那麽多年,知道邸店裏有滲井嗎?”


    “知道啊,有一口滲井,就在馮敘現在住的那間屋子裏。”牛鼻子說道,“那口井好多年了。原本那裏是一塊空地,後來有個懂風水的人跟馮老東家說,那口井漏財,得在上麵弄間屋子鎮著。於是馮老東家就在上麵修了間小雜屋。”


    “風水?”王爍眉頭一擰,“那下麵有密道暗室,你知道嗎?”


    “這個……”牛鼻子使勁的想了陣,一醒神,“此前不知道。但幾個月前我和馮敘一起喝酒,好像是聽他說起過。”


    “他如何說?”


    “他說,那口漏財的滲井下麵,其實是一個積陰養屍地,活人聚寶盆。”


    “積陰養屍地,活人聚寶盆?”王爍直皺眉,“什麽意思?”


    “小人也不清楚。”牛鼻子說道,“小人非但不懂風水,連大字也識不得幾個。當時又喝了一些酒,聽他說得這麽邪門,駭得我一身汗毛直豎,就沒跟他再扯這些了。”


    王爍道:“你不懂風水,難道馮敘懂嗎?”


    “他也不懂。”


    王爍尋思了片刻,“他是否常與僧道結交往來?或是有此類似愛好?”


    “他隻和閑漢娼婦往來。”牛鼻子說道,“除了吃喝嫖賭,他也沒有別的什麽愛好。”


    又審問了一陣,趙無疾回來了,說馮敘的前妻胡氏已經帶到。


    王爍注意到,牛鼻子神色微異。


    “你肯定認識馮氏了?”王爍問道。


    “當然認識。”牛鼻子連忙答道:“她以前是馮敘的妻子,更是馮家的少夫人。”


    王爍眼神炯炯的看著他,“你不光認識,還跟她很熟。”


    “這……”牛鼻子眼神飄乎,有點結巴不敢說話。


    “睡過幾次?”


    牛鼻子頓時慌了,忙道:“將軍,她在平康坊討生活。我去做她生意,這不曾犯法吧?”


    趙無疾上前一步,說道:“將軍,馮氏在平康坊中南曲的花雲肆謀生。”


    “中南曲,花雲肆。”王爍冷笑一聲,“那裏非但不便宜,有錢也未必給睡。她曾經是少夫人,你卻是個下人。她憑什麽做你的生意?”


    “這……”牛鼻子麵露苦色。


    不良人低喝一聲,“再不說實話,可就要上刑了!”


    “說說說,我說!”牛鼻子慌了,忙道,“打從胡氏嫁進門,馮敘就經常毆打她。我因為和馮敘還算相熟,就鬥膽勸過幾次架,讓她少挨了一些拳腳。後來馮敘將她賣到平康坊,我見她可憐就去看過她。她想念女兒,我就悄悄的把她女兒帶過去,與她私下相會了幾次。這一來二去嘛……她其實,沒收我錢。”


    果然是馮敘的好兄弟啊!


    王爍想了一想,“胡氏知道滲井的事情嗎?”


    “這個,小人不大清楚。”


    王爍再道:“那她可曾修道,或是懂得風水學說?”


    “我隻知道,她識文斷字。”牛鼻子道:“她父親以前也曾是個讀書人,可惜沒能考取功名,就做了抄書匠。她打小就跟著父親讀書學文,也算是知書達禮。沒成想,鮮花插了牛糞……”


    眾人都把眼光,投到了牛鼻子的臉上。


    牛鼻子的臉頓時變得和他的鼻子一樣紅,“好吧,小人也是牛糞。還是最臭的那一坨……”


    “你先退下。”王爍不禁輕笑了兩聲,“趙無疾,去將胡氏帶來。”


    胡氏被帶到。今日這架式頗為森嚴,她乖乖的跪下行禮,也不敢調笑了。


    王爍開門見山的就來了一句,“積陰養屍地,活人聚寶盆。”


    胡氏惶然一驚抬起頭來,“王將軍,也信這個?”


    王爍心中一動,“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胡氏道,“就因為這個,馮敘將我毒打了一頓,還將我賣到了平康坊。”


    “詳細說來。”


    原來,幾年前胡氏的父親剛剛過世沒多久,馮敘就從他老丈人這個抄書匠留下的一本誌怪小說當中,看到了一篇有關“積陰養屍地,活人聚寶盆”的誌怪故事。說的也是一口滲井,暗通幽冥頗為邪異。但有識得風水密術的道人看出,那裏其實是一處養屍寶地。


    小說中講,若將至親之人的屍體埋在那裏,再以兩對童男童女的屍體祭出陰陽合抱四象陣。再在上麵蓋間屋子。住在這間屋子裏麵的人,就能連發橫財。


    當然,這個道人是以“反派”的形象出現在小說當中,他最後被正派人士給消滅了。


    但是狂愛賭錢又快敗光了家業的馮敘,卻在那裏得到了啟發。於是他想要將他嶽父的屍體,改葬到自家那口滲井的下麵。為此,他還暗中雇人在滲井下麵,悄悄的開挖暗道密室。


    這件事情被胡氏發覺,她大罵馮敘無道不孝,還要跑去報官。馮敘大怒,將其痛打一頓賣到了平康坊。但馮敘畢竟也是做賊心虛害怕胡氏真去報官,就沒敢再打他嶽丈屍首的主意。


    沒過多久,連這家邸店也被濫賭的馮敘給賣了。


    馮氏說完,滿場皆靜。


    “這怎麽了?”胡氏不解,也有點慌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王爍輕籲了一口氣,“想知道,馮敘把你女兒,埋在哪裏嗎?”


    胡氏當場大驚失色,“該不會是?!……”


    王爍沉默的點了點頭。


    “馮敘,你這個畜生!!”胡氏頓時激動到發瘋,歇斯底裏的大哭大叫大罵,“你這個該千刀的畜生!


    “你賣妻滅子!”


    “你禽獸不如!”


    王爍卻是心中猛然一動,大喝一聲,“住口!”


    他拿出那張發給馮敘的天罰令,上麵赫然寫著一句“賣妻滅子、禽獸不如”。


    “這麽巧?”王爍冷冷的看著她。


    胡氏滿麵淚痕情緒仍是激動,但她搖頭,“不是我寫的。我沒見過它。”


    王爍不急不忙的將天罰令收起,再道:“你與牛鼻子,幾時開始相好?”


    “我何時與他相好?”胡氏還發出了厲斥,“雖然我是一介娼婦,將軍也莫要信口汙人清白!”


    王爍嗬嗬一笑,“那這麽問吧。你第一次與他睡覺,是什麽時候?”


    “……”胡氏低下頭沉默了片刻,說道,“我被逐出馮家沒多久,剛剛被賣到平康坊。當時我幾度想要輕生,是牛鼻子帶著我女兒來看我,才支撐我活了下來。”


    王爍道:“那你肯定,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對牛鼻子說了?”


    “將軍言下何指?”


    “滲井的事情。還有積陰養屍地,活人聚寶盆,以及馮敘想要移屍改葬你父親的事情。”


    胡氏點了點頭,“他都知道。”


    牛鼻子說謊!


    王爍立刻使了一個眼神,趙無疾與不良人立刻就走了出去。


    “賣妻滅子,禽獸不如。”王爍道,“你用這樣的話,你在牛鼻子麵前罵過馮敘嗎?”


    “每次見麵,我都會在牛鼻子麵前大罵馮敘。”胡氏道,“但罵沒罵過這兩句話,我是真的不記得了。”


    王爍再問道:“你女兒死後下葬,你去看過嗎?”


    “我女兒死了兩三個月,我才知道。”胡氏說著,又痛哭起來,“馮敘那個畜生,從我那裏騙了錢說給女兒治病,結果拿去賭。打從那以後他就一直躲著我。過了快兩年,我才再次見到他。”


    “快兩年?”王爍道,“也就是前不久了?”


    “大約一個月前。”胡氏道,“他喝了一些酒,突然跑到花雲肆來找我。他跟我說,他就快要發財了。等他有了錢,他就回來給我贖身。他以後不賭錢了,要跟我好好的過日子。”


    王爍一皺眉,“他怎麽突然跟你說這個?”


    “不知道。”胡氏冷冷道,“我沒理他,叫幾個龜奴將他趕了出去。從此我就再沒見過他。”


    王爍沉默的尋思了好一陣,心中大概有了一個頭緒。


    趙無疾回來了,“將軍,牛鼻子帶到。”


    王爍對胡氏道:“你去隔間挨著窗戶,靜靜聽我審問牛鼻子,莫要聲張。”


    胡氏不解,“將軍為何要讓我聽?”


    “因為,你是一個可憐的受害者。”王爍道,“你有權力知道,都有哪些人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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