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東,朝鮮半島南端,濟州島。


    掛著荷蘭國旗的阿倫海姆號穩穩地停在碼頭上,後麵四艘中型中國硬帆船正在依次進港。


    虎背熊腰的埃米利奧第一個跳下船,怪叫一聲,手持大斧,在空地上揮舞起來。


    船上載滿了來自威海的明國移民,已經超載了,船上完全沒空餘的地方。幾天來根本沒有活動身手的機會,可把這位給憋壞了。


    埃米利奧手裏的武器叫“彌諾陶洛斯的大斧”,是當初阿歌特商會剛成立的時候,還沒有正式開始商業創業,幾個夥伴駕著小船各處探索見世麵,在克裏特島上探險得到的。


    這把古希臘神器非常適合力大無窮的埃米利奧使用。一年前在文萊,埃米利奧就是靠這把大斧,劈出了一條血路,麗璐等人才從庫恩手下的包圍中殺了出來。


    此次去威海,在一個海邊小村裏,出去探索的曼努埃爾意外地淘到了一件華夏的上古寶物,“霸王的頭盔”,如今正也正戴在埃米利奧的頭上。


    這玩意管用不管用另說,神器的傳說會極大地增加水手們的士氣。在海上搏命的水手和航海士,不管有多大學問,總是有那麽點兒迷信的。


    …………


    一年前,急於擴展實力的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巴達維亞總督庫恩的策劃下,襲擊了阿歌特商會。麗璐提督率旗艦倉皇逃遁,在杏太郎提督的幫助下,總算跑到了平戶港安頓下來。


    麗璐提督可不是受了打擊就氣餒的人,她用船上的資金,在平戶盤下了一間商館,改成了叫做阿歌特商會倭國分社的南蠻商館。


    曼努埃爾開始領人修理船隻,麗璐化身商館老板娘,極力地向扶桑人推銷產品。商館裏不但有船上的貨物,為了籌集資金,麗璐平時搜集的寶物也都擺上了貨架。


    什麽金計時、銀計時、地球儀、羅馬教會念珠、寶冠、紅寶石之戒、世界屏風圖,在西方隨意搜集的東西,在這扶桑都可以賣出高價,被大名和宿老們收藏起來。


    費南德走街串巷,四處打探消息。


    既在港口打探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消息,又打探本地對貨物的需求,然後去港口找不時來交易的東岸貨船訂貨,阿歌特商棧不但賣自己船上的貨物,還成了東岸人的分銷商。


    隻有埃米利奧沒心沒肺,在街上閑逛。麗璐曾擔心埃米利奧和街頭的浪人起了衝突什麽的,結果根本沒有。


    他就是在街上到處吃平戶的美食,什麽比目魚刺身、海膽,魚糕和飯團,烤魚和炸紅薯,吃得不亦樂乎。紅薯在萬曆年間就傳入了明國,卻沒有馬上普及,在平戶卻已經被做成了美食。


    埃米利奧天生無憂無慮,隻要有好吃的,哪裏都是故鄉。商會的麻煩什麽的,自有麗璐提督和費南德那個心眼兒多的小子考慮,到需要自己的時候提斧子砍就是了。


    埃米利奧是個好心腸的人,吃了平戶的美食後,還把自己擅長的美食做給當地人吃。他想做自己最愛吃的牛排,卻被告知牛肉在當地是被禁止食用的。


    不過埃米利奧可不是喜歡抱怨的人,回頭就做出了蛋糕,然後把蛋糕浸入蛋黃中,再用糖水和粗糖使其凝固。這是埃米利奧在葡萄牙學來的做法兒,受到了當地人的熱烈歡迎。


    埃米利奧隻是隨性為之,麗璐卻從中看到了商機。商棧馬上騰出了一間房子,埃米利奧的蛋糕手藝被命名為kasdos蛋糕,成了後來平戶的名吃,埃米利奧的蛋糕店居然也非常賺錢。


    麗璐這一夥兒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到哪裏都能樂觀努力的年輕人。就是沒有船了,在平戶的生意也做得火熱,就是紮根平戶,也能在商業上做出一番事業。


    然而過了兩個月,曼努埃爾把阿倫海姆號修好了,盡管幾人在平戶的生意不錯,麗璐還是決然地帶著他們回到了大海上。


    別看麗璐是個財迷小姑娘,那也是胸懷天下的人,是大航海時代縱橫七海的英雄,不可能在平戶這個小地方安居。


    他們在平戶的努力也沒有白費,在這裏建立了阿歌特商會的一個根據地。


    這段時間賺的錢也起到了點兒作用,購買了四艘小船,跟在阿倫海姆號這艘巨艦後麵。每艘小船可以裝兩個船艙的貨物,總算是聊勝於無。


    現在南麵東南亞的西班牙人和澳洲人都是荷蘭人的死敵,荷蘭人自己的東印度公司也對阿歌特商會下了黑手,麗璐一行人隻有一艘大船,武力不足,是不敢去東南亞了。


    不過麗璐在平戶學到了一句扶桑話,“推不動就拉”,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困難的狀況反而激發了麗璐團隊的鬥誌。麗璐提督和費南德研究之下,做出了在遠東貿易,賺足了錢,將船隊升級成五艘大型船隻後,好好武裝一下,再南進報仇的計劃。


    不去南方的話,在明國和扶桑之間的貿易,是需要幕府的航海朱印狀和明國的勘合的,否則封閉的明國並不想和麗璐這樣的洋人打交道。


    明國剛剛在福建和荷蘭東印度公司打過仗,對紅毛國來的商人肯定是非常不友好,阿歌特商會恐怕是很難打開明國的商路。


    麗璐並不怕和幕府、明國打交道,不過最擅長這件事的卡米爾出走了,對商會和麗璐個人是個很大的打擊,這就難辦多了。


    這個時候東岸伸出了援手,阿歌特商會作為東岸在平戶的分銷商,和東岸人建立了良好的聯係。


    東岸現在擴張過快,正愁這船隻運力不足呢。明國的商路我們已經打開了,船隻多多益善,去他娘的勘合朱印狀吧,給老朱家磕頭上癮嗎?來幫我們幹。


    於是阿歌特商會就被東岸人雇傭,幹起了從威海往濟州島運移民的活計。


    東岸人從明國忽悠來移民,運到濟州島,隔離、檢疫,區分出身體條件差的,留在遠東,餘下的奔赴東岸本土。隨著東岸資金的豐沛,數量越來越多,濟州島已經成了一個繁忙的中轉站。


    明國那邊東岸人打通的港口是威海。實際上威海還在明國手中,不過東岸人已經買通了上上下下所有的官員,並在劉公島建立了軍港。


    明國這幾年北有後金,南有臨高的髡匪,被搞得焦頭爛額。


    這東岸人來了,好歹不要明國的領土,在威海的貿易,反而為明國創造了大量的稅收。看在國庫的份兒上,明國對威海的情況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麗璐的船隊每運一船移民,可以得到東岸人給的相應貨物配額。運移民本身就賺錢,貨物就賺得更多。


    貨物中鐵礦石規定必須賣給東岸人,大豆運到濟州島也就行了,絲綢卻是在扶桑賣得更好。


    因此麗璐船隊從威海出發,到濟州島卸下移民,帶著明國的絲綢和濟州島本地的特產,到平戶出貨,在平戶載上白銀、棉織品、繪畫和玳瑁甲,再直航威海。


    這樣一個三角貿易利潤頗豐,十個月下來,小船都換成了中型船,隨著船隊的擴大,掙錢速度加快,再攢一攢,第二艘大型船就要入列了。


    …………


    濟州港口,跟在埃米利奧身後,麗璐帶著費南德和曼努埃爾也走下船,伸了個懶腰,“唉,總算是到了,這趟可折騰夠嗆。”


    這次運移民,東岸人有個過分的要求,把麗璐的船長室都給占了。看在多給了不少錢的份兒上,麗璐忍了。


    麗璐回過頭,看了看這回搭船占了自己船長室的奇怪客人組合。


    一個西裝革履的東岸元老,和一個袍袖飄飄的明國書生,攙著一個老太太,小心地從跳板上走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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