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問,不過也是哦,他倆這會兒雖然在一起了,要是兩個月後又分開……異地戀能靠譜?”


    左洋說話一向比較直,但她腦子通透啊,季芸芸剛一提,她馬上開始腦補異地戀的各種狗血戲碼。


    別說現在的孩子單純不懂這些,季芸芸看過的好些英文錄像帶左洋沒少借回家看,她受過的“狗血”熏陶可比一般高中生多多了。


    “誒,對了,你定了沒,報哪裏的學校?”季芸芸轉而問道。


    左洋原本興衝衝的臉一下就垮下來了,她不情不願地拿出填好的誌願表,第一誌願那一欄江市大學幾個字尤為顯眼。


    看來左洋還是沒爭過父母。


    “快別提了,我都要氣死了!”左洋伸手在兩頰猛搓了幾下,憤憤道,“我在家恨不得鬧絕食,我爸都鬆口了,我媽死活不同意,還說什麽我要是非要去外地念書就是心裏沒她這個媽,我的天呐,我親媽竟然威脅我,你敢信?”


    挺悲憤的語氣,可季芸芸愣是沒忍住笑,主要是左洋她老媽平時都一副和和氣氣的樣子,根本想象不出她擠著眼淚要跟閨女鬧絕交的畫麵。


    吵架都吵得這麽逗,也是沒誰了!


    “你還笑,你就要失去我了你還笑?!”左洋快氣死了,她在這邊咬牙切齒,季芸芸竟然笑得這麽開心。


    “行行行,我就要失去你了,我好難過,好想哭,你感覺到了嗎,我的痛苦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


    左洋顫抖著手指,瞪著季芸芸說不出話來,損友,損友!


    季芸芸總算收住笑,也掩去了臉上的舍不得。


    作為一個幾十歲“高齡”的假孩子,從小到大談得來的朋友真的沒幾個,季芸芸很清楚往後她自己的生活重心會轉移到京城,如果左洋決定留在江市,往後她們見麵的機會也許會越來越少……


    左洋幽幽一歎,道:“哎,其實我也沒搞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說實話挺迷茫的,京城是好,可我也說不清哪裏好,我媽讓我留在江市,我也講不出一定不想留下的理由……”


    雖然她的話有些拗口,但季芸芸聽明白了。


    左洋很迷茫,可迷茫確實是很多高三學生的現狀。


    大多數人一輩子都過得渾渾噩噩,終其一生永遠對不上節奏。


    青春洋溢的十八歲,衝動卻無知,在對上大學還沒有清晰概念的時候,就必須擇一座城市挑一所學校,在對就業前景不甚了解的情況下卻必須要選定一個專業,學著不知道是什麽的專業課,滿心以為僅僅學了這些日後就能用得上。


    然後,很多人選擇發憤圖強,但更多的學生在自由奔放的大學校園裏得過且過,自甘墮落。


    這樣子畢業真的意味著合格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迷茫且幼稚的二十多歲小年輕們,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一頭紮進殘酷的社會現實,職場的一切和單純的校園卻有著如此大的不同,薄薄一張文憑應付得了嗎?


    不知道為了什麽而努力,甚至許多人不知道怎麽去努力,然後,在蹣跚前行的路途中,也許戀愛了,也許相親了,然後某一天,領證結婚。


    恍惚間,人生進入下一個階段。


    可婚姻到底是什麽?有多少人是在結婚前就明明白白知道婚姻的意義?


    日子就這麽混著混著,直到新生命降臨,多少長輩一句“生吧生吧生了我給你帶”讓新婚夫妻們腦子一熱懷孕生孩子。


    窮有窮的養法,富有富的養法,這句話絕不應該是新生命降臨的座右銘。


    而後突然有一天,三十了,四十了。


    三代同堂,有家有子,拿著不高不低的工資,做著毫無激情的工作。


    同學聚會看著老同學開著好車指點江山,羨慕之餘暗罵一聲,如果當初……我也可以……


    再見中學時暗戀的同窗,也許那人依然耀眼奪目,心裏暗暗騷動著,如果我能……也許今天……


    而當初傾心自己的同桌如果發頂漸禿,如果人老珠黃,便心下暗喜,這麽衰的人果然配不上自己。


    整個前半生都可以用一句話概括,總是在需要的時候沒有與之匹配的能力,等明白過來的時候,時間與機會早已無可挽回。


    是,什麽時候改變都不算晚,可時間越晚越難得下定決心,羈絆越多越無法回頭。


    如果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所以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要什麽,而權貴世家的孩子從小接受精英教育,18歲該明白的東西16歲已經銘刻在心,而普通人20歲連自己該明白什麽都不知道。


    夾在中間的普通人們,普通的家庭出身,接受普通的教育,有著普通的能力,連心氣兒都是普通的,眼界、交際、手段全都是普通的。


    “我隻喜歡簡簡單單的生活”,這永遠是成功之後才有的選擇,而不是一事無成無能的借口。


    季芸芸想著,上輩子的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這世界對不清醒的人來說,步步是坑。


    …………


    “同學們好,誌願表都帶了嗎,再檢查一遍填寫是否正確,然後從後往前傳。”


    “老師很高興,大家馬上就要畢業了,大學校園是個更加廣闊的世界,祝大家學業有成,前程似錦!”


    “哦哦哦!畢業啦!”


    “我們終於自由啦!”


    同學們爆發出難以想象的激情,所有人都對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活充滿向往,在經曆了12年的高壓學習後,大家對傳說中的“自由世界”極度渴望。


    兩個月後,有多少人仍然上緊發條,有多少人螺絲釘就此送掉,也許五年十年後的同學會就能初見分曉?


    季芸芸思緒盤旋飄遠……


    旋即自嘲一笑,此情此景之下開這種小差實在太煞風景,高考結束就應該狂歡,哪怕是第二次高考呢,重來一回也要嗨起來!


    被教室裏的歡快氣氛所感染,季芸芸也笑著叫著,而身邊的左洋早已經蹦起來了,完全看不出和家長抗爭失敗的陰影。


    粗神經的人總是更容易快樂,左洋是其中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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