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京城恨不得馬路都熱得冒煙,知了也叫得有氣無力。


    楊銘遠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次自己在辦公室醒過來了。


    這段時間實在是太忙,有時候加班太晚不想開車回家,就直接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將就一晚上,好在他的沙發夠長夠寬,不然早上起來肯定是腰酸背痛的下場。


    吱呀一聲,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條小縫,露出歐陽青蘇的半張臉。


    “銘遠,你昨晚上不會又在這兒睡的吧,你說你一老板,把員工都趕回家,然後自己在辦公室睡一晚上,這是圖啥呀!”


    還沒到上班時間,公司也沒別人,歐陽青蘇知道楊銘遠昨天半夜還留在公司,所以今天特意早早過來。


    電機哐哧運轉的聲音終於停下,咖啡機裏傳出陣陣香氣,楊銘遠給歐陽青蘇倒了一杯,走到沙發前坐下:“昨天太晚了,不想折騰。”


    歐陽青蘇一愣,搞不懂這位大少爺怎麽會嫌折騰:“你就不能讓司機來接?”


    楊銘遠笑了笑:“你想讓我用誰的司機,我爺爺的還是我爸的?”


    歐陽青蘇馬上擺手:“別別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覺得你要是懶得開車,隨便找個人來送你回去不就行了?”話音剛落他又搖頭,“得,算我白說,你就不是個愛使喚人的。”


    “誒不對啊,怎麽平日裏你使喚我們使喚得溜溜的,使喚別人你倒是懶得開口,沒道理啊……”


    楊銘遠不想繼續這個沒意義話題,其實根本沒什麽特殊原因,他不過是想一個人待著理理思路,太晚了所以不想折騰人罷了,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今天跟萬家的會是幾點?”


    歐陽青蘇想也不想便答道:“上午十點,你要去?之前不說李方岩過去就行了嗎,改主意了?”


    楊銘遠搖頭道:“今天是demo試用……沒事兒,待會你讓羅馳來一下,我再過一遍。”


    “知道了。”歐陽青蘇比了個ok的手勢,說完又忍不住打趣了一句,“老丈人交代的任務果然上心呐!”


    雖然這個收銀係統目前隻出了一個demo版本,但功能上已經基本完善了,歐陽青蘇如今也算半個內行,反正在他看來軟件的完成度已經很高,楊銘遠這次是下了大功夫的,從接任務到現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能做到這種程度絕對是超額完成任務。


    把微涼的咖啡一口喝盡,楊銘遠沒有反駁,用心自然是用心的,萬家是大型連鎖超市,產品需求比起普通的超市收銀係統要複雜千倍萬倍。


    而且楊銘遠還知道,大概在明年,中關村教育與科研示範網絡,也就是中國科技網,大概率將會與美國ns直接互聯,將要實現中國與inte全功能網絡連接,也就意味著不久後萬家全國的門店就能實現實時互聯,所以在軟件設計上他將網絡模塊一起規劃了進去。


    他甚至還考慮過如果這個軟件開發順利,種子科技可以將應用軟件開發部門獨立出去,與遊戲部門分頭並進。


    千頭萬緒的計劃堆集在楊銘遠的腦海裏,雖然並沒有人催促,身後也不見追擊者的身影,但他依然覺得時間緊迫,前進的道路上還有太多事情需要做。


    辦公室外麵漸漸有了人聲,歐陽青蘇也準備回去工作了,他起身笑道:“知道你八月底要走,但也別把自己逼得太狠了,萬一你要是累倒了去不了澳洲,我怕芸芸回來要唯我是問了!”


    楊銘遠笑了笑沒說話,手頭上事情很多,收銀軟件的開發一兩個月可以搞定,電腦遊戲就不行了,種子科技現在的rpg項目雖然進展還算順利,但這顯然是個長期工程,時間跨度是以年記的,沒有一兩年的水磨功夫,是出不來好東西的。


    他如此著急於將應用軟件部門拉上正軌,為的也是能有持續的產出,畢竟遊戲是個吞金獸,種子科技不可能隻出不進。


    在歐陽青蘇走得到門口的時候,楊銘遠突然開口問道:“八月底你沒事的話要不要一起去那邊玩兒幾天,都是熟人,這段時間你也辛苦了,放鬆一下也好。”


    種子科技裏雖然碼農占據大多數,熬夜爆肝就屬他們最不要命,但行政部門的擔子同樣很重,畢竟碼農們除了爆肝以外萬事不管,其餘的雞零狗碎全都是歐陽青蘇在操持,堪稱勞苦功高。


    歐陽青蘇遲疑了一下,他知道去的都是什麽人,他也去湊熱鬧好嗎?


    楊銘遠看出了他的顧慮,啞然失笑:“想什麽呢,讓你去你就去,就當公費休假了。”


    “行,那我也去見識一下大牧場主的風采!”歐陽青蘇一聽這話便笑著答應了,聽得出來楊銘遠並不是客套。


    忙碌的一天一晃而過,可到了下班時間楊銘遠心裏的煩悶卻怎麽也止不住——今天晚上他得去和不得不見的人吃一頓明知沒有滋味的飯。


    事情還得從兩個月前說起。


    今年六月,王豔因為卵巢囊腫住院,檢查結果不太理想,最終醫生給出的建議是切除雙側卵巢。


    王豔已經四十多了,早就不指望再生兒育女,切掉卵巢的後果也不是不能接受,但作為一個女人,不想生或者年齡到了不適合生和失去生育能力終究是不同的,心裏那道坎想邁過去並不容易。


    王豔這輩子總共有過兩個孩子,一個是楊銘遠,還有一個是她第二次結婚跟劉華民生的兒子劉博贇。


    當年劉家慘敗收場,那個孩子便隨著劉家親眷遠走米國,這麽多年來和王豔幾乎斷了聯係。


    無論在多好的醫院,找多好的醫生,但凡到了躺上手術台將生命完全交與旁人,病人內心的焦灼總是去不掉的,尤其是一個女人,且即將失去兩個卵巢。


    備受煎熬的王豔非常、非常迫切地想見到自己兩個兒子,腦子裏一直有個聲音在重複——她往後都不會再有孩子了,僅有的兩個必須要抓住了。


    楊銘遠的電話她有,甚至劉博贇那邊她也聯係上了,在進手術室之前,她需要兩個兒子都陪在身邊。


    這種時候,她王豔辛辛苦苦生下的兩個孩子怎麽可以不陪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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