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珺轉身瞧著,那男子大約四十歲上下,穿的一身錦袍,隻是衣衫的款式有些老舊。


    他是李家的人?


    “宋管事!您今天怎麽得空出來?”那嬤嬤一邊說著走到攤位外麵同他攀談。


    那少年接著幫她收拾,李珺有意聽一聽,便也順手幫忙,慢慢地聽著。


    那人似乎有些疲憊,回道:“你們家老太太這壽宴辦得體麵啊!”


    “誰說不是呢,用了多少銀子,跟流水似的。”那嬤嬤咂舌。


    “您呢,最近府裏忙什麽呢,也沒瞧見您到老周家玩兒?”


    “也沒什麽可忙的,莊子裏現在苗也種下去了,也沒到收成的時候,就回來看看。”那男子道。


    “哦,你們二老爺沒在家?”


    “你怎麽知道?”那人奇怪地問。


    看來這嬤嬤也是個好管閑事的,二老爺說的是二伯嗎?李珺猜測。


    那嬤嬤聲音小了一些:“你們家貨行歇業那麽些天,盡有人打聽呢!”


    “是嗎?”那人似乎還有驚訝,又笑著解釋:“去京裏了。”


    嬤嬤好奇地問:“是辦事去了?”


    那管事心情似乎還不錯,也沒嫌嬤嬤的話多,繼續說道:“恐怕是要常住了,京裏的大老爺那來邀了幾次,說老太太想孫子孫女的很,再加上三老爺也說要回京述職呢,趕著過去給老太太過壽,一家團聚。”


    “就是那狀元郎老爺?”嬤嬤追問了一句,又瞧瞧李珺,李珺收回看他們的目光,暗道:原來在京裏做官的是大伯。李珺小的時候很少見大伯,現在到了京裏,看來混得不錯。


    那個被喚作老太太應該是她的祖母,父親在府裏是排行第三,三老爺說的就是他吧。


    “是該那樣,真是滿門榮耀啊!”嬤嬤忍不住讚歎道。


    “哪裏哪裏……”那宋管事說完便拱手走了。


    李珺不自覺也跟了上去。


    “哎,小哥,這包子給你吧!”那嬤嬤手中那著一個油紙包。


    李珺回頭笑道:“多謝,不用了,在下隻是問路的。”


    “拿著吧,布施雖然結束了,這個還剩下幾個。”那嬤嬤笑道。


    “好,多謝。”李珺停下來感激地接了包子,目送著那宋管事進了前麵另一座府宅的小門。看來李家現在並沒有人在裏,那樣也好,反正他們也要去京城……


    這樣想著李珺便回去了


    驛站裏,鍾保正要出去尋她:“今日去了哪裏?不會又是迷路了吧、?”


    李珺抱歉地說:“去買了一點包子。”


    “很好吃嗎?”鍾保嗅著鼻子就來拿。


    李珺笑他的饞樣:“先嚐嚐,也隻是聽說好吃。”


    話還沒說完,鍾保已經一手拿上一個,兩口就吞下了大半:“嗯嗯,還不錯,是正宗的味兒。”


    “你之前吃過?”李珺聽他說得含糊不清。


    “這包子比你們南邊的好吃。”鍾保再次肯定。


    李珺搖搖頭,還有這樣的說法,她將信將疑地也吃了一個,味道確實是濃鬱一些。


    以前外公帶她出來也曾專門點評過各地的美食。但是李珺對吃食沒那麽敏感,覺得隻有酸甜鹹辣的區別。現在細細品味起來還是有一些細小的不同之處的。


    “對了咱們明日便要出發了。”鍾保道。


    “哦,這麽快,任爺他們好了嗎?”


    “不知道,差不多了吧。”鍾保含糊地回道。


    晚上,鍾保在地上打地鋪,睡得鼾聲如雷。李珺卻因為總想著李家的事情,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不知道什麽時候終於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


    耳房昏黃的油燈閃了一下,慢慢在白楞紙窗暈染開來,襯著黑黑的人影,悉悉索索有衣物碰擦的細聲。


    李珺睜著眼睛,看那頭頂上暖色的帷帳,這是哪裏?好熟悉。門外又隱約傳來人聲、腳步聲、門框聲……


    “嬤嬤,阿曼醒了嗎?”一個男聲聽起來很著急地在門口問道。


    “老爺,還沒有”一個仆婦碎步走到堂前回話。


    這,這是溫嬤嬤的聲音,阿曼是自己的乳名,可是另一個並不是外公。李珺豎起耳朵,輕輕地不敢發出聲響。


    “卯時嶽丈已經到了門房,現下要見阿曼。”


    “那奴婢將小姐叫醒?”


    “不……那倒不必,”男子一時也不知道怎麽辦,“隻記得一會給小姐穿得鮮亮些,嶽丈看得心裏也歡喜。”


    “是,奴婢曉得了。”


    一陣沉默,似乎在等什麽,但是又沒等到什麽。李珺看到自己手肘在方枕上,印出一道紅痕,自己的手好小、好嫩。嶽丈說得是誰?這說話的男聲莫不是自己的父親?


    須臾,腳步由重至輕,仆婦也重新回到床前。李珺假裝還在睡覺,屏住呼吸輕到幾乎聽不見。


    旁邊六角盞燈的光被窗外的白日映的毫無光彩,燈芯悠悠地輕晃。仆婦掩袖吹滅,踱步拿過燈盞蓋上。


    “可憐見的,娘親這麽早就不在了,若是三老爺當年不那麽跟夫人慪氣,也不至於就那麽就去了。如今沈老爺找上門了,跟前待都不敢待,巴巴的來指望小小姐。”


    這麽說完,又走到床前,輕撫李珺額頭:“多麽漂亮的小臉,可惜不喜歡開口。哪怕多叫幾聲爹爹,老爺也會高興的很。”李珺的眼珠不自然的動了幾下,整個身體也繃的緊緊的。


    “三小姐,三小姐”


    李珺忍不住睜開眼睛,一咕嚕坐起來,小胖手一把抓住眼前年輕的溫嬤嬤,嘴裏不知道為什麽說了一句:“我今個想去二伯娘的後花園去看鳥”。


    李珺似乎又不在這個幼小的身體,因為她好像又變成了一個飄在空中的靈魂,能看見那個說話的小人,胖手上淺淺的小窩。


    溫嬤嬤掩麵拭了臉,急忙說:“今個兒可不行,將才老爺來過了,小姐得先去請了安才能玩哦。”


    “好。”的小人就是讓人心酸。


    很快,丫鬟們魚貫而入,伺候小人梳洗打扮。待到出門時,桃紅的對襟小褂,愈發顯得小臉白亮,雙丫髻兩邊各墜了一朵金色小花,胸前又套了一副長命鎖,叮叮當當由溫嬤嬤抱著往前院去了。


    這大概是自己五歲的時候,外公沈拂來接她,也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沈拂坐在正廳裏,墨發長須,一身灰色道袍,像是年畫裏的仙人道長,有些淒涼,又愛憐地看著她。


    她卻在這笑裏看到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讓她覺得值得近親的傷感,就像她看見二姐姐對二伯母撒嬌時自己找不到娘親一樣的感覺。所以她走到他跟前問:“你是誰?”


    “我是外公,你娘親的爹爹”


    “可是我娘親已經不在了。”果然一提到娘親,他們兩個人都眼神黯然


    “那你願意跟外公一起走嗎?”


    這時,她的父親才從旁反映過來:“嶽丈,這怎麽可以,阿曼她……”


    “哦?”李珺覺得外公的胡子都抖了幾抖“那李家人是怎麽照顧阿曼?又是怎樣對待的我的冰兒的?”


    父親又陷入沉默,雙手一會握拳,一會又互相交握。他並不知道如何從容的說出自己都覺得牽強的理由,但是又不想放棄,就像曾經不經意辜負了自己的發妻。他恨自己的軟弱無能。


    “小婿有罪,小婿曾在冰娘靈前發誓,定會照顧好阿曼。隻是阿曼似乎不願與我親近,我也曾托付大嫂、二嫂,阿曼好歹也是他們的子侄,想來嶽父大人也可放心。”


    “不必了,我把阿曼帶走,這個並不需要向李家交代……”


    剛才還怒氣衝衝的外公,又轉過身溫柔地把小人兒抱起來,就這麽走了。


    隻留下那個落寞的,也不敢阻攔地身影……


    “珺兒,以後就跟著外公外婆好不好?”


    “你真的是娘親的爹爹嗎?”


    “是,外公帶你去看看你娘親長大的地方。”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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