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卻是雨過天晴,劉病已要往楚地走,馮嫽雲熙一行人要往長安走,於是在土地廟告別了劉病已。且道是後悔有期。


    送別後,翁主碧雲玲瓏回到土地廟簡單洗漱收拾。馮嫽卻還站在院門口看著劉病已走的背影發呆。


    “未知三位姑娘如何打算?”雲熙走到馮嫽身邊問道。大概外人看來,馮嫽卻是有點像她家小姐的管家一般,故什麽事情都先來問馮嫽。


    “眼下宋大人一行人都已經失蹤,隻怕我們還是盡早趕到長安為妙,以免再生枝節。”馮嫽轉過頭看著雲熙道。


    雲熙回頭看:“既然如此,我們也算是同路,如果姑娘信得過,可以與我兄妹二人同路,如此也方便照應。”


    馮嫽回道:“如此是最好的,隻是我稍後和我家小姐請示一下。”頓了頓,馮嫽想起來,麵朝雲熙鄭重作揖道:“多謝公子一年前在楚都相救,更多謝昨日救命之恩。”


    雲熙看著她:“姑娘客氣了。”又說道:“不過楚都的蓮子卻是好吃。”馮嫽看雲熙的神色似乎在回想,實在不解,抬頭看著他,半晌道:“可如今卻沒有東西相贈以感激救命之恩,況且這救命之恩不知如何才能報。”


    雲熙笑了,側身道:“那不如將姑娘昨日那把小刀相贈吧。”“哈?”馮嫽有些錯愕。“玩笑罷了,不必認真。”雲熙笑道。他的笑容卻是真的好看,馮嫽心中感慨,那清亮有神的眼睛,平時顯得嚴肅而又有點疏離於紅塵,當笑得彎彎的時候,卻顯得有些孩子氣的可愛。


    未幾,馮嫽向翁主提到和雲熙玲瓏一起去長安的事,翁主也是點頭同意,又道:“小嫽,以後這種事情你可以做主再告訴我便罷了。”或許這次秦嶺曆險,翁主也更相信我了吧,馮嫽想道。


    此番卻是不駕車,一者車在昨天已經毀了,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也沒車。二者宋大人等生死未卜,三人隻想盡快趕到長安以免夜長夢多。


    還是騎馬更快。馮嫽翁主同騎,玲瓏碧雲同騎,雲熙單獨騎一匹。


    五人不到兩個時辰便騎到了七星鎮,雲熙帶他們去到以往在七星鎮落腳的地方,卻是一家糧鋪,剛進門,當堂的掌櫃便出來笑迎道:“雲公子來了。”


    雲熙看了他一眼道:“楊叔,還給我們備幾套衣服。準備一點飯菜,再把馬拉去吃點草料。我們稍後要去長安。”“好的,公子”這個楊叔點頭退下。


    玲瓏又看著迷惑不解的三人,款款道:“這家店卻也是雲家的產業,我師兄每路過七星鎮都在此落腳。”


    馮嫽心裏多少還是有些好奇的,這個雲熙恐怕也不隻是行腳商人這麽簡單,隻是現在也不好過多打聽他的私事。


    馮嫽心想著,卻把衣服已經換上了,凹領窄袖綁臂的短衣,素色,不飾文彩,如此騎馬方便且不招搖,馮嫽幹脆把頭發也隻是高束起,幹淨利落。馮嫽等人出來用飯,雲熙早已換好衣服在等,他看了眼馮嫽,似是投出讚許的眼光。難道這身衣服特別適合我?馮嫽想道。


    用了飯後,便又要出發。馬兒吃了專門的馬飼料卻精神十足,跑得十分得勁。


    如此過了六七天,五人到了長安,卻比馮嫽等人原計劃的到達時間早了五六天。


    城門口,眾人下馬,雲熙問道:“未知三位姑娘是要去哪裏?”


    翁主看著馮嫽,猶疑是否要告訴雲熙他們的真實身份。此時已到城門口,隻需把入宮旨意給守城駐軍一看便會帶他們到宗正寺,已經可以算是安全了,馮嫽便肯定地點點頭。


    翁主向前,娓娓道:“我主仆三人感激雲公子玲瓏姑娘的救命之恩,其實我乃漢室宗親,本是奉旨入宮,因路上遇險,故多有隱瞞,還請見諒。”


    玲瓏脫口道:“早知道你們說的不真,哼。”


    “玲瓏姑娘,實在萬不得已,彼時我們剛遇難,心裏難免害怕,不是故意隱瞞。”碧雲道,這幾日碧雲與玲瓏關係已經頗好了。


    “無妨。有所隱瞞也是人之常情。”雲熙卻是毫不意外的樣子。大約行走江湖生意場上的人早就見慣有所保留,馮嫽心想。


    馮嫽向雲熙玲瓏道:“雲公子,玲瓏姑娘,隻怕就此別過,我們去找駐軍,出示旨意後,應該會帶我們去宗正寺。”


    雲熙點頭。碧雲把旨意送去給城門駐軍後,半晌功夫,果然宗正寺少卿前來接待。


    馮嫽把翁主碧雲送進馬車,自己未上車,轉身看著站在車前的雲熙,小聲道:“經此一別,恐難再見。謝雲公子救命之恩,小刀相贈,望不嫌棄。”說著把小刀遞給雲熙。


    雲熙接過道:“為何說恐難再見?”


    馮嫽默然。


    雲熙接過小刀,附身到馮嫽耳側小聲道:“宣平門四十八閭裏杏園,我有你想知道的消息。”


    馮嫽一驚,她卻是對雲熙充滿了好奇,而且就是為了翁主,她本來也計劃到了長安城多打聽些和親的消息的。


    翁主馮嫽等人被安排在宗正寺住下,宗正寺是掌管天子親族或外戚勳貴之事,翁主進宮之前由宗正寺安排也是禮製,隻是他們到的比計劃時間早了六天,而本來安排的進宮時間是達到後三天,如此翁主馮嫽等人卻是要等上十來天了。


    馮嫽終究還是放不下,這個雲熙實在是太奇怪了,而她的第六感也是慫動著要去杏園一探究竟。


    馮嫽如此和翁主說後,翁主竟然也是滿腹好奇,便準了馮嫽出門。碧雲叮囑馮嫽小心,馮嫽卻是又逗樂道:“沒事兒,我出門順便給你們帶羊肉湯回來喝。”翁主碧雲皆笑了。


    宗正寺在長安西北邊,而梅園按照雲熙的說法在宣平門,卻是在東北邊。馮嫽出門往東走,開始看到閭裏後數著數字找四十八號,越數到後麵的閭裏越安靜,終於在一個一棵高大的銀杏樹旁邊看到了一個小門臉,旁邊刻著“杏園”。


    可真不好找,馮嫽敲了敲門。頃刻,一個青衣小廝打開門,問:“可是嫽姑娘?”


    馮嫽道:“正是。”小廝笑道:“雲公子恭候已久,請隨這邊來。”


    馮嫽跟著小廝入內,原來這園子門臉小,看著低調,內裏卻很大,亭台樓閣一應俱全,園裏植了許多銀杏樹,小廝把她帶到湖邊的一個樓,上書:聽雨樓。


    入內,案幾焚香,雲熙盤腿坐在案幾旁邊,朝著湖的兩扇門拉開,看到外麵湖裏種了許多荷花,若是雨落荷葉,那也別有意趣。


    馮嫽打招呼道:“雲公子,別來無恙。”


    雲熙道:“姑娘請坐。”


    馮嫽坐下,見雲熙還是那冷靜穩重的樣子,果然他不笑的樣子是嚴肅的。馮嫽道:“未知雲公子有何消息?”


    雲熙倒了茶,道:“請用茶,這卻是巫山的春茶”又道:“姑娘隻管問想知道的。”


    馮嫽接過茶,卻擔心茶裏有什麽,想等他喝一口。雲熙放佛看透了馮嫽的心思,知道她謹慎,見她不喝,便自己拿起一杯喝了一口道:“烏孫王,為人謙和仁義,烏孫國,並非茹毛飲血尚未開放之族,他們也是頗受到教化的。”


    馮嫽心下震驚,雲熙是怎麽知道這些消息的,怎麽知道翁主是要和親烏孫,道:“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要去烏孫和親?難道你跟蹤我們?”


    “非也,我那日確實是和師妹路過,偶遇你們。你肯定好奇我為何知道你家小姐和親的事情,其實楚都王之女和親的事情並非秘密,尤其在西域已經傳開,我是個商人,生意並非隻在中原,西域也有生意,我自然知道,所以當你們說是楚都宗室女時,已經猜了七八。”雲熙溫言。


    馮嫽放下心,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道:“那如此說,烏孫王還不算差。”


    “如果你說的不算差是指嫁人的話,烏孫王已經六十五歲了……”雲熙看著馮嫽道。


    馮嫽差點嗆到,道:“什麽?!六十五歲了!”雲熙看著馮嫽皺眉苦思的樣子,有點想笑,又正言道:“不過,這位烏孫王活不過今秋了。”


    “什麽意思?”馮嫽道。


    “烏孫現在的左王後是匈奴公主,現在烏孫王本就年紀大且有病纏身,左王後所想無非是自己的兒子做烏孫王。若烏孫王去世,左王後的兒子便可當王,隻是她兒子年紀尚小,烏孫王弟弟也虎視眈眈王位,雙方也算勢均力敵。若其中加入大漢的和親公主,大漢必不希望匈奴公主的兒子當烏孫王,那這天平就傾斜了。”雲熙又喝了一口茶,道:“如此,想必左王後為了自己的兒子,也不會讓烏孫王活到迎娶大漢公主了。”


    雲熙的語氣極為平淡,這宮廷權謀說得和聊天時聊吃了什麽菜一樣。就馮嫽而言,不管宮廷狗血劇怎麽上演,如果翁主能不嫁給那個六十五歲的烏孫王則是最好的。


    馮嫽實在好奇:“你怎麽知道這些?”


    雲熙笑道:“生意人,不知道自己做生意的地方發生了什麽,要發生什麽,如何做生意?”


    馮嫽道:“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雲熙又抿了口茶:“若以後公主成為烏孫王後,自然希望在烏孫做生意能得個方便。”


    馮嫽道:“僅此而已?”


    雲熙放下茶杯,看著馮嫽道:“還有別的原因,但並不會傷害你們。以後有緣告知。”馮嫽點頭,終於放心了。


    雲熙道:“姑娘問了我許多,我可否也問姑娘一個問題?”“但說無妨。”馮嫽十分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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