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嫽等人又跟著岱川蘇穆之學習了一個多月的防身之術,如何逃脫捆綁,如何放信號彈,如何為偽裝,遇到近身撲殺時如何躲避,如何放手,如此這般。


    馮嫽私下覺得可能用處不大,畢竟翁主身邊肯定有侍衛保護,如果敵人真近了身,說明敵人很強大,學的這些防身術可能也是螳臂擋車吧。不過多學一點,聊勝於無,說不定遇到不是很強的敵人呢,馮嫽望著兩位武學先生心想。


    岱川身材高大,雖穿著厚厚的軍服,但也能看出肩膀胳膊的肌肉結實腿又長,配一把環首刀,一看就是滿身武藝,一腔勇猛。如此剛猛的樣子,卻來教授三個姑娘如何防身,就好似讓張飛穿針一般,隻不過岱川並沒有大眼瞪小眼,反而教得非常細致,動作都是拆解到每一步。


    蘇穆之則完全相反,背麵看身材瘦削,似是柔弱,正麵看麵無粉黛,斜眉入鬢,眼神淩厲,端的是一腔倔強。一身武服,手握戰刀,站立如山,讓人為之一凜,總給人一種一往無前不會躲避的錯覺,但她躲避起來卻完全是身輕如燕的身段。


    真的高手雖然本身強大到不怎麽會用到躲避,但在躲避這一行也是高手!


    雖然兩人外形差異巨大,但都有一個特點就是表情嚴肅話又少,問是否從來隻能得到是否的答案,不會有解釋。馮嫽問:“這種情況我是要從對手右側劃過去麽?”“是。”然後就沒了,那劃過去之後怎麽辦呢,馮嫽隻得再問一句。馮嫽大約可以確信他們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了。


    等到學完如何躲避逃生的課,已經是深冬了,關於和親還沒有消息,馮嫽猜想怕是還可以在長安過除夕迎穀雨了,畢竟寒冬時節西域氣候極為惡劣不利於長途跋涉。這種等待的感覺,馮嫽覺得有點像在等待一場老師嘴裏所說的:在某一日可能會有的隨堂測試。


    這日上午,馮嫽在臨華殿陪著翁主看書,半天靜悄悄的,突然一個小太監進來,馮嫽一個激靈,以為有什麽事情,結果一看,是來送信的。


    來長安這快半年,馮嫽也收到了好幾封姐姐寫的家書。當時在秦嶺遇險,馮嫽等人和宋大人霍來他們走散了,據說他們當時被賊人綁了打暈,等一醒來,好不容易掙脫綁繩,卻發現自己置身荒郊野外了無人煙,花了許多功夫才找到官道,但對於打劫的賊人卻是一點線索沒有,到長安也比馮嫽他們晚了十多天。


    後來霍來回楚都後,在竹居院裏把被打劫的經曆添油加醋說得跌宕起伏,跟講故事似的,馮嬋聽到自然是擔驚受怕,身為長姐操著老母親的心,一封封的家書就跟著來了。每封家書最後必是:性命為重。


    而馮嫽手上這封家書卻和以往不同,除了性命為重,還有就是姐姐和表哥定親了!馮嫽耐住興奮,把家書小心疊起來收好,卻看到翁主看完王妃寄的家書,陷入沉思的樣子。


    半晌,又有一個小太監來了,馮嫽以為還有家書漏了,沒想到是天子要單獨召見翁主。翁主即刻收拾一下妝容服飾便出門,馮嫽碧雲都跟著去了,篤篤的馬車駕出長樂宮來到未央宮。


    召見卻不在前殿,而是後麵的桂宮,桂宮是天子日常寢居的宮殿,到了宮門前,馮嫽碧雲均被太監攔下,帶到桂宮旁邊的一個偏房裏等待。這一等待就是一下午,馮嫽已經困得有點迷糊了,看到宮人來點上雁魚燈,屋子裏一亮馮嫽又清醒了。突然一陣風來門開,卻是太監進來通報翁主已經覲見完畢,可以回去了。


    一路無言,馮嫽感覺覲見完的翁主有點低氣壓。


    回到臨華殿收拾完,該伺候翁主歇息了,翁主留下馮嫽,讓眾人皆退下去。翁主的寢室在臨華殿主寢室傍邊的小暖閣裏麵,主寢室卻是不睡人的,一來暖閣小,暖和,二來空間小且隔音強,私密性好。


    翁主把馮嫽拉在榻上坐下,認真地看著馮嫽道:“小嫽,這幾年從江陵楚都到秦嶺長安,我卻是把你當作心腹說這些話,想來我母親當初也是頗為看重和信任你的。”


    馮嫽也嚴肅點點頭:“馮嫽定然不辜負夫人的信任和培養,永遠忠於小姐,保護小姐。”


    翁主看著她,淺淺地笑了:“我也相信你。”轉而又無奈道:“聖上今天下午召見,是和我說不日便動身去烏孫。正式的旨意應該這兩天就會有。”


    馮嫽道:“可是想要我們低調前往?且並不派送親隊伍?”


    翁主見馮嫽猜到,不可置信點點頭道:“送親隊伍將在我們出發前後分成好幾批出發,將和我們差不多時間到達烏孫。”


    “朝廷是不想讓烏孫王的左王妃知道我們的行蹤。嗯,朝廷擔心左王妃想在我們達到烏孫之前害死烏孫王,這樣她的兒子便可以奪得王位。所以朝廷一直遲遲沒派和親公主前往,就是以防左王妃狗急跳牆害死烏孫王。現在寒冬,世人都知道現在西域路途惡劣不便長途跋涉,左王妃想當然也會以為朝廷會等到明年開春才會派出和親公主。”馮嫽接著說道,邊說邊想。


    翁主道:“所以聖上想要我們現在不聲不響出發。雖然現在西域風雪如刀,但確實是最好的時機,不打草驚蛇。”


    馮嫽聽罷,覺得一個下午不可能隻講了這些,便等著,看翁主是不是還有別的說法。


    果然,頓了一會兒,翁主吸了口氣,聲音壓得更低了道:“小嫽,王爺沒有被斬刑。”這卻是馮嫽沒想到的,頓時立直了身體,悄聲問:“這是發生了什麽?”


    翁主道:“父親多年出使西域派遣物資本就是聖上的旨意,且是聖上密旨命父親尋求擊敗匈奴的機會。那日事發,聖上並不相信父親叛國,奈何找不到更多線索,故兵行險招,將計就計,假意判父親以死刑,麻痹真正的叛徒,再暗中探訪真凶。”


    馮嫽仔細回想,王爺一案中確實判處得很草率,沒想到有這個隱情,也算是一個喜事,眨眨眼道:“如此是最好,隻是……那如今王爺身在何處?”


    “今日收到母親家書,言語間說她近日要去合浦郡去見故人,我家一門親友並無一人在合浦這麽偏遠的地方,且值父親喪期,母親斷不可能出門。我便覺得有異。直到下午麵見聖上……”翁主遲疑道。


    “所以王爺可能在合浦郡?”馮嫽說出了翁主的猜想。翁主點點頭。


    “聖上已經派了在敦煌的破羌將軍暗查此事,等我們到了敦煌,便去求見這個將軍。”翁主道:“小嫽,我和你說此事,也是想讓你留個心眼,若以後遇到事情有異也可聯想到這一節。況且你也是會匈奴話的。”


    馮嫽忙答應好。


    “還有一件事情,你卻萬萬不可泄漏第三人。”翁主撥了撥案上的香,嚴肅道。


    馮嫽此時算是正襟危坐了,點頭。


    翁主整理了一下袖口,緩緩道:“聖上給了另外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嗯,在西域尋找匈奴寶藏。”


    馮嫽愕然。


    翁主接著說:“相傳匈奴祖先在一處秘境埋藏了一份天大的寶藏,通往秘境的地圖本來是一份完整的羊皮地圖被秘藏,奈何因匈奴內部權力之爭,地圖被撕成幾份。後來年代久了便散落不見,無人得知,世上便流傳寶藏是無端的傳說。但近十多年來,匈奴四處征戰,國力虧空,匈奴王又相信起這傳說,於是重新開始尋找地圖和寶藏。為了不讓匈奴尋找到寶藏繼續征戰,聖上卻也是讓我此去西域探訪地圖。”


    信息量有點大,馮嫽理了下思緒,追問:“那朝廷是如何得知寶藏的消息的?”


    “我朝使臣蘇武出使西域被匈奴扣押十九年,這便是他在匈奴得知的,隻是他當時是階下囚,也不能探訪更多了。”翁主道:“且朝廷在西域最西也隻到車師設有西域都護,掣肘於西域各國,不能探訪到更多信息,故聖上命我去到烏孫後可以烏孫的身份深入西域暗暗探訪。”


    馮嫽道:“如此,小姐可有何吩咐?”


    翁主道:“我若嫁過去後,隻怕也不能離開烏孫,且身份特殊,出使別國動靜太大。你又懂各國語言,探訪一事需得你去做,旁人我也暫且信不過。”


    馮嫽道:“小嫽明白。”


    突然間馮嫽覺得解憂有點可憐,如花的年紀肩上扛著國仇家恨,又要給父親找出真凶平凡,又要擔負朝廷尋寶抗擊匈奴的任務,而目前能信任的卻隻有馮嫽這樣一個小小的丫鬟。


    大部分像解憂一樣年紀的貴族少女,最大的擔憂不過是嫁的何家好兒郎,而在解憂這裏,婚事卻是放在最末尾去考慮與擔憂的。


    可誰知,在馮嫽離開後,這名叫做解憂的少女,躺在床上獨自麵對自己的人生時,也擔憂以後要嫁的人可能是個六十五歲的老頭也可能是這個老頭的弟弟時,默默流下了眼淚。何以解憂?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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