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小心翼翼在祠堂中搜尋,這祠堂地處頗大,正室放著排位,旁邊還有兩間房。


    終於在右邊的房間,他們看到擺放著整齊的棺木。


    “十二具。”馮嫽數了一遍。


    這屋子空空蕩蕩隻有棺木,棺木看上去做工頗為粗糙,上麵積了厚厚的灰,仿佛放了成百上千年一般。


    這屋子隻一扇雕花的窗透過陽光,光柱下有一顆顆塵埃飛揚。


    這一刻仿佛時間靜止了。


    良久,周懷虛道:“我們打開看看吧。”


    馮嫽咽了一下,然後幫著打開棺木。


    他們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不管看到多麽恐怖的景象都在情理之中,因此打開棺木看到一副白骨的時候,反而沒有驚訝之色。


    衣服都風化了,任何陪葬都沒有,一口口棺木中隻剩下一副白骨,眾人的臉色隨著一口口棺木的打開而愈加沉重,這樣看來不僅不知道小鎮為什麽滅亡,還多了這十二口人命的懸疑。


    終於在最後一口棺木打開時,白骨旁側竟然有幾冊木簡。


    他們用手絹把竹簡拿出,把所有棺木關上,到祠堂另一側翻閱。


    他們在小鎮居民家搜索的時候,連一冊木簡都沒有看到,因此他們覺得這裏的居民並不識字,而在祠堂看到供奉先人排位時,幾乎可以確定他們肯定有文字的。


    可如果這木簡上也是排位上一樣的文字,隻怕馮嫽他們也看不懂。


    雲熙用手絹捧著木簡,馮嫽輕輕打開木簡,這木簡一片片的大小與漢地的竹簡一般,隻是這木簡用金線串成,不然在漫長的歲月裏早就脫落了。


    一冊木簡大約三十片,因為過的時間久了,上麵的字跡有些不清楚,馮嫽仔細辨認,這字跡和祠堂排位的完全不一樣。


    “這看著有點像是匈奴字。”馮嫽喃喃。


    這話雖不是對著雲熙說的,但隻有雲熙表示了讚同。


    玲瓏周懷虛都是能聽懂一些匈奴話,但讀匈奴字就萬萬不行了。反倒是馮嫽,作為西域使臣,本來就有修習匈奴文字。雲熙是行商的緣故懂一些,因此四人中,馮嫽是最明白的。


    雖是如此,馮嫽看得也不輕鬆,這木簡上的匈奴文字不是現在用的,看著倒像是前代的文字,二者雖是前後淵源關係,但還是有區別。


    馮嫽隻能看懂一個大概,有的地方還要反複揣摩,因此三冊木簡她看得很慢。


    終於,她放下最後一冊木簡,輕輕揉了下太陽穴,剩下三人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她。


    “怎麽樣?”玲瓏輕聲問,生怕打擾了她的思路。


    “哎,說來話長。”馮嫽一聲歎息。


    ***


    很多很多年前,在人們還不紀年的時候,小鎮的祖先是一個沒有土地的民族,他們輾轉與沙漠邊緣的綠洲,這種流浪的生活也過了很多年,可是小鎮的祖先們並不覺得苦,反而緊密團結在一起。


    後來,他們的部落裏出了一個非常勇敢的領袖,也是他們的大祭司,他看到沙漠的環境越來越惡劣,決心尋找一處水土肥美的地方居住。


    大祭司帶領部落往北走,偶然的機會進入了這個穀地,這裏山青水秀,雖然地處極北,但因為有地熱,這裏甚至冬天都沒有太多積雪,十分宜居。


    流浪的部落於是就在這裏生存,繁衍子孫。大祭司在臨終前預言,如果部落離開,部落將會遭到滅頂之災。這是智慧的大祭司臨終之言,部落每個人都牢記於心。


    那些平淡的日子,縱使百年都過得極快,山中歲月不知數,小鎮的老人還會給孩子們講述曾經祖先的故事,隻是偶爾,年幼的孩子問起山那邊是什麽的時候,老人們答不上來話,但那也沒關係,隻要日子還這樣過下去就好了。


    可是有一天,有人來了,是五個穿著各異的男人。


    那是冬天,山穀外是千裏冰封的世界,而山穀裏,隻是山尖尖上積了雪,而穀地裏的雪已經化了。


    這五人本來千裏莽原中忍受嚴寒冰雪,偶然闖入這溫暖的山穀,不經又是驚奇又是讚歎。


    而山穀的居民也非常友好招待了他們。


    這五人到了小鎮上才發現有更大的驚喜,這裏所用的器具幾乎都是金做的,山上的礦藏是金礦,人們用金子就如同外麵世界使用木頭一般。


    而神奇的是,小鎮雖然和平,但是家家戶戶都有武器,男子從小便要習武,而且他們的武功比外麵的更厲害。


    原來這部落曾經是沙漠裏的流浪部落,如果沒有武力隻怕早就像水一樣消失在沙漠了。


    後來雖然定居在這與世無爭的小鎮,但是大祭司把尚武的傳統流傳了下來。


    這五人說他們是外麵世界的流浪兒,便請求留在這裏,善良的小鎮居民同意了。誰知罪惡就是從這裏開始了,陰謀已經漸漸走近。


    五人在小鎮居住了五個月,那時春暖花開,隻怕外麵的積雪也化了。而他們也早已經學會了小鎮的語言。


    當時的大祭司還不到三十歲,性格剛烈甚至有點衝動,這五人和大祭司提起離開小鎮,他們說外麵的世界有無邊的草原,成千上萬的牛羊,還有許許多多臣服的子民,隻要大祭司去征服他們,而他們堅信大祭司有這個能力,小鎮居民是這個世界上最勇猛的勇士,他們身材高大,肌肉發達,武藝高強,武器精銳。


    大祭司握住了拳頭,他被說動了,穀地四麵環山,這個世界實在太小了,他想要去征服更廣闊的土地,想擁有更多的財富,想看更多的子民對他俯首稱臣。


    他閉上眼,仿佛這一切都成真了。


    大祭司聚集了小鎮所有男丁,打算跟著這五人出去建功立業,小鎮所有的長老都提出強烈的反對,可是他們老了,攔不住這個年輕衝動的大祭司,況且先祖的遺言從來沒有實踐過,沒有人知道是不是真的,甚至連那些勸說的長老都底氣不足。


    那是一個十五月圓的日子,石壁之門每個月都會開一次,月光下,小鎮所有青年男丁準備離開穀地,他們心裏都有一種豪氣似乎要衝上天際,這種情緒下連離別都不是很傷感,似乎這與以前無數次上山采礦暫時離家沒有什麽不同。


    長老們歎了一口氣,望著人群裏自己的兒子,心存僥幸,說不定很快孩子們就回來了。


    男人們離開了,大祭司甚至帶著自己才十歲的兒子,想要帶他去練練膽量。


    小鎮的男人們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而一出世便一鳴驚人,鐵騎所到之處無人能敵,很快就統一了草原。草原上的人們稱呼他們為“匈奴鐵騎”,可惜小鎮的男人們不懂外麵世界的語言,不知道這個稱呼的意思。


    盡管語言不通,但大祭司很快發現所有臣服的人都對著那五人中的大哥朝拜。大祭司憤怒了,他質疑五人,而大哥此時卻一反常態,輕蔑地告訴大祭司,他才是草原上的王,而小鎮的男人們不過是他的工具而已。


    大祭司怒火衝天,正要殺了這大哥,卻自己吐血身亡了。原來這匈奴的王在大祭司的水裏投了毒。


    草原已經統一,鐵騎留之無用,小鎮的男人們但凡不服匈奴王統治的都被殺掉了,留下的人都在隱忍,心裏還有一個回去的夢。


    而大祭司那位才十歲的兒子,由大祭司的副手帶著投誠,作為俘虜在匈奴草原上活了下來,說匈奴的話,用匈奴的字,像其他的歸順的匈奴人一樣隱忍的生活。


    隻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副手會告訴他部落的故事,家鄉的故事,以及匈奴草原上不可忘記的仇恨。


    已經故去的大祭司兒子十六歲的時候成為新的大祭司,而此時他們的族人在草原上不過百餘人。


    年輕的大祭司與他的父親一樣剛烈,但多年經曆的苦難使得他比他的父親更加冷靜,在權衡之後,他覺得想辦法先回小鎮,至於與匈奴王的仇,以後再報。


    那些被俘的小鎮戰士,奴隸俘虜的生活並沒有磨掉他們的鬥誌,他們的拳頭依舊有力,而登上王位的匈奴王在安逸奢華的生活中漸漸變得軟弱。


    小鎮戰士們在一個月黑的日子,衝破枷鎖,逃離了匈奴,駕馬飛奔隻為回到日思夜想的家鄉。


    他們日夜兼程一個多月,終於回到了石壁,在月圓之夜回到穀地,想象著妻兒撲來的畫麵。


    而清冷夜色下小鎮安靜得連狗吠都沒有,這可怕的安靜後麵卻是人間慘狀。


    小鎮戶戶人家都有血跡,白骨遍地,金器全部消失。他們隻覺得五雷轟頂,五髒俱廢,終於熬到天亮,在確定了沒有一個人生還後,百餘個大漢癱倒在地,瞬間老去,他們在異鄉為奴的日子裏,回家是唯一的支撐,如今,家也沒了。


    “我們要報仇!”大祭司狠狠道,他的眼睛裏閃著紅色的怒火。


    沒錯,還要報仇,所有人醒了。


    大祭司保持了理智,道:“去山上金礦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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