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招蟲子,那種蟲子細小,一般的紗布根本防不了,要是它鑽進人的鼻子裏,鼻子就會被它一點一點的咬掉。你要喜歡,就種自己院裏好啦!反正小姐的院裏不能種。”灼灼嚇唬道。


    王浚悻悻的摸摸鼻子,這丫頭懂得真多!逗道:“這就是本將軍的院子呀!”


    “現在歸小姐了。”灼灼不理會他。


    “呦!你這是耍流氓呀?光天化日的強占官宅。”王浚喜歡逗灼灼,在纖纖那的挫敗感,能在灼灼身上找到自信。


    “你們都快成親了,你的就是小姐的,你的院子當然也是小姐的院子。”灼灼跟著纖纖一快長大,牙尖嘴利當然不是蓋的。


    “照你這麽說,你家小姐的也是我的,你是你家小姐的,那也是我的羅?”王浚邪邪的看向灼灼,還挑釁的挑了挑眉。


    “陪嫁也是嫁妝的一部分,嫁妝永遠歸於夫人。”灼灼都懶得抬頭看王浚一眼,當初一心盼望小姐和諸葛公子成婚,做諸葛公子的通房,她倒是歡喜。


    “你這是耍賴。難怪女子長不出胡子,原來是臉皮太厚了。”


    “臉皮厚不厚跟胡子有什麽關係?”


    “你們女人不光長不出胡子,胸毛、腿毛也長不出來,不就是因為皮太厚了嗎?”


    “切…猴子的毛更多呢!您分明是野性未退。”


    “休得無禮。”老太爺訓斥灼灼。


    灼灼向老太爺施了一禮,白了一眼王浚就走開了。


    王浚卻是開心的,要是纖纖能像灼灼一樣和他鬥嘴多好。


    老太爺道:“吉日訂在何時?”


    王浚揮退了院內所有下人,道:“六月初一。”


    “還有二十天,這也太著急了吧?”


    王浚嚴肅道:“二十天後我就得回代郡赴任,若是等下次告假,起碼要二個月以後,纖纖的肚子恐怕就瞞不住了。婚禮的準備老太爺無須擔心,王府不久前才舉行大婚,撤下的物品可以將就。倒是纖纖的喜袍和鳳冠,又不能用別人用過的,找現成的又太過簡陋。”


    “喜服、鳳冠老朽能解決,以前給纖纖母親準備的還留著,原先也給她備了份嫁妝,現在也用得上。”


    “伯母的喜袍怎麽會在郭府?”


    “一言難盡,以後在說吧!當務之急是抓緊時間準備婚禮,纖纖我先帶回去了,沒成親就住在夫家,成何體統?”


    王浚像個大男孩,靦腆的摸摸頭道:“我一年到頭都在駐地,現在好不容易有些時間,想跟纖纖多些相處,婚禮當天我會派人送還,日後外祖父想纖纖了,還不是抬抬腳的事。隻是從今往後,纖纖的娘家便是郭家,她不能再跟東吳有任何牽扯,以後在人前也不能喚纖纖這名字了,要喚她華芳。當然,私底下您老怎麽喚都行。”


    郭老太爺總算看清了,王浚對纖纖確實情深。


    “也好!我先回去了。”老太爺說完起身


    “恭送老太爺!”王浚行晚輩禮


    老太爺回過頭來,盯著王浚道:“你喚我什麽?”


    王浚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喜笑顏開道:“外孫女婿送送外祖父吧!”


    老太爺昂首闊步的走在前頭,華芳鬱悶的目送二人離開。


    送走了老太爺後,王浚把諸葛靚也送回了郭府。


    老太爺看著麵容憔悴的諸葛靚,道:“你還好吧?”


    “還好。”諸葛靚有氣無力的回答。


    “纖纖下個月會跟王浚成親,是她沒福氣,今後你會遇到更好的女子。忘了她吧!”老太爺腆著老臉道。


    被囚禁的這段時間,諸葛靚也猜測到了,但親耳聽到時心裏仍是難以忍受,不發一語的回了房。


    李蘭心當天就得到了消息,趕到郭府見諸葛靚。諸葛靚像丟了魂般睜著眼躺在床上。


    “你還好嗎?他們有沒有為難你?有沒有哪受傷?”李蘭心擔心道


    諸葛靚仍舊不置一詞。


    李蘭心見狀也知道問不出所以然來,拉開諸葛靚的袖子檢查,見他手臂上未處理過的傷早已結痂,焦急道:“你還有其它傷嗎?你說句話呀?”


    諸葛靚一動不動的躺著。


    李蘭心生氣道:“沒有她你就不活了嗎?父母兄弟的仇也不管了嗎?”諸葛靚置若罔聞。


    李蘭心繼續道:“回東吳吧?這裏對你來說太危險了,東吳有你的養父養母,他們失掉了唯一的女兒,現在你是他們唯一的親人了。”李蘭心見他仍沒反應,跟泄了氣似的一屁股坐在鞋踏上,倚著床沿,心裏懊悔:也許是我錯了?我不該為一己之私泄露他們的行蹤。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暗,晚風微冷,諸葛靚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望著坐在地上的李蘭心冷得瑟瑟發抖,心裏有幾絲不忍。


    “陪我喝杯酒吧?”


    諸葛靚說罷,脫下身上的外袍丟在李蘭心身上,也不管有沒有女子在場,勿自換了套衣服出了門。


    李蘭心抱著帶有他體溫的衣服發愣,呆呆的看著他脫掉了身上的衣物,露出健壯的背部。身為武將的他,身上竟沒有留下一絲傷疤,細瘦的腰下穿著雪白的長褲。李蘭心羞紅了臉,背過身子,聽到他遠去的腳步聲,再回頭時他已經出了內室。李蘭心趕緊披上他丟下的外袍,快步跟上。


    夜晏,依舊車水馬龍,像永不落幕的夜晚。


    諸葛靚要一了間雅間,熟練的點上一桌酒菜,讓老鴇找來謝夫人撫琴。


    老鴇驚訝:“爺說的可是瞎婆子六英?”


    “是她很什麽奇怪嗎?”諸葛靚問


    老鴇看了一眼諸葛靚身邊的姑娘,脂粉未施還穿了一身男子外袍,女人味沒有,男人味卻十足。心裏嘀咕:來青樓還自帶小姐,這年頭,客人的品味還真難侍候!


    老鴇諂媚道:“我家六英十八般樂器樣樣精通,喜歡她的人從汾水都能排到黃河去了,怎麽會奇怪呢?奴家這就把她叫來。”


    六英懷抱琵琶,在丫環的引領下進了廂房,六英身著素服以白綾掩目,用渾厚而磁性的聲音道:“奴六英,能為客官獻曲,深感榮幸!不知郎君想聽什麽?”


    “就你拿手的吧!”


    六英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帶著無力頹廢,喚人拿了把仲尼琴來,淒美而壯烈的琴聲自六英指間流出。


    諸葛靚慢飲小酒,沉醉於樂聲,這曲子既陌生又熟悉。遙想當年初次到夜晏聽曲,還是緣於王浚為他和纖纖接風洗塵,當年他既要跟王浚打好關係,又擔心纖纖的性子粗暴,怕她遇上硬茬會吃大虧,便暗自留意纖纖的動向。他發現王浚也跟在纖纖身後,便躲在暗處看到纖纖遭調戲,可他忍著沒現身。他以為王浚會動手幫忙,沒想到王浚還沒出手,纖纖就自己動手解決了,王浚定是因此對纖纖產生了興趣。晏會快要結束,諸葛靚才尋了個機會,在‘花猴子’的酒裏加了大量五石散,強行把酒灌進他嘴裏,‘花猴子’也因此斃命,‘花猴子’本就對五石散上癮,以至於後來沒人懷疑是他殺。纖纖的性子像刺蝟,實在難以接近,王浚磨了數月便沒了耐心,而他也沒了機會去王府,他隻得以下棋為幌子,讓王浚對纖纖再次驚豔。這樣想來,他竟然成了媒人,諸葛靚苦笑,一曲作罷,心有所感。


    “夫人的琴技絕妙,鄙人無知,不知此曲喚何名?”


    六英:“《水仙操》,相傳伯牙學琴三年而不成,其師乘舟把他拋至無人海島上,伯牙自覺被遺棄,心生悲愴,孤寂中聽到山林蟲語、群鳥悲鳴、海浪洶湧,遂領略到了音樂的真諦創作此曲。後人感念昭君的美德,修改此曲作為《昭君出塞曲》。奴家卻覺得緣起緣滅隻是萬物興衰的一部分,因此更喜歡原創的意境。”


    諸葛靚若有所思,道:“夫人見解高深,鄙人佩服。一點心意,夫人請笑納。”


    趁著李蘭心出恭,諸葛靚將幾錠銀子交給了一旁的丫環,命她退下,對六英道:“不知那位故人如何?”


    “請公子放心,紅兒說她很好,隻是擔心公子留在晉陽猶如肉在俎上。”


    “我會盡快離開。讓紅兒盡管安心的呆在那,她是個有擔當的人,從不薄待身邊人。”


    “謝公子的安排!”六英退出了廂房。


    六月一日,王浚華芳大婚,婚禮很簡單,隻請了本家三個姐姐、姐夫,還有王家的家主王渾這一脈。王浚一身大紅喜袍,興奮中帶著急切,騎著披紅掛彩的‘急急’去郭府迎親。


    郭府,纖纖穿著母親的嫁衣百感交集,望著窗前開得豔麗的薔薇,她卻沒有半分喜色。院門外,諸葛靚和季霖的聲音傳來,今天郭府的侍衛裏三層、外三層的被圍了一圈,都是鑒於上一次的教訓。


    纖纖給灼灼使了個眼色,灼灼走到院門外對季霖道:“季副統,您這副統之位來得不易吧?夫人在將軍心中如何,奴婢想您不會不知道吧?與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您看那朝堂上的官老爺,哪個不是八麵玲瓏、四處討好的,季副統也不會屈居於一個小小的副統之位吧?”


    季霖猶豫:“將軍吩咐:他們不能見麵。”


    灼灼見季霖鬆動,道:“將軍的吩咐當然要聽,您睜隻眼閉隻眼,就當什麽都沒瞧見,也就不算違背了將軍。日後夫人產下長子承襲爵位,王府就是您堅實的後盾。”


    灼灼說著,把一包銀子塞到了季霖手裏,又道:“今日夫人大喜,兄弟們辛苦了,晚上吃好喝好。”


    諸葛靚趁機進了內院。


    “要快點,若被發現不隻你我倒黴。新婚私會外男,夫人以後的日子會很難看。”季霖不安的朝著灼灼的背影道,他會放行,不全然因為灼灼的話,更為說這話的灼灼。中原的女子大多柔弱溫順,很少見灼灼這樣節烈的女子,武將多欽佩有血性的人,就像諸葛涎和他寧死不降的三百近衛。


    纖纖見到諸葛靚安然無恙,總算放下心來,拉著他的雙手道:“哥哥,趕緊的回東吳吧?你呆在晉國一日,我便日日寢食難安。”


    諸葛靚捧著纖纖的臉,道:“纖纖,哥哥對不起你!”


    “這又不是你的錯,你才是受傷最深的那一個。”


    諸葛靚熱淚已下,將纖纖緊緊摟在懷裏萬分不舍,這也許是最後一次抱她。


    “爹爹和娘親就交給你了,如果…我是說如果,東吳終有一亡,答應我——你要好好活著,我會找到司馬氏無法踏足的地方。”纖纖擔憂道。


    諸葛靚愣了,這樣的纖纖讓他如何舍得下!


    季霖進入內院,灼灼站在門口道:“少爺,時候不早了,改日再聊吧?”


    見諸葛靚仍舊抱著纖纖沒反應,灼灼趕緊拉著諸葛靚往外走。


    “你答應我,你還沒答應我?”纖纖淚流滿麵,拉著諸葛靚的手不肯鬆開


    諸葛靚心如刀割道:“好,我答應你。”


    諸葛靚回房大口喝著悶酒,今天這種日子於他來說醒著不如醉了好,李蘭心便陪著他一醉方休。


    諸葛靚出乎意料的平靜,酒到酣處,見李蘭心喝酒直辣辣的豪爽得很,命人給她換成了花酒和小酒杯。


    “你一個女孩子在外喝酒悠著點,萬一醉了會吃虧的。”對李蘭心他一直是感激的


    李蘭心受寵若驚:“這不是沒有外人嗎?”


    諸葛靚促狹道:“哦…那你是把自己當內人羅?”


    “一回神你就沒正經,活該張纖纖不要你。”李蘭心剛說完便錯愕的看著諸葛靚,她隻是一時失言。


    “她不要我,那你要唄?我剛好缺個通房丫頭。”諸葛靚玩笑道,他們此刻正是在諸葛靚的寢房外室。


    李蘭心見他不介意提張纖纖,也放大了膽道:“你這糟老頭子壞得很!我好心陪你喝酒,你卻占我便宜,罰你三杯不準歇氣!”


    諸葛靚喝著酒偷瞄李蘭心,這丫頭還真是牙尖嘴利。


    一杯酒下肚後,諸葛靚又道:“李大小姐陪一個唄?一個人喝忒沒勁。”


    “女孩子在外不能喝多,不然會被人占便宜的。”李蘭心撐著下巴看著他喝酒,把他剛說的話又還給了他。


    “那常山的許嶼…”諸葛靚賣了關子。


    李蘭心聽到未婚夫的名字心裏一怔,等著他的下文。


    “不錯,跟你挺般配的。”


    李蘭心氣惱的猛喝酒,二人聊著天,不知不覺已近淩晨,李蘭心終於撐不住醉意趴在桌上睡著了。


    薇軒


    纖纖安靜的坐在銅鏡前畫著豔麗的新娘妝,仿佛郭小四就在眼前,郭老太看得老淚縱橫,她實在太像小四了,這身嫁衣也是當初小四私奔後留下的半成品,郭老太每每思念女兒便拿出喜袍看看,繡上幾針,不知不覺的喜袍就繡好了。


    郭老太撫著纖纖長長的青絲,拿起梳子細細地給纖纖篦著頭發,嘴裏念道:“一梳梳到頭,相伴到白首;二梳梳到尾…”


    纖纖見到鏡中的郭老太垂淚,安慰道:“外祖母,您應該開心才是?若纖纖嫁到東吳恐怕日後再難想見。纖纖在晉陽隻有您和外祖父兩位親人了,日後若有幸生得一男半女,還要麻煩外祖母多關照,到時外祖母不要嫌棄纖纖才是。”


    郭老太太破涕為笑:“不嫌棄,不嫌棄。”


    兒女各自成家後都不在身邊,這些年多虧纖纖承歡膝下。


    “新娘子,吉時已到,請上花轎。”喜娘說完蓋上紅蓋頭,扶起新娘子預備出門。


    王浚大步流星的走進來,推開喜娘道:“蒙著蓋頭怎麽走呀?萬一摔著怎麽辦?讓我來!”說完一把橫抱起華芳。


    喜娘驚呼:“這…新郎也太著急了吧?”


    “又不是你成婚,你當然不急。”王浚是真急,上一次華芳就是在郭府消失的,不把她帶回蓼院,他的心就沒法靜下來。


    “哎…你…”喜娘未說完,隻見郭老太太眉開眼笑的朝她搖搖頭,郭老太太見王浚是真疼纖纖,心中亦是欣喜。


    王浚這才注意到一旁樂嗬嗬的郭老太太,這應該是唯一一個沒有反對他娶華芳的人。


    王浚放下華芳,給郭老太太磕了個頭,道:“外祖母在上,請受外孫女婿一拜,您請放心把華芳交給我,今後想華兒了可以隨時到王府小住。您若是實在放心不下,也可以把王府當成自各的家,住在那裏陪著華兒。我不在家的時候,也好叫她有個伴。”


    郭老太太淚腺上湧,點點頭道:“好!好孩子,今後你們倆要相互扶持,有什麽矛盾不要憋在心裏,攤開來說才能解決問題。”


    “不會有矛盾,我會讓著她的。”王浚傻嗬嗬的望著身旁嬌豔的華芳,


    “好,起來吧!不要耽誤了吉時。”郭老太太扶起了王浚


    “娶媳婦羅!”王浚橫抱起華芳,像個初婚的傻小子開心的把新娘拋到半空中。


    “啊…”嚇得華芳尖叫,雙手緊緊的抱著王浚的脖子


    郭老太太在他們身後緊張道:“慢點!別摔著啦!”


    門外的炮仗響起,鑼鼓聲不絕於耳,看熱鬧的群眾也被這喜慶感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啄木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甘秀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甘秀蘭並收藏啄木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