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雨低頭沉默,她剛進蓼院二天,華芳就覺得她天分極高,人也乖巧內斂,便替謝雨請來了晉陽一流的舞娘和樂師教習,華芳更是手把手的教她習字,她每天除了學習就是陪著華芳解悶,院裏的丫環都戲稱她為華二小姐,她很感激華芳。


    假寐了許久華芳都毫無頭緒,她拍拍謝雨的手示意她停下來,突然興致勃勃的對謝雨道:“假如你在晉國不能呆了,東吳又被大晉滅了,你想去哪度過餘生?”


    謝雨見華芳扭著身子,便繞到她跟前,道:“天下之大,總有能容下我一個小女子的地方,晉國不能呆了就去外族唄!”


    “外番夷狄也不見得安寧,大晉邊上的大國:鮮卑、扶餘、高句麗,他們的土地貧瘠、氣候極寒、不利栽種,始得那裏的物資匱乏,每逢秋冬沒有糧食吃,就到鄰國搶劫。而西方的索頭部地處沙漠,那裏連草都活不了,更何況其它,當地老百姓到現在才始知粒食。西域的羌氐、烏孫、鄯善、敦煌、龜茲等國大多幹旱缺水,他們一生隻洗兩次澡——就出生和死亡的時候。還有更遠的大秦、西海和我們中原一樣富饒,但路途遙遠且險阻。”


    “我聽我娘說:這個世上有許多中原未知的國家,他們吃的、穿的、住的都跟我們中原人不一樣。但他們跟我們中原一樣會有戰爭,會有災難…那時,他們會帶領族人另尋一塊沃土,重建家園。”


    “另尋沃土?重建家園…”華芳喃喃道。《史記》雲:商朝的王叔箕子,在商紂王被滅後不願臣服新朝,帶領同樣不願臣服的商朝舊民五千餘人,前往與商朝有族緣的朝鮮投奔,從膠州灣乘木筏出發,幾天後途經無人島,島上煦色韶光,一派欣欣向榮之色,便定居在那創立了箕氏侯國,也叫箕氏朝鮮。往後幾百年的時代變遷中,箕氏朝鮮又被分裂成了高句麗、百濟、新羅三國。箕子能找到一片沃土,那哥哥也可以。


    華芳豁然開朗,樂道:“你的舞、樂學得如何?”


    “不出半月,便可學成。”謝雨謙虛道,其實已經學得八九不離十了。


    華芳滿意的點點頭。


    “一生隻洗兩次澡…從沒吃過白米飯,那他們都吃什麽?”謝雨畢竟年紀小,好奇心還很強,見華芳心情好轉了便忍不住問。


    “吃肉和奶酪。”


    “每天吃奶酪?好幸福呀!”謝雨興奮道,夫人味口不佳,時常把那些吃不下又實在貴的食物賞給她和灼灼,她倆都特別喜歡奶酪。


    “如果每天隻能吃奶酪和肉,你就不會這麽想了。”華芳笑看著天真的謝雨


    “那就自己種唄!”


    “你喜歡吃奶酪?把這上麵的書籍都看一遍,賞你十碗奶酪。”華芳指了指身後的書櫃,那是她從郭府搬來的書籍。


    謝雨看著滿滿的書櫃皺眉,想起奶酪又笑著對華芳道:“是,夫人。”


    薄荷端來了幾碟點心。


    “擺院裏吧!把樂師請來,我有些悶了。”華芳說罷,拉著謝雨坐到院中。


    華芳望著桌上的桂花糕、香芋酥、蓮子羹等發膩,薄荷的手藝是不錯,可惜會做的不多,她早吃膩了,不禁懷念起‘客來香’的廚藝,對薄荷道:“你去‘客來香’學一段時間吧?學得好加薪,月錢仍然照付。”


    “謝夫人!”薄荷雀躍道,府裏的丫環都羨慕謝雨能得夫人栽培,而今終於輪到她了。


    “若是學不好扣你月錢。”華芳佯怒道


    “啊…夫人!”薄荷立馬蔫了


    “不想去嗎?那還是讓喜蓮去吧!”


    薄荷立馬抖擻起精神,急道:“我去!我去!”


    華芳見薄荷的慫樣掩嘴偷笑。


    小七來報,李蘭心求見。


    華芳納悶她來做甚?難不成傳言是真的。


    “讓她進來吧!”


    李蘭心在院外就聽到琵琶聲和調笑聲,心裏憤憤不已,她讓諸葛靚神傷,害得衛繡愁眉苦臉,自己的初次竟成了她的替身,而她卻過得如此逍遙快活。


    李蘭心強忍著憤怒進了蓼院,見到小腹平平的華芳憋不住諷刺,道:“呦…這肚子怎麽沒反應?”


    “這孩子不著急,倒是你…”華芳盯著李蘭心的肚子瞧,也沒瞧出端倪


    “名字取了沒?”李蘭心並不介意他人的眼光


    “還早著呢!好久不見,賤妾不知該稱您李小姐呢?還是該叫您嫂子呢?”事關諸葛靚,她也很關心流言的真假,不然誰理她。


    李蘭心已認定此生非諸葛靚不嫁,滿臉不在乎道:“既然你喚我聲嫂子,做嫂子的就費點心思給你的孩子起個名字吧?你不惜悔婚做妾也要嫁給王將軍,可見你們的情義深重。你是家中獨女,不如就讓孩子隨你姓吧!嗯…你姓張,孩子的父親姓王,就叫張王履怎麽樣?”


    張王履‘遵王履’,是一種時下流行的孔子的鞋子樣式。這是暗諷華芳是破鞋。


    “既然嫂子這麽喜歡這個名字,賤妾就不跟你搶了。或者我也費點心思給你的孩子起一個名字,你尚且未婚,孩子就隨你姓,就叫…‘李瞎掰’。”


    華芳見李蘭心也不惱,又道:“你不喜歡這名字呀?那就換個名字,叫‘李莫瞎掰’,可好?”


    華芳說完笑笑,徑自進了內室,看來流言非虛。


    李蘭心鬱悶的轉向漪桐園,她本來是過來打聽情況的,情況沒聽著還被羞辱了一番。


    衛繡看著一臉憋屈的李蘭心,調侃道:“喲!誰把我們李大小姐得罪了?改明讓李將軍把她滿門抄斬了。”


    “還有誰?還不是那張纖纖,一副不爭不搶的樣子,不聲不響的把所有東西都拽在手裏不放,一看就讓人討厭。”李蘭心氣道


    “你怎麽去惹她呀?”衛繡又何嚐不痛恨。


    “不是聽說她有孕了嗎?我好心去瞧她兩眼,卻被她甩了一臉顏色。”


    文世暉恰巧也來了漪桐園,見有外人在場,道:“是哪位貴客蒞臨了?怎麽繡兒妹妹都不舍得帶出來見見?”


    衛繡趕緊迎出來,道:“姐姐是哪的話?人家是專程去蓼院的,來我這隻是順便,這是賤妾的同窗——李將軍府的蘭心姑娘。”


    李蘭心認得文世暉,向她福了福身。


    文世暉牽起李蘭心的手,熱絡道:“喲!晉陽真是人傑地靈,淨出美人。”


    “夫人才是遠近聞名的大美人,臣女這寡陋之姿,在您麵前都不好意思抬頭。”李蘭心也客套道


    “三夫人還好吧?”文世暉自華芳進府後都沒踏進過蓼院,隻讓人不停的往裏送吃送喝的,她打心底不願見華芳。


    “裏麵歌舞升平,那日子過得別提多滋潤了。”李蘭心酸溜溜道


    “她有孕在身,難免要嬌氣些。”說起這身孕,文世暉臉上的笑也快掛不住了,她可是最早圓房的,可這肚子就是不爭氣。


    李蘭心見氣氛不佳便起身告辭,衛繡送她到門口道:“你怎麽會想到去看蓼院那位?”


    “我想去找張仲思。”


    “找他還不簡單,他在東吳可是名人,隨便打聽打聽都能找著他。”


    李蘭心恍然大悟,準備了兩天就偷偷跑去了建業。


    洛陽顯陽殿,皇後病重。


    三品以上的妃子輪流侍疾,說是侍疾,這些嬌生慣養的妃子哪是照顧人的人,都隻是做做樣子在殿外留宿一晚,需要幹的活自有宮女、太監來做。今晚輪到左芬,她不肖於做模作樣的行為,凡事都親力親為。亥時過後,左芬倚在皇後的床尾睡著了。


    武帝批完奏章到胡貴嬪那喝小酒放鬆,想起昨晚正是胡貴嬪侍疾,便問起皇後的病情:“皇後吃得多不多?睡得可還安穩?”


    胡貴嬪一愣,昨晚她連內殿都沒進去過,哪知道皇後吃了多少,睡得好不好。


    “晚飯吃了些小粥和幾口青菜,睡得也還好。”


    皇帝一怔,皇後早已吃不下任何東西,隻用些滋補的湯藥吊著精神。近在眼前的事都敢糊弄他,平日裏還不知受了多少蒙蔽。思及此,皇上不悅的出了胡芳的寢殿,不知不覺的來到了顯陽宮。他與皇後是少年夫妻,父親還未繼位為家主的時候他們就成親了,父親偏愛幼弟司馬攸,多虧了嶽父多方奔走拉攏群臣,父親臨終前才改變了心意。前些天太醫來報,皇後最多隻剩一年時間。望著這個麵如枯槁的女子,她才三十六歲,熬過了那許多風波繼位為後七年,卻有兩年躺在床上。武帝流下了辛酸淚。


    “唔!”左芬倚著床尾睡得及不安穩,腰酸背痛的換了個姿勢又睡著了。


    武帝嚇得趕緊擦掉了眼淚,他是皇帝,怎可讓人見到他軟弱的一麵,望著地上的左芬依舊沉睡,虛驚了一場,沒好氣的踢了她兩腳。


    左芬睜開眼見到皇上,急著想行禮,腿一麻又重坐回地上。


    “噓…”武帝噤聲,示意她到外殿。


    “吾皇萬歲!”左芬在殿外行君臣之禮。


    “皇後吃得多不多?”皇帝背著手看著左芬,自從上次選妃後就很少跟這女人說話,她看起來還和從前一樣身單體薄。


    “回皇上,皇後酉時隻喝了些湯,戌時出了一次恭,之後一直睡著。”左芬跪在地上道


    “嗯!起來吧?”皇上扶了她一把,坐在榻上望著她,又道:“別人都是在外殿侍疾,你為何睡在殿內?”


    “回皇上,臣妾不知她人如何侍疾?臣妾愚笨,隻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盡妃子應有的本份。”左芬站在一旁低著頭道


    在這深宮還有如此淡薄名利的女子,叫他如何不愛,武帝滿意道:“過來!”


    左芬走到武帝跟前,武帝一把把她拉到腿,道:“你還知道一個妃子的本份?你是誰的妃子?該對誰盡本份?”武帝摟著左芬的腰質問,這個女人進宮一年了,位份也隻在皇後之下,卻至今還未侍寢。


    “臣妾…臣妾無用,請皇上恕罪!”左芬惶恐的低下了頭


    “既然知罪,今晚你就將功抵罪吧!”說完武帝把左芬放在榻上,吻向左芬。


    左芬也明白,遲早都會有這樣一天,可內心還是在掙紮,當胸前一片清涼,她再也忍不住推開了皇帝,道:“這是皇後的寢宮,皇後尚且重病未瘉,怎可在此行苟且之事?”


    你總是有那麽多理由,還總讓我無法反駁。武帝早就厭惡了她那套說,幽深的雙眼充刺著濃濃的欲望,撫著她被吻得紅腫的唇道:“禦醫已經確診——皇後時日無多。朕勸你還是識相點,放著後位不坐,非要往死胡同裏鑽。”


    一個帝王,怎可忍受妃子的多番拒絕,埋下頭來繼續發泄他的欲望。


    左芬躲閃間,一個軲轆摔下了榻,驚慌失措地爬起來,跪伏在地上道:“臣妾不敢!臣妾縱有一百個膽,也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請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左芬磕頭如倒蔥


    武帝怒視左芬,憤恨的出了顯陽殿。


    此後數月,源源不斷的佳麗充盈著後宮,武帝像永不滿足似的收集美人。


    代郡,王浚回到軍營先檢閱士兵的操練,隨後巡視了兵庫、軍營的牧場和農場。巡至牧場,對馬匹的狀態甚是滿意,代郡盛產良駒,每年都會向朝廷進獻大量的馬匹,在由朝廷把良駒分配到各軍隊。因而王浚對牧場也格外重視,牧場除養馬之外,還飼養了許多自需的牛、羊、豬等食用牲畜。上個月有十六頭母豬產下一百隻豬崽,肥圓的豬崽沿著破舊的門縫擠出,成功越獄似的撒了歡的跑,像極了長了腿的肉丸子滿地滾。一隻蠢萌的小豬眯著眼,直往王浚的小腿衝來,小豬被撞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兩眼冒金星,一臉懵b。那憨憨的樣子甚是討喜,秦離“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王浚納悶的望著他問:“這有什麽好笑的?”


    秦離斂住笑低著頭:“我…


    王浚不悅:“你什麽?跟娘們似的吞吞吐吐的。”


    秦離受了刺激,直言道:“夫人過幾個月也該生了,那孩子應該也很可愛吧?”


    王浚聞言幻想著華芳生下大胖小子,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勿自開心,卻瞥見老馬等人捂著嘴笑…驚覺到什麽,大怒地一掌拍向秦離的腦袋,道:“看到豬崽竟然想起華芳,你個臭小子活得不耐煩了吧?扣你一個月月奉。”


    秦離往門外躲去,著急解釋道:“人家不想說,是您非要我說的。”


    王浚怒氣未平的衝著秦離道:“想也不行,快給老子滾。”


    秦離驚悚的往後退去,討饒道:“我不想了,我滾,您別扣我月奉呀?我還指著它娶媳婦呢!”


    眾人見王浚回過頭來,趕緊收起了笑,免得受池魚之殃。


    飼養兵慌亂的回趕豬崽,眾人也幫著忙,沒成想這豬崽雖小,跑起來卻是神速,一群大頭兵著急忙慌的追,脾氣燥的抓住小豬的短腿就往豬圈裏扔,小豬吃疼嚎叫不已,有的小豬被逮住時,甚至回過頭來想咬人,這場麵煞是熱鬧。


    老馬走到王浚身邊道:“這女人生子可是要冒很大風險,就像到鬼門關走了一趟,尤其是頭胎。”


    王浚刷白了臉道:“你有辦法?”


    老馬賣關子:“據末將所知,中原的女子死在產床上的挺多的,可胡人女子卻很少。”


    王浚好奇:“哦…為什麽?”


    老馬開心道:“中原女子大多禁於閨閣,身單體弱,胡女就不一樣啦!她們從小就在草原上騎馬、放牧、射獵,體質與男子一般強健。女子生產會耗費大量精血,正需要這樣強壯有力的身體支持。”


    王浚歡喜的搭著老馬的肩,點頭讚許道:“老馬,你很有經驗嘛!你生了幾個娃呀?”


    老馬神氣的比了三根手指,道:“仨”


    “男孩還女孩?”


    老馬立馬泄了氣:“女娃。”


    王浚拍拍老馬的背安慰:“沒事,加把勁,兒子總會有的。”


    “女娃也是要吃糧食才能長大,在這麽生下去,我也養不起呀!”老馬哭訴


    王浚怔了怔:“鮮卑安份不了多久,多立戰功,養幾個娃不成問題。”


    “要是能打下吳國,那才真不愁吃喝!”老馬興奮道


    王浚聽完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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