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郡軍營,眾將士在向王浚匯報最近的軍情。


    季霖道:“上個月軍田共收割水稻五百八十石,粟米二百四十石,這個月小麥已經全部播下。稅糧總共收了四百六十九石。牧場新生小馬十一匹,其它如常。上個月有一百一十三口外族人遷居代郡,其中四十九人為成年男子。”


    季霖報告完畢後合上書簡,又道:“代郡私人屯田的效果遠遠比不上荊州,所收的稅糧也遠遠沒有達到預期效果,究其原因:荊州墾荒的百姓都是中原人,而代郡的墾荒者多為外族人,他們對於耕種一竅不通又多為貧戶,根本買不起耕牛和農具。”


    “可以效仿前朝曹丞相的屯田令,讓外族人以五戶為一伍,每一伍選一伍長,由伍長帶領同伍人員,跟隨善於耕種的農戶學習;作為學習的報酬,學者須幫農戶耕種所有稅田,農戶以家中男丁從伍或戰死沙場的為先。每一伍可共同出資采買一副農具,農具由伍長負責保管、安排輪流使用。”王浚道


    “這樣即可撫恤士兵家屬,又可幫助外族人在當地安家,還幫助了買不起農具的貧戶,一舉數得。將軍英名!”老馬道,其他人也附議。


    “近半年來,鮮卑人和匈奴人每個月都有幾十戶遷入,萬一有大量奸細混入,裏應外合,後果不堪設想。”度護軍道


    “不如將鮮卑人集中到一個區域,對鮮卑人實行消禁。”季霖道


    “好是好,隻是他們若發生暴動,聯絡起來也會很方便。”老馬道


    “恐怕不妥,匈奴人、鮮卑人單憑外貌難以分辨,又長期與代郡人通婚,占代郡的人口的三成,如此大的比重,這樣區別對待,長此以往恐失民心。末將認為當一視同仁。”翟副統道。


    翟副統的父親是鮮卑人,母親為漢人,他從懂事起就生活在代郡,早就把這裏當成了家鄉。


    “那就把新來的外族人集中在外城,在代郡居住滿三年以上的外族人,可與漢人一視同仁。”王浚道


    “假如外族人一家有五口人,有四口人到代郡生活了三年,另一個則剛到,也要把另一人獨自安排在外城嗎?”翟副統道


    “讓三家良家子替他擔保,如若三年之內有不軌行為,擔保人未揭發製止,三家人連坐。”季霖道


    “好,就這樣。度護軍負責清空場地,翟副統負責外族人遷入。”王浚道


    “領命!”度護軍和翟副統道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鮮卑人可有動靜?”王浚道


    “他們吃了那麽多次虧,記性也長了少,哪還敢隨便來這打秋風,這鈴鐺報警還真管用,以前怎麽就沒想道呢?”翟副統大讚


    “還不是因為想到這一初的是個小丫頭。”老馬笑道


    “哦…哪的丫頭這麽機靈?她成親了沒?漂不漂亮?有機會認識認識。”度護軍驚喜道


    “長得還行,應該還未成親。倒是你,忘了自己孩子都有倆啦?就別惦記其他姑娘了。”老馬道


    “你胡說什麽呢?我家裏還有兩個弟弟尚未定親。”度護軍沒好氣道


    “我還沒成親呢!要不給我引見引見。”翟副統也頗有興致道


    軍營裏的將士大多光棍,平時呆在軍營裏都沒法認識正經姑娘,好不容易逮著個好姑娘,哪肯就這樣錯過。


    “去你的,你還缺姑娘嗎?”度護軍道。


    翟驪這張混血麵孔相當養眼,曾經被大群姑娘們在街上圍追截堵,嚇得他好長一段時間連軍營門口都不敢出。


    “那些花癡,送你弟弟好了。”翟副統大方道


    “隻是認識是沒問題的,她剛好來了代郡,能不能湊成對我可不敢保證。”王浚開心道


    “哦!那丫頭來啦?那華夫人也來了吧?難怪將軍這麽高興!”老馬道


    王浚一笑應之,季霖眼裏亦有藏不住的喜悅。


    “將軍什麽時候讓我等見這位女英雄?”度護軍道


    “還真是個女英雄,騎馬射箭都在行,頭腦特機靈,季霖都著過她的道。”老馬興奮道,季霖麵露羞赧。


    “這麽利害,那一定得見見!”度護軍望了眼季霖,年少老成的他鮮少有這種青澀的表情


    “將軍…”眾人渴望的小眼神齊齊的朝王浚看去


    “那丫頭是我夫人的陪嫁,隻聽我夫人的話,脾氣很火暴,她打秦離就跟打‘忠犬’一樣,我也拿她沒轍。以後會有機會的,現在談正事,烏桓那邊查得怎麽樣?”


    “酋長段就陸眷原本是烏丸大人家的奴隸,後來靠招募流亡者逐漸壯大。他現已年邁,有兩個兒子,都早逝,唯一的女兒嫁給了同族人,孫子年幼,他弟弟段乞珍在段部威望頗高,極有可能繼承酋長。跟我們聯絡的便是這位段乞珍。”老馬道


    “明天巡營,後天啟程去柳城,老馬安排人手同行,軍中的事務仍由度護軍主持。”王浚最後拍板。


    “得令!”眾將齊聲道


    度護軍朝翟副統使了個眼神,翟副統道:“將軍走了這麽久,這剛回來又要走了,不如今晚設晏小聚,順便讓我們拜見夫人。”


    “小聚沒問題,隻是我夫人內向,恐怕不會來。”王浚道


    翟副統隻能指望度護軍了。


    度護軍道:“東市附近有家羊肉館,店雖小,但那裏的羊蠍子鹵得很正點,就去那家吧?”東市附近,那離將軍府也不會有多遠。


    “好!”王浚不疑有他


    羊肉館,十來個將士聚在一起少不了喝酒劃拳,眾人許久未見將軍,紛紛都給王浚敬酒,推搡當中有將士不小心把酒灑到王浚身上。


    度護軍忙道:“末將命人到府裏取衣服。”說完便喚來了衛兵


    季霖忙道:“還是末將去取吧?生人恐怕會惹夫人不悅。”


    王浚點頭。


    度護軍和翟副統對視一眼,無奈歎氣,兩人搭好的台卻讓季霖揀了便宜。


    將軍府,華芳一覺醒來,李管事和兩個丫環在院裏等候多時,灼灼把人喚進外室,隔著屏風,華芳一邊梳洗一邊聽李管事介紹。


    李管事施禮道:“小的李園見過夫人!這兩個丫頭是專門伺候夫人的,你們倆還不給夫人行禮。”


    “奴金黛”“奴胡綠,見過夫人。”兩個丫環五官精致,膚白貌美,這長相顯然不屬於中原。


    華芳皺著眉頭看著屏風外的倆丫頭,雖然看的不是很真切,但依稀能判別是兩個大美人,以為是王浚的通房,不悅道:“你們原先是侍候將軍的?”


    李管事忙解釋:“回夫人,夫人沒來之前,府裏清一色都是漢子,這倆丫環一個是匈奴人、一個是鮮卑人,是新買來給夫人解悶的,將軍說夫人喜歡新鮮的東西。”


    “你們倆都會些什麽?誰會東胡舞?”華芳道


    “奴婢就是胡人,會一些。”金黛道


    “你留下照顧謝雨,另一個打發了吧!我的丫環還在路上,過幾天就到了。”華芳道,新鮮是一回事,身邊有陌生人還是有一定風險的。


    正替主子梳頭的謝雨愣了下,望著鏡中的華芳不知是何意?


    華芳對著鏡中的謝雨寬慰一笑,轉過頭對謝雨小聲道:“有空多跟她學學胡語和胡人的規矩,我們過幾天就去烏桓。”


    謝雨點頭會心一笑。


    金黛皺著眉頭,給丫環做丫環,那她不是連丫環都不如,聽說這個夫人不是正室,妾而已,這麽埋汰人…等哪一天見到將軍,憑她的姿色混個通房也不難,今日之辱來日必報。金黛低著頭,眼中滿是戾氣。


    “是”李管事摸不清這位三夫人的性子,若說她小心眼爭風吃醋吧,她身旁的小丫環相貌也不俗;說她謹慎節儉吧,又為何讓這上等的丫環侍候另一個丫環。


    “這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灼灼豎起眉毛盯著滿心小九九的李管事


    “這裏有沃野草原,可以去騎馬、射獵。”李管事得意道,將軍曾說過夫人喜歡遊獵。


    “我們都騎了五、六天了,屁股都快顛成兩辨。”灼灼不客氣的揉了揉屁股


    華芳白了灼灼兩眼,警告她別太粗魯,灼灼癟了癟嘴。


    “西市專賣外族的玩意,有吃的也有玩的、用的,中原都見不著。”李管事道


    “代郡跟外族互市?”華芳道


    “那不可不敢,隻是鑽研的商販南來北往。”李管事道


    “那就去西市吧!”華芳道


    由李管事引路,華芳帶著三個丫環在西市逛了半天才盡興。西市的東西確實新奇且琳琅滿目,灼灼無所顧忌放開了肚皮的吃,臨了還買了大堆的零食。金黛通胡語又擅長砍價,體貼近乎諂媚的向華芳介紹各類新奇玩意。華芳話很少,反而是灼灼爽朗、搭腔較多,金黛便轉向討好灼灼。


    華芳按所有人的身量各自買了幾套衣物、首飾,替謝雨買的衣物尤其精美,唯獨沒有買金黛的,金黛心中的難堪更盛。


    即夜,灼灼興衝衝的把新買的外族浴藥熬好了,和謝雨一起服侍華芳沐浴,據商販說:這種浴藥泡澡可預防傷寒、驚風等常見病,還可驅蟲和增強皮膚的耐抗性。


    謝雨道:“夫人,您不喜歡金黛又何把她留下?”


    “小姐不喜歡金黛?為什麽不喜歡她?她挺好的呀!又會說胡語,我們去烏桓有她陪著也方便很多。”灼灼後知後覺道


    “說不上喜歡不喜歡,將軍府本身都是機密,對不熟悉的人我有些不放心罷了。去烏桓不會帶上她,我們隻身入境本身就危險重重,更何況對她不了解。”華芳道


    “可是這麽短的時間,奴也學不會胡語呀!”謝雨為難道


    “傻丫頭,去烏桓將軍自會帶譯官。匈奴和胡人語言相通,學會胡語自是有用處的,這兩天你什麽事也不用管,先學學胡人的舞蹈。”華芳道


    灼灼同情的眼神望著謝雨。在東吳,灼灼即是華芳的貼身大丫環,也是她的伴讀,但凡華芳會的她也被迫涉獵,二人亦步亦趨,人人都道她是縮小版的華芳。有了謝雨,小姐對她的要求便少了很多。在王府被禁的日子裏,丫環充足,輕閑的她每天都習武射箭打發時間,實在無聊才看些書。


    華芳泡完澡後渾身輕鬆,去王浚的書房找了幾本書回西院打發長夜。


    季霖對將軍府頗為熟悉,直接來到東院通報門房。


    金黛聽到有外人到訪,打開窗戶的縫係見是將領打扮的人,便急急出來迎接。


    “敢問大人姓名?有何事?奴好稟報夫人。”


    季霖施禮道:“末將季霖,將軍在陪將士們飲宴,不慎弄髒了衣服,特命在下來取新衣。”


    金黛見季霖高挑的身材、風度翩翩,喜道:“奴婢金黛,請季大人稍等!”剛剛說罷,便見灼灼走了出來。


    灼灼見是季霖便打趣道:“呦!是什麽風把季副統吹了來,將軍可不在這。”


    季霖一見灼灼,眼中的光芒愈盛,道:“聽說夫人來了代郡,末將特來恭賀喜得千金!”


    灼灼看怪異般看著季霖,毫不客氣道:“哪有人恭賀是空手來的?”


    季霖也不惱。“在下來的匆忙,忘了帶,也不知送什麽合適?明天…明晚東夜市,隨便姑娘挑。”


    “那你可要破費了呦?”灼灼眼裏都是奸笑,心裏盤算著怎麽出那口惡氣?


    “隻要姑娘滿意,在下傾盡所有也在所不惜!”季霖笑看著灼灼,這丫頭一臉壞笑,不知她心裏又在打什麽小九九。不過…不管她打什麽主意,都不妨礙我打她的主意。久經沙場的季霖奸詐,豈是灼灼丫頭可比的。


    灼灼被看得很不自在,沒好氣道:“你來這到底有什麽事?”她可不認為季霖有這樣的好心。


    “將軍在陪將士們飲宴,不小心弄髒了衣服,特命在下來取新衣。”季霖重複道


    “你等著!”灼灼回了裏屋稟報華芳。


    季霖的目光追隨著灼灼的身影,金黛看著好生憤怒卻極力掩飾,笑著對季霖道:“大人莫怪灼灼姐無禮,她是夫人的陪嫁,自然與旁的丫環不一樣。”


    “無礙。”季霖也不看金黛一眼,想想之前對灼灼做的,她生氣也應該。


    “奴婢初到將軍府人生地不熟,以後有什麽做不對的地方,還請季大人指教!”金黛繼續答話


    “不敢當。”季霖向金黛施了一禮,眼睛仍舊盯著主屋的門。


    金黛窮追不舍道:“以後奴有不懂的地方,能否請教季大人?”


    季霖覺得這丫環的話似乎有些多,回過頭來看著她,這丫頭長倒挺美的!


    金黛報以一笑。


    季霖剛要開口,灼灼恰巧出來見到季霖言笑自若,沒好氣道:“東院都是女眷,你一個糙老爺們還是少往這跑。”說著把盛著衣服的托盤塞進季霖懷裏,扭頭便走了。


    “唉…”季霖還想跟她說:明晚采買,順便在外吃飯。見灼灼還是這副臭脾氣,季霖頗無奈的走了。


    金黛悻悻的站在院裏,憤恨滿腔的盯著主屋。


    翌日黃昏,季霖換了一身天藍色直裾深衣,衣冠楚楚的候在將軍府門口。灼灼、華夫人和一個不相識的美人一起走了出來。


    季霖心裏灰暗,臉上不動聲色施禮道:“屬下見過夫人!”


    華芳笑意盈盈,道:“聽說季副統升了司馬,還特地要為我韶兒選禮物,妾身感激不盡。今見季司馬容光煥發,妾身恬不知恥也來沾沾季大人的福氣。”


    昨晚就聽灼灼說要整季霖,當年灼灼遭的罪,都是為了掩護華芳出逃,替她出氣也是應當的。華芳見季霖這一身儒雅打扮,一反他往日的冷峻形象,恐怕他是要栽在灼灼手裏了,心中不免好笑。


    “哪的話,夫人肯賞臉,末將榮興之致。夫人請!”季霖說話做事都極周到,也難怪他官升得那麽快。


    四人同乘馬車,季霖為人冷漠,極少接觸這麽多女子,距離還這樣近,氣氛難免尷尬。


    華芳打破了沉默,指著謝雨道:“這是我的大丫頭謝雨。”


    謝雨一身素雅儒裙,清麗中帶著脫凡出塵,舉手投足都氣質流露,跟灼灼淺蘭色的騎馬裝成反比,一個外柔內剛,一個外剛內更剛…如此可人的佳麗,季霖也不免多瞧了幾眼。


    “末將季霖見過姑娘,姑娘氣質出眾,多少公主、小姐都難與爾媲美。”季霖施了一禮誇道


    謝雨也回了一禮。


    東夜市燈火通明、恍如白晝,辛苦了一天的人們終於在晚上得以歇口氣,紛紛拖家帶口相伴出行,夜市的人潮比白天還要密集,卻不同於白天的繁忙,夜間的行人都帶著和樂欣喜。


    灼灼大步的走在前麵,毫不客氣的挑了大把的禮物。


    “這個給小小姐玩。那個小姐喜歡吃。那個小姐都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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