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


    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時間吧,因為沒有鍾表,李縱也無法判斷時間,隻能是按照經驗來大概地猜一個時間段。


    在喝了過鶯兒親自給他喂得湯後,又過了沒多久,外麵就有人來說,劉子燁跟陸議來拜訪。


    好家夥!


    這兩人就這麽急嗎?他又不會跑了,這才分開過了多久?這麽快又找上門來了。


    當即也是一邊出去外麵看看兩人想做什麽,然後一邊大聲地笑著道:“才不到三五個時辰吧,我又不會跑了,劉子燁、陸議你二人怎麽今天就來了。”


    劉子燁看到李縱,倒是眼前一亮。


    說道:“這麽說,你接下來應該還要待在江都一段時間?”


    李縱便道:“這是自然,好不容易來到江都,都沒怎麽遊玩過就回家,這是不可能的。”


    劉子燁便道:“那這便好!昨夜都沒來得及問你呢,生怕你一下子就回去了。這才找黃家的主人,問明白了你的住處。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今日沒事了。走,伯言,回去繼續睡覺。”


    這劉子燁倒是個妙人。


    性子與他一般,頗有幾分灑脫。


    陸伯言隨後也是跟李縱行了行禮,便被劉子燁拉著回去休息了。


    至於其他人,也都紛紛在此時此刻醒來。


    而快一點的……或許此時已經跟自己的親友、又或者父母,提起這事了。


    比如說這朱褚之,就在他荊妻的服侍下,自己喝了醒酒湯。


    他妻子自是問他,為何昨夜喝得那麽醉。


    朱褚之此刻也是默然不語,過了好一會,方才歎了一口氣。


    你看看人家李縱,剛及弱冠,就是太子中舍人。


    再看看自己……


    他妻子出身寒微,對此也不大懂,但是喝酒傷身,卻隻是想勸他以後別再喝那麽多。


    可心中有愁,也唯有喝酒,才能讓自己暫時舒服一些。


    “人與人真的無法比啊!”


    也不知道積攢了多久的胸中一口悶氣,最終,還是被他當著妻子的麵說了出來。


    然後,便開始提到李縱……


    也不知道是為何,讓他忽然想對自己妻子坦露心扉,不多久,兩人便相擁而泣。


    最後……


    泣也泣完了,倒是有一個不怎麽成熟的想法,忽然在他腦海裏閃過。


    那便是……


    與其跟著張超這個紈絝,而且都快有一年了,都沒見有個什麽前程,不如,看看能不能問問李縱,向對方請教一番。


    想到這裏,他便立刻讓妻子準備好禮物,不過今日已經太晚了。


    還是等明日吧。


    明日,必定要上門拜訪一番才行。


    然後其他人也差不多,隻是,沒有他那麽大的生存壓力罷了。


    人們開始互相地傳著,李縱是個怎樣的人。


    自然,郡守府這裏,這事肯定也傳到了郡守的耳中。


    郡守問仆人,“二郎為何昨夜回來得這麽晚啊,而且還喝得爛醉如泥。”


    仆人便回他道:“主人您忘了,昨日二郎去參加船宴去了。”


    郡守:“又是如此,都不能讓人省省心。”


    然後這張超的妻子自然也在,隻是,一副好心,卻隻當了驢肝肺。


    雖說也是門當戶對的婚姻,可未必就人人都能像李縱這般幸福。


    昨夜回來的時候……


    這張超口中還一直念叨著,‘再喝,再喝!’,‘李縱,再來!’。


    這倒是讓他妻子不由得在郡守麵前問道:“這李縱都不知道是誰,昨夜回來口中就一直在念叨著。”


    唔……


    郡守一聽,昨夜李縱也在?


    因為這種低層次的宴會,他甚至都懶得去關心去的人會有誰。


    然後再一打聽,便清楚了,不單單李縱去了,陸議也去了。


    而且……


    更重要的還是後麵。


    據說,在宴會上出了不少詩文,然而,這些卻是要又過得一日,那篇春江花月夜,才出現到郡守的桌案上。


    郡守讀畢,也是當即大驚。


    這是人能寫出來的東西?


    論寫景——比他所見過的所有描寫夜色景物的詩都要寫的好,論寫哲理……比他所有見過的寫哲理的詩都要耐人尋味,論寫相思,‘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而且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這簡直不像是人能寫出來的東西。


    這就如同當年閻公看了王勃所寫的《滕王閣序》一樣,隻是當然了,《滕王閣序》應該比春江花月夜還要強,隻是放到這裏,已經足夠了。


    之後又隻見李縱寫了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從這些詩句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個與一般人不同的年輕人。


    他雖然有悲涼清逸,卻又不乏豪邁樂觀。


    把這春江花月夜與大鵬一日同風起對比著來看,更是讓人不禁覺得,這人不但靜下來可以,狂起來,也行。


    倒是十分有趣的一個人。


    然後……


    他便拿著那首春江花月夜,讀了好半天。當然不是說大鵬一日同風氣不好,而是那讓他感覺太孩子氣了。而且,他更喜歡描寫寫得華麗一點的。


    其實若是讓他知道李縱為何要寫大鵬一日同風起,他的感覺可能也就不一樣了。


    他光是這麽讀,便隻以為李縱是寫自己,那當然孩子氣。


    可李縱的本意,卻並非如此,李縱是想借用這個,來讓宴會上的年輕人都不要怕給自己立誌。被人嘲笑也不要緊,他們會有如同大鵬那樣,有朝一日,同風而起。


    此時此刻,也便隻有陸議能懂吧。


    第二日下午,陸議也在跟劉子燁說著李縱的詩,陸議便評價道:“他這詩,大概能掃清近半百年來,江南,乃至整個天下的頹靡氣息。”


    其實……


    陸議這話倒是有些誇張了,不過,確實,至少,終於都有人敢這麽說了。


    ‘人微言輕也要直論是非,試問舍我還餘誰。’


    他聽得很真切,李縱真的有唱過這麽一句,但是這句自然是為此時世道所不容的,因為你敢直論是非,下一秒,你的人頭就有可能掉地上。像那些竹林之賢,就是因為不敢說,失望了,所以才躲到了竹林裏。還是追求自我的超脫吧,其他關我屁事。


    因此,他現在反倒是有點擔心,李縱這把遺世之餘音,脫離這個時代的聲音,會不會突然嘎然而止。


    而李縱此時則是在招待著朱褚之,他本以為劉子燁他們會更早來的,但沒想到,大清早的,卻是朱褚之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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