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皺眉道:“可大漢低頭,烏桓真的會妥協?談判是雙方的事,大漢一廂情願的低頭妥協,恐怕隻會換來烏桓的輕蔑。”


    “看來那句話真的是你說的。”劉虞聞言失笑著搖了搖頭,把劉備當日所言重複了一番。


    李澈微微頷首道:“正是下官之言,下官認為,一切的妥協談判,其主導權都是在強者手上,低聲下氣的尋求妥協,恐怕難以收獲成果。”


    話有些重,劉虞卻不甚在意,搖頭道:“如今妥協並非低聲下氣,先前公孫瓚雖然兵敗,但烏桓也受損頗重,他們也認識到了大漢的強大。隻要我等示以善意,必然能有所收獲。”


    “大司馬是擔心北疆局勢惡化?”


    “不錯,公孫氏在幽州頗有名望,公孫瓚也是幽州名將,其人桀驁不馴,以景升之力恐怕難以製衡,老夫擔心公孫瓚徹底激化了仇恨,讓鮮卑漁翁得利。”


    公孫氏是幽州大姓,僅公孫瓚一支便是世宦兩千石的高門大閥,在幽州的影響力非同小可。


    如今遼西公孫氏大多以公孫瓚為首,其儼然是地方勢力代言人,權勢遠不是一個降虜校尉可以概括的,憑劉景升這個毫無根基的幽州刺史,恐怕無法製衡他。若其一直敵視烏桓,確實容易激起矛盾。


    “終究是血戰二百多日的仇恨,大司馬也當知道,戰場上積累下來的血仇,如何能輕易消解掉?”


    劉虞顯然是病急亂投醫,希望劉備能勸說公孫瓚,但這根本不現實。公孫瓚屬於高傲自矜的性子,和袁紹有些類似,如何能聽進劉備這個“小弟”的勸說?


    更別提公孫瓚與烏桓之間的血仇了,貿然插嘴勸說,恐怕會讓劉備與公孫瓚反目成仇。


    “退一萬步講,仇恨可是相互的,就算公孫校尉願意放下血仇,烏桓那邊願意嗎?如今恐怕不止是公孫校尉在挑事,烏桓也不願與公孫校尉好好相處吧?”


    當初公孫瓚被圍管子城,丘力居是承受不住傷亡才退去的,烏桓在此戰中也是受損頗重,李澈不相信烏桓能輕易放下血仇。


    劉虞皺了皺眉,凝聲道:“老夫也不是異想天開,你們有所不知,丘力居的身體恐怕是不行了。其子樓班尚幼,從子蹋頓雖然能力不差,但威望差了太多,恐怕難以再將烏桓各部凝聚。


    這時候的烏桓隻能乖乖接受大漢的善意,他們有拚死一搏的力量,但沒有承擔這後果的膽量了。隻要公孫瓚願意和平,烏桓又如何敢尋事?”


    李澈細細回想了下,丘力居的死亡時間曆史上沒有記錄,但顯然是在建安之前,而初平年間烏桓確實也挺安分,一直到與袁紹勾結,才出兵捅了公孫瓚一刀。


    這段時間裏恐怕就是在積蓄力量,蹋頓也在提升威望統禦各部,劉虞庇護烏桓這幾年,導致自己與公孫瓚的矛盾不可調和,最終兵戎相見,戰敗而死。


    而公孫瓚又因為烏桓的插刀而兵敗身亡,可以說北疆未來的局勢在今日就埋下了禍根。


    可如今劉虞入京,劉表統領幽州,公孫瓚恐怕不會忍多久,矛盾遲早激發,若公孫瓚能贏還好說;若是戰敗,北疆頃刻有淪陷之危。


    “大司馬,如今北疆實力對比如何?公孫校尉可有能力一舉擊破丘力居所部烏桓?”


    劉虞聞言麵色微變,遲疑的問道:“你的意思是?”


    “大司馬,仇恨這個東西就像酒一樣,時間越久越厚重,您壓製公孫校尉,可曾想過有朝一日,這被壓製的仇恨傾瀉出來又是何等的可怕?”


    李澈這話是有依據的,仇恨很難隨著時間而消弭,通常隻會越來越厚重。特別是公孫瓚這種睚眥必報、記過忘善的性子,隻會將這份仇恨埋在心底。


    公孫瓚後來心態都扭曲了,恐怕也有這一原因在內。


    “汝之意老夫大概明了了,是想放縱公孫瓚攻滅丘力居來報複,藉此消去其仇恨?且不說以公孫瓚的兵力能否在其餘烏桓部族插手前攻破丘力居,就算他攻破了,就真的能解氣?”


    李澈搖搖頭,歎氣道:“大司馬,如今公孫校尉是師出有名的啊。”


    劉虞麵色微變,他知道李澈說的沒錯,很多人不會關心什麽天下大勢,他們隻知道丘力居的反叛給他們帶來了莫大的傷痛。


    正因為如此,才有越來越多的同情公孫瓚的人前往右北平投靠,他們認為公孫瓚是受委屈了。


    他也明白了李澈的意思:“汝是想去其大義?”


    “不錯。”李澈微微頷首:“公孫校尉攻滅丘力居後,若再不依不饒,恐怕就沒有那麽多人願意投靠他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孤寡之人又有何慮?”


    李澈的話卻沒說完,還可借此機會宣揚大漢武力,削弱公孫瓚手中實力,為未來埋下一些伏筆。


    “依汝之言,仇恨是相互的,公孫瓚是放下了,烏桓各部呢?他們願意放下嗎?若他們要找公孫瓚尋仇,北疆豈不是又亂了?


    再者丘力居已然請降,若允公孫瓚動手,豈不是失信於天下?”


    “大司馬,您卻是忘了,如今您不在北疆,隻要您靜觀其變,公孫校尉自然會動手,又何談允不允許呢?烏桓若有能力攻滅公孫瓚,那他們早就這麽幹了,又豈會等到現在?”


    “北疆動亂,鮮卑入寇又怎麽辦?”


    “檀石槐已死,鮮卑如今紛亂繁雜,互相攻伐,入寇又如何?難道這能拿下北疆?可若是再將公孫校尉與丘力居的仇恨壓製下去,將來一旦爆發,不管誰贏誰輸,北疆恐怕都有危險啊。”


    說這話的時候李澈還是很有底氣的,如果說烏桓是在今後的三四年裏乖巧,那麽鮮卑可以說從檀石槐身亡後,乖巧了幾十年。


    遊牧民族沒有一套成熟的政體,他們的強盛與自家頭人的英明與否密切相關。檀石槐是不世出的人物,才能將鮮卑統一起來。


    然而他一死,鮮卑頃刻間四分五裂,隻能算是邊疆小患。這與中原王朝卻是不同,大漢即便風雨飄搖,劉辯又是少年天子,也還能勉強維持一統。


    劉虞或許還對檀石槐時代的鮮卑心有餘悸,李澈卻知道,鮮卑的下一個英才叫軻比能。


    此人大約就是在這段時間嶄露頭角,然後為了統一鮮卑,在曹魏麵前裝了幾十年的孫子,可以說這幾十年內完全不需要擔心鮮卑大舉入寇,他們沒有那個凝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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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與澈論北疆,憂鮮卑之患。


    澈哂曰:“夫蠻夷者,崇力忘德,無禮無義。其興也勃,其亡也忽。檀石槐以天縱之資,統一鮮卑,威震漠北。然後繼無人,遂成亂世。便有英才在世,無十載苦功難成一統,何談入寇?如何為患?”


    虞以為然。


    ——《九州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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