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連忙翻身下馬迎了上去,隻見當先一人戴三梁進賢冠,佩青綬,頷下蓄有長須,顯然是一名公卿大員。


    還未待劉備開口,那人翻身下馬,笑道:“本官光祿勳劉和,見過劉使君。”


    劉備一愣,恍然道:“不敢當上卿這般稱呼,大司馬於備有恩,你我又同屬宗室,還是隨意些好。”


    劉和含笑點頭道:“既如此,那為兄便托大稱一聲玄德。京城大亂已平,袁術已然伏誅,多賴玄德勤王之功。天子有旨,玄德可帶五百人入京覲見,其餘兵馬屯於雒陽五裏外,未得詔命不可輕動。”


    劉備肅然道:“臣,冀州刺史劉備,接旨!”


    “玄德就沒有半分疑慮?”劉和有些訝異,劉備答應的太過迅速了。


    劉備含笑道:“兄長身為上卿,卻親身出城相迎,足見赤誠。更何況備素來仰慕大司馬之品行,兄長身為大司馬之子,必然也是德行高隆,又豈會與袁術為伍?”


    劉和微微一怔,喟然道:“父親所言不假,劉玄德真乃宗室麒麟兒,非常人也。”


    “大司馬過譽了,兄長在京中與袁術周旋,保得天子安寧,其中艱難豈不遠勝於備?”


    劉和擺擺手,大笑道:“玄德莫要高抬為兄,京中多有賢良大臣暗中與袁賊作對,為兄也隻是為其前驅,稍作幫襯罷了。”


    劉備還未說話,荀攸終於按捺不住問道:“在下荀攸,字公達,敢問光祿勳,我家叔祖……”


    劉和頓時麵色一黯,輕輕搖頭,喟然長歎。


    荀攸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劉備和陳群連忙伸手托住,劉和見狀連忙道:“慈明公是病重而薨,並非被袁賊所害,隻是慈明公謀劃誅賊日久,卻未能見到功成之日,著實可歎。”


    “叔祖……薨逝已久?”


    劉和搖頭道:“慈明公昨日夜裏薨逝,今日方才搭建靈堂送行,公達入城還可送慈明公一程。隻是……我等在靈堂前設伏誅賊,終究對慈明公有所驚擾,此事還是要告知公達,不敢奢求諒解。”


    “……叔祖既然謀劃誅賊日久,想必也樂見袁賊伏誅於靈前,隻是不知是哪位公卿想出這般計策?”


    劉和一陣為難,但見荀攸眼眶紅腫,還是輕聲道:“太常王允,王子師,隻是王太常身先士卒刺殺袁賊,遭受重創,已然不治身亡。”


    荀攸一愣,喃喃道:“竟是這般嗎?”


    劉備拍了拍荀攸的肩膀,歎道:“公達,節哀順變。”


    陳群也喟然道:“人總有一死,慈明公壽終而薨,當是無憾,荀氏今後的路還要靠你們走下去啊。”


    “使君,入城之後我想……”


    “一起去吧,慈明公對備也是有不少教誨,理當拜祭。”


    劉和頷首道:“不妨事的,宮中之亂尚未平息,諸位進城後可先休養,明日朝會再覲見天子。”


    “如此甚好。”劉備輕輕點頭,又見劉和的神情有些為難,不免好奇道:“兄長還有什麽話想說嗎?”


    “這……”劉和看了看四周,湊近輕聲道:“弘農王極有可能被袁術送往荊州刺史袁紹處,朝廷正在大力追索,此事勿要聲張。”


    劉備等人頓時勃然色變。


    ……


    與此同時,盧植軍前也迎來了朝廷的使者,衛尉張溫。


    看著麵前頭發已然花白的盧植,張溫歎道:“子幹啊,近年未見了,你倒是顯得蒼老了不少。”


    “國事維艱,天子蒙難,公卿無為,本官日夜難寐,自然會蒼老不少。”


    張溫頓時被噎的險些一口氣上不來,苦笑道:“子幹,老夫知你心中有怨,怨老夫等朝堂公卿未能阻止袁術篡權,以至於天下大亂。可如今天日重現,你又要回歸朝堂,終究是同殿為臣,還是留些顏麵為好。”


    見張溫一臉懇切的神情,盧植張了張嘴,喟然道:“罷了,事已至此,也沒什麽可說的了。將來青史一筆,你我都逃不過春秋之議。”


    “我等庸臣無能,致使主上蒙塵,黎庶遭難。千秋之後自然會被口誅筆伐。可你不同啊,討滅白波,平定黑山,勤王有功,這是千古名臣之姿,大漢中興之後,你想必便是中興第一名臣,又何懼春秋之筆?”


    盧植輕哼道:“天子未曾失德,卻遭權臣廢立,自三代以降,未聞如此中興。”


    話音方落,卻見麵前的張溫神情變的極其不自在,盧植疑道:“伯慎兄為何這般?發生了何事?”


    “子幹啊,是我等無能……袁術伏誅前,命人將弘農王送出了雒陽城,不知去向……”


    “混賬!”盧植勃然大怒,渾然不顧麵前這位是德高望重的九卿大員,也絲毫沒了大儒風範,雙手扣住張溫的肩膀,怒道:“爾等當真是酒囊飯袋!滿朝文武,竟讓袁術玩弄於股掌之間,要爾等又有何用?”


    張溫實在無力反駁,呐呐道:“這……實在是出乎意料啊,誰也沒想到袁術行動的這般快,顯然是早就預想過若是失敗該如何做,是以我等正在加急拷問其麾下親近,以求大王去向。據太尉猜測,大王極有可能被送往荊州刺史袁紹處。”


    盧植切齒道:“若好生等到大軍圍城,袁術又豈會有機會送走大王?爾等自作聰明,自以為是,終究釀成了大禍!有何麵目立於朝堂之上?”


    張溫一陣無奈,王允擔憂勤王軍不忠,這才自作主張的擅自發動刺殺,可如今王允身死,張溫實在不好意思把鍋往死人頭上甩。


    但盧植是何等樣人,略一思索便明白過來,怒道:“好!好!好!國賊尚未剿除,爾等便開始為權勢而傾軋,當真不愧為朝堂公卿!既然爾等信不過本官,那本官也不必入城,即刻便發動麾下,追回大王!”


    “不可!”張溫頓時大急,連忙道:“子幹,冷靜啊!勤王軍中,唯有你的忠誠無可置疑,你若是提兵離開,誰能治得住冀州刺史劉備?還有那很快便會趕到的濟陰太守曹操!大王固然重要,可天子也萬萬不能有失啊!”


    盧植身子一僵,想到此前劉備在他麵前所說的“當仁,不讓於師。”一時有些怔住,待回過神來,他喟然道:“玄德的忠心不必質疑,若爾等信不過他,老夫留下便是。隻是切記,無謂的猜疑,隻會把忠心耿耿的臣子推向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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