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那關雲長又在城外叫陣了,該如何是好?”


    程昱不言不語,揮揮手打發走前來報告的士卒,緊握的拳頭暴露出他內心並不平靜。


    這是東阿圍城的第三天,關羽似乎並不急於推進,隻是將東阿城圍了一個水泄不通,圍而不打,每日例行公事一般叫陣而已。


    事實上,以關羽如今的底氣,完全可以將東阿圍住,徑直南下便是。然而對於關羽來說,上次在東阿城前止步讓他頗為不甘。再加上對程昱此人之狠辣甚是忌憚,關羽最終還是做出了穩步推進的決定。


    若對手是其他人,關羽自然不會這般隻圍不打。可對麵是程昱,有著黑曆史的程昱。雙方都很清楚,東阿城內的百姓不會再給程昱“機會”了,一旦城中出現糧食短缺的情況,百姓勢必會動亂。


    再加上這一年來的攻心戰術,東阿城在進入緊急狀態時,竟然沒能收攏到多少流民進城,因此哪怕程昱故技重施,也決計撐不過十天去。


    定陶方麵已經將戰事安排交代了下來,按照曹操的說法,會派一萬人前來增援,請程昱務必守住東阿,不可讓關羽南下半步。


    想到這裏,程昱慘然一笑,且不說東阿能不能堅持到那一萬援軍到來,單說有那遮天蔽日的旌旗和勇冠當世的美髯公在城外,一萬援軍,又有什麽用處?


    “上次是荀公達,這次又是誰?明公能想到關雲長的致命缺陷,難道魏王就不知道?他二人名為君臣,恩猶父子,相知相識十餘年,焉能不做防備?隻是這般謹慎的關雲長,倒讓吾頗有些恍惚啊。”


    東阿縣令一臉苦笑,他也參加了去年的大戰,對那名紅臉長須的大將記憶深刻。原本以為又是一場惡戰,誰成想關羽竟然改了性子。


    想了想,東阿縣令拱手道:“府君,城中糧草撐不了太久,這一點將士們也心知肚明。近日已有不少人趁夜逃出城去,再這麽下去,不出旬日,我軍不戰自潰。”


    “可我們無能為力。”


    程昱神情平靜的道出了殘酷的現實,當關羽補上了自己最大的缺點後,他們已經沒有了任何勝機。


    思慮片刻,程昱幽幽道:“把關押的那些儲備……都放了吧。”


    “府君?”縣令大吃一驚,雖然他也有心想勸程昱如此,但話還沒說,程昱自己就選擇了放人,還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為了獲勝,本官可以不惜一切代價。但是徒勞無功的付出代價,未免太難看了。”程昱邁開步子向外走去,悠然道:“到了今日之局,也該是我等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


    “這程仲德倒是真沉得住氣,城中變亂已生,他還是閉門不出,著實難辦。”


    回營的關羽頗有些憤憤,但語氣中也帶有幾分佩服。原本他是很不喜歡這種圍而不攻的打法,隻是出於陳群的建議,才姑且一試。


    可三天下來,心中倒是生出了幾分較量之意,想看看程昱到底能撐到什麽時候。


    陳群撫須笑道:“也是畏懼將軍威名,程仲德才閉門不出。況且此人本就是以守為能,當初陳公台反叛曹操,東阿孤懸於此,程仲德硬是頂住了各路叛軍,足見其守城之能。若是出城迎戰將軍,無疑是以卵擊石,智者不取。”


    關羽輕輕頷首道:“這幾日下來,關某也大略明了了陳長史的用意。此前關某嚴整軍紀,加之程仲德倒行逆施,東郡民心多附魏王。可若是我軍上來便強勢攻城,難免逼得城中百姓士卒生出玉石俱焚之心,屆時即便破城,也難免殺傷百姓。


    而如今圍而不攻,給他們機會,人之本性向生,自生變亂,再是堅城,也會不攻自破。”


    “哈哈,將軍此言不差。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下攻城。攻城乃不得已而為之事,能少造殺業,也是萬民之福啊。”


    ……


    與此同時,酸棗一路的張飛卻是勢如破竹,尤其是其隨軍帶上了前任陳留太守張邈張孟卓,陳留諸城幾乎是一鼓而下。很快便陳兵濟陰邊境,直指兗州核心定陶。


    屯兵宛朐縣的郭嘉卻是不動分毫,任由張飛攻城略地,甚至收縮了陳留的兵力用以防守濟陰。即便夏侯淵屢次三番的請戰,郭嘉也是不為所動。


    當夏侯淵再一次怒氣衝衝的摔門而去後,麵色蒼白的郭嘉猛的咳出一口血來。


    他素來恣意放蕩,身體本就虛弱,雖然比戲誌才好上不少,但在近年來沉重的壓力下,也早已不堪重負。


    受命防守西線,張飛卻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而當前線匯報,張飛竟然學會了體恤士卒,攻掠城池所獲財物也多分予將士時,郭嘉的心已經沉入了穀底。


    所有的異常,背後都必然有著原因,既然曹操方麵能想到利用關張的弱點,那劉備方麵自然也有可能對其進行彌補。


    戲誌才說的自信滿滿,九成也是為了安定人心,這一計劃本就是在賭,賭劉備勢如破竹、大勢壓人之時,會生出驕慢之心。


    這本是人性,所謂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能做到的人何其之少?夫子解《易》,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唯曾參一人得其體悟,知自省己身,足見其難。


    然而這違反人性的低概率之事已經發生了,也說明兗州方麵已經徹底沒有了希望。


    “劉玄德,難道真的是聖人嗎?”郭嘉淒慘一笑,易地而處,曹操決然做不到這般小心謹慎,在絕對優勢碾壓的情況下還這般小心翼翼,著實非人。


    眼中已經布滿血絲,郭嘉搖搖晃晃地走到院中,看向東方,那是曹操領兵而去的方向,原本那是最難的一處,如今看來,或許是唯一有勝機的一處。


    遙遙對著東方深深一揖,郭嘉慘然道:


    “嘉無能至極,累及明公至此,唯一死以報。惟願明公能大勝而歸,千載之後,春秋之下,後人當知是嘉誤明公,非明公不及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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