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相見的喜悅,也抵不過相看兩厭的怒意,劉範和劉誕畢竟年長,又經曆過朝堂風雨,尚有城府,始終保持著得體的禮儀的微笑。而劉璋年輕氣盛,官職也是父蔭而得,自是見不得那風韻猶存的婦人和父親談笑,全程沒給過好臉色,讓劉焉的神情也頗為難看。


    劉範二人有心相勸,但場合特殊不便開口,再說劉璋一旦犯起倔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他們這兩個兄長也沒什麽威嚴可言。


    接風的宴會在一種極其尷尬的特別氣氛中落下帷幕,與會的益州上層都感覺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兆,已經開始思量到底應該站在哪邊。


    劉焉再是寵幸盧氏,也不能為了這女人來對付自己親生兒子吧?


    另一邊,回到房間休息的劉璋兀自不解氣,盤膝坐在榻上,始終未有睡意。就在宴會結束不久,兄弟三人想再向父親請安,卻被告知州牧身體不適,請三位公子明日再來。


    劉璋當即便拂袖而去,劉君郎方才在宴會上才觥籌交錯地滿飲了不少酒水,身體並無異樣,轉身卻以身體有恙來搪塞,簡直是在明言不想見自己的兒子。


    這筆賬也被劉璋記在了盧氏頭上,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季玉,是否歇息了?”敲門聲傳來,緊接著便是大哥劉範的聲音。


    劉璋沒好氣的道:“已經歇息了,大兄有事,明日再來。”


    劉範卻徑直推開了房門,笑道:“中氣十足,不似將睡之言,劉季玉謊言相欺兄長,該當何罪?”


    緊隨其後的劉誕笑道:“夢囈反倒精神,說不準季玉便是這種人,大兄孟浪了。”


    劉璋陰著一張臉,冷冷的看著兩位兄長,不鹹不淡的道:“兩位兄長來尋小弟,有何要事?”


    談及正事,劉範二人也收起了笑容,相視一眼,劉範開口道:“季玉,你今日的行徑太過了,父親是一州之主,在這麽多人麵前,你再是不滿,也該對他尊重。而你卻冷臉以待,既讓父親下不來台,也讓其他人看輕了我們兄弟。


    對付那人,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也並非你我三人獨力所能做到,非得是獲取益州上層的支持和幫助,才能改變父親的心意。為兄方才也向三弟打探了一二,他……已經被那女人誆騙太深,恐怕不能為我們提供助力了。若你再讓父親失望,憑我們二人,又能做什麽?”


    “那就看著她在父親身邊言笑晏晏?”


    “一時之言笑晏晏,不代表往後數十年。而我們若是失去了父親的支持,你又憑什麽去對付她?”


    “一介女流,神婆妖婦,我等漢室宗親,難道還拿她沒辦法了?我聽聞車騎將軍最是厭惡神鬼之說,待到歸順朝廷,必能定她一個妖言惑眾之罪!”


    劉誕苦笑道:“季玉,你怎的這般天真?別忘了,盧氏之子,便是漢中太守張魯。你也看到了張魯在漢中的地位,說是一手遮天也不為過。車騎將軍若想盡快將漢中納入掌控,非得要籠絡張魯才行。屆時對盧氏恐怕封賞厚待還來不及,又如何會治她之罪?若想對付她,便不能指望朝廷撐腰。”


    劉璋還不服氣,張口欲言,門外忽的傳來了一聲輕笑:“二公子倒是看得透徹。”


    三人麵色大變,劉誕轉身推開房門,便看見門外那雍容華貴的婦人,正欲呼喊護衛,盧氏笑吟吟的道:“二公子還是別費力氣了,這益州非是雒陽,三位公子初來乍到,恐怕還無法對護衛如臂使指,而妾身卻是奉牧伯之命而來,與三位說和。”


    說話間,劉範和劉璋也衝了出來,劉範緊緊拉住劉璋手臂,謹防這衝動的弟弟上前給盧氏來上一記破顏拳。


    掙脫不開,劉璋怒道:“妖女,我等漢室貴胄,與你這神婆沒什麽好說的!”


    盧氏仿佛無視了劉璋,視線隻是在劉範和劉誕之間逡巡,饒有興致的問道:“這也是大公子和二公子的意思?”


    劉範幹脆一把捂住劉璋的嘴,冷冷的道:“張夫人清空了這周遭的仆從侍衛,顯然是得到了父親的授意,創造出談話條件。若我兄弟三人不從,倒顯得失禮,張夫人有何指教,盡可明言。”


    “畢竟妾身是寡婦,名聲也不好,若是與三位公子於室內相談,難免惹人閑話,汙了三位的名聲。也隻好出此下策,在天地見證下‘密談’。”


    劉範對此不置可否,淡然道:“張夫人還是直言正事吧。”


    “大公子當真喜歡直入主題啊。”盧氏感慨一句,抿嘴一笑道:“妾身此來,最主要的目的,還是希望與三位公子冰釋前嫌,同舟共濟,以求生路。”


    劉璋聞言,怒氣更勝,劉範廢了老大的勁才製住他。劉誕嗬嗬道:“張夫人說笑了,您在益州地位高隆,張府君也是一方封疆,比起我們兄弟,無疑是強上太多,又何須與我等同舟共濟求生?”


    “不知……三位公子是否想要勸說牧伯早日歸順朝廷?”


    三人麵色皆是一變,劉範眼中甚至冒出殺意,劉誕連忙道:“張夫人這話從何說起?父親牧守一州,何其威風,我等兄弟如何能勸父親歸降?”


    “三位也不必謊言相欺,益州的大小官吏,哪個不知道三位的目的?便是牧伯,想必也心中有數,這並非什麽惹人忌諱之事,倒不如說益州上下九成的人都在等三位的到來,希望三位能做出頭之鳥。”


    劉範三人愣住了,劉範連製住劉璋的手都鬆了下來,喃喃道:“益州上下已經準備歸順了?”


    “正是如此,隻是……牧伯一日不發話,還是沒人敢提這一茬。自平定賈龍之後,牧伯的權勢與威望日增,益州無人敢逆。”


    “……”劉範深吸一口氣,肅然道:“張夫人看來是有備而來,可晚輩聽聞當初接替董扶,向父親進言‘天子氣’邪說的正是張夫人,如今張夫人似乎又不看好父親,這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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