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瀅,你不用如此,”祖母已經不耐煩至極,皺著眉道:“將你接進來的是侯爺不是我,今日的事到底是你一時頭暈也好,是四哥兒沒看清楚也好,事實如何你自己心裏有數。小小她隻有五歲,縱是一時貪玩惹惱了兄弟姐妹也是常有的事。若是小小做的過分了,可以告訴長輩,不論是我還是四哥兒他娘都會秉公處置,斷不會給你委屈受。還有,似瀅啊,自家姐妹同出一族,起了紛爭隻會讓外人看咱們玉家的笑話。”


    祖母看了眼禪房外攢動的人影,玉似瀅一路哭著過來動靜不小,一早就引得不少香客伸著脖子往裏看,她又跪在地上哭個沒完,若是傳出去倒像是我們仗著家裏人丁興旺欺負她個孤女一樣。


    祖母深吸一口氣,朗聲道:“今日的事我會如實告訴侯爺,如何決斷還是讓他來吧,畢竟是他念著你祖父當年的恩情才將你接進來養了這麽多年。你也不用擔心,與你祖父舍身救了侯爺的命相比,你今日不過是沒看好幼妹以致她失足落水又沒及時相救而已,還不足以讓他送你回府。隻是二丫頭的郡主娘不在身邊,自然要接她在我院中養病,慈安堂你是不便再住了。沅兒是定北侯府嫡出的大小姐,她的院子給你住也不算委屈你。你久病初愈,聞著大殿的香燭味兒又頭暈,實在不宜繼續哭鬧,應該在房中靜養才是,阿桃,送她回禪房好好歇息,齋飯也一並送到房裏去吧。”


    我躺在床上差點忍不住跳起來給祖母鼓掌。


    祖母乃是李相之女,李相年輕時出了名的愛美人兒,家裏鶯鶯燕燕不少,後來李相生了重病用了大半年才痊愈。病好後把美妾全都打發了,隻留下兩個姿色平平沒有兒女的側室幫著李夫人打理家事,一堆庶出兒女也全做了安排打發到外頭去了。


    所以說,祖母從小到大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前世若不是姐姐入宮,我又不爭氣惹得祖母寒心,她玉似瀅怎麽會有機會在祖母跟前伺候!


    我從縫隙裏看見玉似瀅被桃嬤嬤摻著,想掙脫又必須保持她嬌花一朵的形象,可每次張嘴想說什麽,就被桃嬤嬤大聲把話岔過,氣得玉似瀅一張俏臉憋得粉紅,委屈地眼淚隻直打轉,真是我見猶憐。


    我把臉埋在被子裏,無聲地笑了起來,隻是剛笑沒一會兒就感覺到有人不客氣地在拍我的背心,那手感不是祖母。於是我立刻回過了頭,隻見四哥溫風和煦地一笑,修長白皙手掌中躺著幾顆包著彩色玻璃紙的糖球,道:“今日二妹妹受了驚嚇,四哥這兒有糖,二妹妹喜歡什麽味道的?”


    我看著四哥掌心得糖,問道:“隻能吃一顆嗎?”


    “一天隻能吃一顆,不然二妹妹的牙會生出大蟲子的!”四哥指了指我的牙,又極其誇張的比劃了個蟲子從嘴裏鑽出來的樣子,嚇得我忙捂住了嘴,嘟囔道:“那我一顆都不吃了!”


    “隻吃一顆沒關係,吃完記得漱口就好,”四哥捏起一塊紅色的糖拆開玻璃紙遞到我麵前,笑道:“記得二妹妹喜歡吃櫻桃,這顆是用櫻桃汁子做的,二妹妹嚐嚐?”


    “不長大蟲子嗎?”


    “吃完漱口就不會長了。”


    “那...那我嚐嚐,”我放下手張開嘴,四哥將紅色的糖輕輕扔進我的嘴裏,嗯,甜甜的還帶著一點酸,是櫻桃味兒。


    可是四哥怎麽知道我愛吃櫻桃呢?就連我自己都不大記得了。


    家中花園的西南角種著三棵櫻桃樹,前世我總在初夏的夜裏溜過去偷偷摘著吃,直到吃飽了才會回去。爹娘和大哥死後,我就再也沒有去偷吃了,這一直都是我一個人的小秘密,四哥是怎麽知道的?


    還沒等我想到如何開口問四哥又不引起他懷疑的方法,祖母就開口道:“四哥兒,剩下的糖可別叫她瞧見,快收起來!”


    原來是瞧著我不錯眼珠地盯著四哥,祖母以為我是在惦記四哥手裏剩下的糖。我含著櫻桃糖口齒不清道:“祖母,小小都聽見了!小小答應四哥一天隻吃一顆,不然牙裏麵長大蟲子!”


    祖母點著我的額頭笑道:“你答應?你答應的事兒可多了,沒一件作數的,四哥兒,把這糖都給沅兒收著,若是放到阿桃那兒,這個鬼丫頭一哭阿桃就守不住糖了!”


    我聞言抱著肩膀故作生氣道:“祖母就是偏心姐姐,把糖都給姐姐了,小小就一顆都吃不到了!四哥哥不要把糖給姐姐!”


    “這趟回來隨身帶的果子糖都在這兒了,”四哥起身從腰間解下一個繡著仙鶴紋的小錦袋扔在桌上笑道:“祖母,孫兒還要去淩霄峰采藥,後日再回家向祖父和爹娘請安。”


    “四哥哥!”我從床上爬下來,四哥見我光著小腳忙上前一步將我抱起來,看著他笑起來如一彎清泉般的眼睛,一時沒忍住親了下他的臉。


    姐姐忙把我從四哥懷裏拽出來,笑道:“剛吃了糖嘴上黏的很,四弟快去擦一擦。”


    四哥卻笑意更濃,誇張道:“哎呀,二妹妹第一次親我,怎麽能擦呢?這半張臉今年可不能洗了!”


    我佯裝害羞躲到姐姐身後道:“小小喜歡四哥哥嘛!”


    都是四哥長得太好看了,我喜歡親近美男子這個性格以為重活一次會改呢,沒想到本能驅使,壓根兒改不了啊。


    也是,若非如此,我也不會一見木合信就茶飯不思,千裏迢迢地追到東酈去了。


    不過四哥的好看和木合信不一樣。


    他雖和我們一樣長著與祖母一樣的杏眼,笑起來像是月兒半彎,可四哥黑色的雙眸很亮,像是天上的星星,直挺的鼻梁是我們之中最像祖父的一個,皮膚似乎比姐姐還要白皙,顯的他的嘴唇也更加紅潤。可他出生不久就被帶到山中去,周身又散發著一股靈氣,與他骨子裏的尊貴融為一體,寬肩窄腰雙腿修長,一襲白衣翩翩好似天外飛仙。


    前世我與他一年也見不上三回,他那一身的出塵若仙讓人不自覺地敬而遠之,生怕世俗的醃臢事兒沾染他一分。而我又任性胡鬧不懂事,是以從未如今日這般親近過,沒想到四哥竟會隨身帶糖哄小孩兒,更沒想到他會知道我喜歡吃櫻桃。


    若那是我沒被鼓動成小瘋子,大約隻會跟著四哥跑去修行,也就沒木合信什麽事兒了。可四哥這樣的人,卻跌落懸崖屍骨無存,我的心忍不住抽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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