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將軍府的路上,我的心情無比壓抑,忍不住唉聲歎氣起來。


    容翹道:“二小姐,奴婢方才聽景北說,城裏新開了家金隅菜館,味道很是正宗,不如咱們去嚐嚐?”


    一想到未來一年孟三那個不男不女的討厭鬼會時不時出現在眼前,我就氣得想多吃兩碗飯,於是點頭應了,容翹高興的掀開車簾告訴景北改道去吃飯。


    自打來了定北,我還沒有好好看一看這北境第一大城。


    這裏和金隅是截然不同的兩座城,若是二哥在這兒,一定會說金隅是清潭垂柳下對著皎月獨酌的美人兒,定北則是黃昏草原上縱馬馳騁的巾幗紅顏。


    我看著夕陽的餘暉把家家戶戶染成了金紅色,明亮的窗子上倒映著晚霞,忽然想騎著馬去城外的無邊草原跑個痛快。


    現在的定北雪還沒化幹淨,天氣總是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雨,還是等天氣好些了再求大哥帶我去草原騎馬。


    “二小姐,到了!”景北的聲音在外麵傳來,馬車也緩緩停下。


    容翹當下跳下馬車,容平幫我係緊鬥篷扶著我下了馬車。


    開業的炮竹碎片灑了一地,人來人往的都被踩進了青磚的縫隙裏,我仰起頭看著嶄新的牌匾,念道:“山晚樓。”


    容翹道:“山晚樓,文鄒鄒的,聽起來確實像咱們金隅才有的飯館呢!”


    我笑道:“‘帶酒衝山雨,和衣睡晚晴。不知鍾鼓報天明。夢裏栩然蝴蝶一身輕。’這山晚樓的老板倒是個灑脫之人。”


    容翹剛想張嘴,瞥了眼容平道:“你又知道了?那你說。”


    容平氣笑,道:“我知道什麽呀,二小姐講過我才知道,方才這句二小姐又沒講過。”


    容翹撇了撇嘴,道:“你也沒比我強到哪去!”


    容平不理她,朝我道:“二小姐,外頭冷得很,咱們快進去吧。”


    “等等景北。”


    “景北去停車了,一會兒他自己會找過來的,二小姐若是凍著了,大少爺又心疼了。”容平勸道。


    自打上次我故意哭說生病大哥不在身邊之後,大哥就開始像護崽子的老母雞一樣,但凡我少吃兩口飯少喝兩口水就開始問東問西,擔心是不是病了要去請大夫,我若是打個噴嚏,等回過神兒的時候隻怕大夫已經開始搭脈了。


    從金隅來定北這一路他都是這樣,嚇的我根本不敢當他的麵咳嗽一聲,連我爹都說,太誇張了。


    想到這裏我隻好聽容平的話,快步走進山晚樓,小二一臉堆笑的迎了過來,飛快地打量了我們主仆三人一眼,躬身道:“小姐是從金隅來的吧?”


    我好奇道:“小哥是如何看出來的?”


    小二忙道:“咱們南溪山涔水河那多養人啊,把咱們金隅城的小姐們養的各個如畫上的仙子下凡一般,是以小的一看小姐,就知道小姐是從金隅來的呢!”


    “油嘴滑舌!”我笑道,容翹見狀掏出一塊碎銀子朝小二扔過去,那小二忙接了攥在手裏,一張臉笑成一朵花,高興道:“謝小姐賞賜!”


    “行了,你們這酒樓可有雅間?”容翹道。


    “有有有,小姐這邊請!”小二轉身要引我們往二樓去,沒想到我剛一邁步就差點被人撞倒。


    “小姐!”“二小姐!”


    容翹和容平在耳邊驚呼,我胡亂伸手也不知道抓住了什麽,站穩身子後抬眼一看,整個人僵在原地。


    雖是個少年,一張臉稚氣未脫,可那濃密的眉毛,一雙深邃有神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那孩子般純淨的笑容,那欺騙了我一輩子的笑容,就算再活一世我也不會認錯。


    前世也是一間酒樓,他問我:“不知姑娘叫什麽名字?”


    “玉似瀟,你也可以叫我小小”


    “小小?”


    “是呀,我家人都叫我小小,你呢?”


    “袁信。”


    他用袁信的名字出現在我生命裏,慢慢成為我那一生唯一的光,然後他才說,他是東酈的二皇子,要回東酈去了,如果我願意可以隨時去東酈找他,他會照顧我一輩子。


    我從沒想過,那一輩子是那樣短暫,那樣痛苦,為了那一束虛假的光,我付出了多麽慘痛的代價。


    所以今生,我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牽扯了。


    我鬆開手,垂下又酸又澀的眼睛,福了福身子道:“失禮了,”言罷也不等他說話,轉身拉著容平容翹欲走。


    “等等!”


    那聲音與前世相比,真像個孩子。


    木合信閃身擋住我的去路,拱手道:“方才是在下不小心撞到姑娘,還未向姑娘道歉。”


    我的心很亂,一時竟不敢抬眼看他,飛快道:“不用了。”


    “姑娘請等一等!”木合信繼續攔著我的去路,忽然問道:“不知姑娘叫什麽名字?”


    又是這句開場白嗎?


    我心下一疼,咬了咬嘴唇抬眼瞪著他道:“萍水相逢的你問我名字幹什麽?”


    讓你知道我是玉家人,好在利用我一回嗎?


    木合信似乎被我的眼神嚇到,怔了一下撓了撓頭,道:“我一見姑娘便覺似曾相識,所以一問。”


    “似不似曾的那是你的事,關我什麽事?你問了我就要答嗎?”


    木合信臉色尷尬起來,他身後一個小廝氣的不行,大聲道:“你這人怎麽這樣?我家公子問你,你這是什麽態度?”


    容翹聞言眼睛一瞪,高聲道:“你又是什麽東西?也配跟我家小姐這麽說話?”


    “算了,這飯不吃了,我們走。”我再次抬步離開,木合信這次沒有攔著我的去路,他不知道中了什麽邪竟伸手扯住了我的袖子。


    木合信啊,你是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故意糾纏嗎?前世今生,你為什麽不肯放過我呢?你大概不知道,我已經不是前世的我了,不會被你的眼神和笑容欺騙,這輩子再相遇,注定隻能是隔江兩岸。


    若是你不再打我定北侯府的主意也就罷了,若你還如前世一般欲置我玉家於死地,今生我們便是死敵。


    我回頭盯著他的眼睛,突然高聲喊道:“登徒子!你放開我!青天白日你怎麽耍流氓?”


    木合信聞言一愣,見眾人看了過來忙鬆開手,漲紅了臉解釋道:“大虞民風開闊,當街擁抱者不在少數,在下不過是扯了下姑娘的袖子,姑娘為何如此生氣?”


    我甩了下袖子,邊走邊道:“我大虞民風開闊是跟大虞自己人,你一個東酈人,自然要劃清界限!”


    在大虞人眼裏,東酈一直都是包藏禍心的豺狼,幾百年來占據中土的賊心不死,前朝就是毀在東酈妖女的手裏,是以大虞人對東酈人偏見頗多,即便是開港口通商,對東酈的限製也是其他鄰邦的幾倍不止。哪怕是隻在乎銀子的商人,也知道除生意外不會與東酈人有任何牽扯,誰知道他是不是東酈人的暗樁?


    這種防範心在北境和東境更加嚴重,尤其是在定州。


    是以我一揭開木合信是東酈人,整個山晚樓都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他,雖然他不過是個少年,可低估一個東酈人,就會導致數千大虞人陪葬,這個道理,身為邊城的子民無人不知。


    我看著神色有些窘迫的木合信,若是前世他這神情定會讓我調轉陣營,可這輩子我決不會再被他的演技欺騙,於是勾了勾嘴角道:“這位東酈貴公子,再見!不對,再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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