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問,什麽才是世間最鋒利且殺人不見血的武器,那一定是流言。


    可惜侯四家的就算是遠近聞名的大嘴巴,散播玉似瀅的流言也不及代王妃病逝的影響大。


    在代王妃病逝一個月後,先是祖母的父親李相在睡夢中故去,以七十三歲高齡壽終正寢。不久後主管工部和兵部的何相也向陛下請旨,中秋節後便會告老還鄉,這一下尚書省三位相爺隻剩下一個王相。


    王相一時風頭五兩,玉似瀅近來也頗為得意,這並不是因為她身體裏有那麽一點兒血和王相出自一個祖先,而是我太外祖父李相過世,他管著的刑、戶兩部出現了大批人員變動。尤其是戶部,隨著戶部高時敏尚書搖身一變成為高相爺,戶部尚書一職便出了空缺,而玉似瀅的祖父,正好就在戶部。


    她大約是不知道,她祖父隻是個小小主事,若是想做到尚書的位子,以他老人家現在這個歲數,這輩子怕是熬不到了,能混到個郎中就算不錯了。


    不過這也不怪她,這些年她一直被捧著養,除了練就一身嬌柔做作的本事其他正經學問一點兒沒往心裏去。正所謂無知者無畏,且讓她高興幾日吧。


    但是呢,這就苦了容翹了,畢竟玉似瀅一得意,容翹就一晚上睡不著覺,連飯都吃不下去,一直到戶部尚書任命的聖旨下來她才安心的好好吃了三大碗飯,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我看著信報有些意外,新任戶部尚書也算是老熟人了,正是長垣道巡查使劉子駭。他原本受驃騎營縱火案的連累,兩屆之內不能升遷,不知道代王是怎麽在陛下麵前為他說的話,提前結束了他的懲罰,當然也讓不少人拿住了話柄,說他是靠代王才上的位。


    這話可能別人會不高興,但劉子駭那個性子根本不會在意,因為他明白自己在長垣道的政績不是別人幾句話就能推翻的。而且他也一直以自己能得到代王的賞識興奮不已,從前代王在定北時他就三天兩頭往過跑,不過不是套近乎,而是和代王探討民生大計。


    田異說有一次喝醉酒,劉子駭攬著代王的脖子痛哭流涕,說自己活了三十來年還沒遇到過代王這樣的知己,真想叫代王一聲老弟。


    這麽一看,別人議論他走了代王的路子倒也不算說錯,似乎還有些有理有據。


    可這種議論換個人就不一定不會放在心上了,比如容翹,她最近因為關於我的流言已經在外麵跟人吵七八次架了。


    中秋之後不久,金隅城便流傳起關於定北侯府二小姐和哲汗五王子頗有“淵源”的“謠言”。說我小小年紀就與男子私會的也有,說勒林根本不是逃亡原本就是奔著我來的也有,甚至還有說勒林住在定北將軍府就跟我隔著一道矮矮的院牆的也有不少,一個個傳的有鼻子有眼,跟在我床底下親眼看見了似的。


    這種流言對我來說根本不在意,前世時比這難聽一百倍的話我都聽過了,這輩子起碼我還沒跟著野男人私奔,再難聽能難聽到哪兒去呢?可是容翹已經氣哭了好幾場了,容平出門回來也總是紅著眼睛,五哥因為這事在外麵跟人打架,連著跪了好幾天嘉樂堂了。最難的還是祖父,那麽大歲數了帶著五哥一家一家去道歉賠銀子,鬢邊的白頭發又多了好幾根。


    對於外頭的議論,長輩們都知道這都是些捕風捉影的傳聞,用二嬸的話講,我去定北的時候才多大?現在也不過才十一二歲,能扯這些閑話的會是什麽正經人?一準兒是別人故意散播的,想找玉家的麻煩罷了。


    桃嬤嬤也說,這種醃臢手段是後宅婦人最擅長的,造謠一個孩子也不怕天打雷劈,保不齊老天爺降下一道雷劈在什麽想送人去選秀卻去不成的人家頭上。


    桃嬤嬤這話,就差站在迎薇院門口指名道姓的罵了。所以五哥和容翹知道後,不約而同地開始找玉似瀅麻煩,我和姐姐卻一直認為這回他們真的冤枉那小賤人了。


    勒林的事兒且不說她根本不知道,就算聽說了也不會知道的這麽詳細,散播謠言的絕對另有其人。可我並不想攔著他們,畢竟玉似瀅有麻煩,我也能高興一點,就一點。


    對於這回流言四起的局麵,我和姐姐商量後決定靜觀其變,想看看散播謠言的人還有什麽後招,祖父想要出麵也被祖母攔住了,說這種事越是在意,故事就越多。


    但祖母也不是全無動作,她破天荒地讓二嬸請了天禧班來唱戲,但不是關上府門隻給家裏人唱,而是在侯府北麵延恭中道邊的空地上搭了個台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老人家知道了什麽還是湊巧,那戲台子正對著對麵恭壽坊的桓王府,唱的是江湖笑笑生新寫的那出《名伶》。


    這出戲講的是一位名動天下的青衣,因婚後不久被人散播謠言說她與男子有染而被夫家休棄,她本想重回戲台重新來過,可所有人都嘲笑她,欺辱她,就連戲班班主都離她遠遠地。後來這位青衣無意間發現,其實是夫君在外麵有了新歡所以才陷害她。她本想揭穿對方,奈何夫家勢大沒人信她,她便留下一封血書,穿著一身戲服自刎於夫家門口,臨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人言可畏的滋味,你們也要嚐一嚐才好。”


    大約是這出戲讓散播謠言的人有了新的想法,沒過幾日以我為主角的戲碼就演變成了整座定北侯府,甚至上升到了大虞安危。


    他們神色嚴峻地說二小姐不過是為了掩蓋玉家與哲汗勾結的事罷了,什麽遇襲都是祖父和父親自導自演,為的就是引勒林名正言順過境進入大虞,更有人說自己親眼目睹玉家四少爺在哲汗大都王宮自由出入,那熟悉勁兒像回自己家似的。


    一聽到劇情轉變成這樣,我和姐姐便知道他們下一步打算做什麽了。前世那場讓定北侯府一蹶不振家破人亡的大戲,就要開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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