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祖母,”見她招手我連忙快步走到床前,她的眼睛有些紅,見我進來還是揚起笑容,側身挪了一下讓我在床邊坐下。


    桔嬤嬤倒了杯溫熱的蜂蜜水塞給我,祖母道:“這個時辰了怎麽還沒睡?”


    “您不也沒睡嘛!”我喝了口蜜水將杯子放到一旁,然後俯身趴在祖母腿上。


    祖母一下一下溫柔地摸著我的頭,道:“外頭的雪才停,一個人跑出來做什麽?”


    “孫女兒睡不著,就想出來走走,見慈安堂還亮著燈就過來了,祖母也睡不著嗎?”


    “祖母年紀大了,睡不著是常事。”


    “祖母和祖父年紀一樣大,祖父整日睡的可香了,怎麽祖母睡不著呢?孫女兒年紀不大,卻也睡不著,可見睡覺這事兒跟年紀沒什麽關係。”


    “那小小覺得跟什麽有關係呢?”


    我坐起身想了一會兒,道:“心,跟心有關係。不是常有人說男子天生心寬,哪怕是天塌了也是該吃吃該睡睡。而女子就不一樣了,女子如水,心思細膩想得多,一遇到事兒就容易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就比如說父親吧,前幾日我擔心他在刑部挨欺負急的吃不下飯,可昨日母親從宮裏回來說太後差人去刑部看了,祖父他們三個吃飯睡覺一點兒都沒耽誤,崔尚宮還撞見祖父拉著周監察要下棋呢!祖母,你說祖父他們是不是心寬,孫女兒都擔心的睡不著覺了,他老人家竟然還想著下棋呢!”


    祖母笑了一下,點了點頭道:“是啊,若不是心寬怎麽還想著下棋呢!”


    “就是!祖母,等他們回來您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們,最好罰他們三日不許吃飯不許睡覺,給二嬸和孫女都出一口氣!”


    “好。”


    我高興道:“祖母答應了孫女就放心了,您剛喝了安神湯還是趕快歇息吧!說不定明日祖父他們就回家了呢!”


    “是啊夫人,您早些歇了吧,奴婢會送二小姐回去的。”桔嬤嬤扶著祖母躺下,我俯身在祖母臉側親了一下,然後蹲在床邊握著她的手,閉著眼睛嗅著她身上那股好聞的檀香味兒,輕聲道:“祖母,小小陪著您呢。”


    等到她睡著了我才起身離開,沒讓桔嬤嬤和聞星跟著,一個人原路返回,但沒回去睡覺,而是去了園子漫無目的地走著。


    那幾棵曾慘遭我“毒手”的紅梅在得到陛下允許後已經被挪走了,剩下的現在花苞滿枝,想來這幾日就會開花了。我將帽兜放下,仰起頭舉起手中的燈籠細細看著枝丫上的花苞。


    那年我與木合信同遊南溪山,漫山的櫻花盛開如雲,他說若是一對男女能同時看到櫻花盛開的一刹那,他們就會白頭偕老多子多福。


    於是每逢櫻花將要開放的時節,我就會拉著他守在樹下,可惜那麽多年我們從沒有一同看到過。


    那時候我曾想,櫻花是東酈的象征,會不會因為我不是東酈人所以得不到它們的守護呢?北境人喜梅,我雖生在金隅長在金隅,可骨子裏留著北境人的血,那麽我會不會得到梅花仙子的庇護呢?


    可惜,我提著燈籠看了半晌,胳膊都麻了它們還是沒有要開花的意思,忍不住自言自語道:“唉,小梅花呀小梅花,你們是什麽時候才肯開花啊?”


    “噗嗤.....”我身後突然響起一聲輕笑,嚇的我手裏的燈籠一下子掉在地上,因為那燈籠是特製的琉璃燈罩和萬向燭座,掉在地上也不會熄滅不會燒毀,我顧不得什麽燈籠不燈籠,迅速抽出袖子裏的匕首,借著燭光警惕地看著前方。


    “誰!出來!不出來我可喊人了!”


    玄色的靴子從夜色中出來,踩著雪向前邁了一步,輕笑道:“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出來對這梅樹說話,你腦子壞了?”


    “怎麽是你?你大半夜不睡覺跑到我家來做什麽?”我仍死死地握著匕首瞪著孟璃,雖然知道他不會把我怎麽樣,就這樣嚇嚇他也好,最好讓他認為我是個刁蠻潑婦,求著他娘早日去跟太後提解除婚約更好。


    “睡不著,出來走走。”他邊說邊往前走了兩步。


    我連忙向後退了幾步,晃了晃手裏的匕首大聲道:“少胡說八道了,這是定北侯府不是滕王府!你睡不著不在自己家走,反倒走到我家來了,誰信?”


    孟璃俯身撿起地上的燈籠,嫌棄地看了我一眼,道:“行了,把你那破刀收起來,就你那三腳貓功夫,別沒嚇到我反而把自己傷了,傳出去可要讓人笑掉大牙了。”


    “這裏隻有你跟我怎麽會傳出去?笑話我也隻有你才會笑話我,當旁人都和你一樣像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似的。”


    “我不學無術?我紈絝?”孟璃指了指著自己,像是聽見什麽笑話似的笑了起來,“你果真腦子不好!”


    “你才腦子不好!你不止腦子不好,你還.......”


    孟璃挑了下眉,又上前一步身子微微前傾,問道:“我還什麽?”


    看著他那張在燈火中份外精致的臉,雙唇似雪中紅梅一般,長長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道陰影,一身玄衣卻係著紅色的腰帶,這男人真是越來越妖裏妖氣了!


    “你還,你還像個妖精!女妖精!像鴛鴦錦的花魁!”為了徹底得罪他,我也算是拚盡全力了。


    孟璃瞬間冷臉,緊抿著雙唇又往前走了幾步,我已經靠在樹上退無可退了。


    他提起手裏的燈籠照著我的臉,晃得我忍不住閉了下眼,完全沒看到他是怎麽一抬手就把匕首奪過去的。他一張臉越湊越近,聲音冷冷道:“玉似瀟,你好大的膽子,竟然說本世子爺像花魁?”


    孟璃怒氣衝衝,眼神像刀子似的感覺下一刻就要割斷我的喉嚨了,我忍不住清了清喉嚨,眼神閃躲不敢直視他,沒想到他卻湊得更近,道:“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了,花魁能有我好看?”


    “啊?”我有些懵,他卻不依不饒又問了一遍:


    “我問你,花魁有我好看嗎?”


    我努力回憶著前世溜出去偷看的那位花魁,似乎叫什麽如雲還是如錦的,長得是額角豐滿眉細長,嫣然一笑動人心。但若孟璃是女子,他那一雙眼睛笑起來,說讓人銷魂蝕骨也不為過。


    反正我不喜歡他這種沒有男子氣概的長相,看著跟個斷袖似的。


    “花魁哪有您好看,世子爺天下第一美!”


    他聽完卻沒有一點兒滿意的意思,這人也太難伺候了吧?


    “你怎麽知道那花魁樣貌如何?你見過?”


    “花魁嘛,都是魁首了那可不得是金隅城數一數二的好看才行嘛!反正她沒有世子爺您好看就是了!”


    “你覺得我好看?”


    我點了點頭,道:“好看啊,剛剛不是都說世子爺天下第一好看了嗎?我這個人雖然優點不多,但不扯謊算是其中一個,絕對誠實,沒有一句假話!”


    他勾了勾嘴角,放下手中的燈籠,忽然道:“我今日是來送信的。”


    “送什麽信?”


    “你說送什麽信?”


    “殿下給我姐姐的?”


    孟璃點了下頭,想了想又輕聲道:“也是想看看......”


    “看什麽?”


    “沒什麽,”“他抬頭。看了一眼又開始飄起的雪花,忽然皺著眉瞪了我一眼,“都什麽時辰了你怎麽還不回去?”


    這人真的有病,真的。


    “那你把燈籠還我,我現在就走。”我朝他伸出手,他卻不肯把燈籠還給我,而是轉身走開,沒走幾步回頭道:“還不快跟過來?等著我背你?”


    “我又沒瘸!”我提著裙子追上去,走到一半像被什麽聲音蠱惑似的,鬼使神差地想要回頭看看,這一回頭卻直接愣在原地。


    那幾株紅梅就這麽在我眼前一點一點盛開,隨著越來越大的雪花,淡淡地梅香飄散開來。


    一生一世,白首不離......我猛地回頭看向孟璃,他正目光幽深看著那盛開的梅花,見我看他,竟忽然對著我展顏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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