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文二十八年除夕,定北那邊隻有大哥一個回來過年,大嫂天不亮就出去去接,回來的時候眼眶通紅,一看就是哭過了。


    前世這一年玉家的除夕隻剩祖父和祖母兩個人了。爹、娘、二叔、二嬸、大哥、二哥、三哥和四哥都不在了,姐姐進了宮,五哥也追著我在去往東酈的路上。


    沒過多久的上元節,祖母死於一碗浮元子。


    我很想把那碗浮元子灌進玉似瀅的嘴裏,不過她如今還有用處,姐姐說隻要別讓她死了,怎麽著都行。


    郭邪的地下賭場被封,他表弟馮浩連夜逃出金隅不知所蹤,玉似瀅在這個節骨眼上跑出來簡直是自己作死。郭家的眼線來報,她被打得癱在床上一個多月了。


    三月十九春闈放榜,三哥高居榜首,大嫂一高興竟暈了過去,濟世堂的白大夫一搭脈便笑著恭喜玉家雙喜臨門,大嫂已有三個月的身孕。


    前世這時候笑得開心的人,今生成了另一幅模樣;前世淒慘而死的人,今生福祿雙全。


    玉家的鞭炮放了一個時辰,灑出去的賞錢足足加了三倍,祖父帶著我們跪在嘉樂堂謝祖宗保佑,激動的老淚縱橫,卻一時拿不定今日最大的功臣是光宗耀祖的三哥還是傳宗接代的大嫂。


    靖國公夫人來賀喜時羨慕不已,說玉家多子多福,不像他們家,弄不好再過兩代就沒有靖國公府了。


    二嬸的哥哥靖南將軍宋克典,早年喪妻至今未取,膝下也隻有一子宋衍,十九歲跟他爹披戰甲上戰場,如今不過二十有四,已是一身的傷,靖國公夫人擔心也是情理之中。


    祖母想了想,說不如趁著今日雙喜臨門就再添一喜,她來給衍表哥說個媒。


    我心頭一跳,看了一眼姐姐,可祖母似乎並沒有這麽想。


    “我娘家二姐的外孫女,雲麾將軍楊德之女,名喚少嫻,過了四月就十八了,模樣兒性情都不錯,年歲家世也相當,你若是覺得合適就找個機會見見,回頭也好把畫像送到南境去給衍哥兒看看。”


    靖國公夫人一聽立刻展顏道:“你的眼光我信,回去我就做個花會給你二姐姐下請帖。”言罷看了看姐姐,又道:“沅兒今年也不小了啊!”


    果然她是奔著姐姐來的,可我知道她再中意也沒有用。


    祖母笑道:“這些年提親的人家確實不少,可沅兒你也知道,是個有主意的,她不點頭,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沒法兒跟著瞎操心。”


    “沅兒啊,你想找個什麽樣兒的郎君啊?”靖國公夫人問道。


    姐姐垂眸道:“時候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靖國公夫人聞言笑笑沒再說話,祖母岔過話頭開始說安排茶會的事,我看著姐姐很想問她代王到底還要讓她等到什麽時候,人老珠黃嗎?他們兩個到底怎麽想的?


    幾日後殿試,三哥得了一甲第一名,陛下親點翰林院任職,祖父又跑到嘉樂堂哭了一通。


    我娘十分不解,她不懂一個修書撰史、起草詔書、陪讀監考的破官兒有什麽可值得自豪的,真正的男兒就應該想我爹那樣馳騁沙場才是。


    我忍不住提醒了一句父親調任金兆軍統領,馳騁不了沙場了。


    我娘一仰頭說,提刀總比握筆杆子有氣概。


    可我清楚地看見她老人家每逢三哥回家就巴巴的去送羹湯,隻不過不怎麽好喝罷了。


    她近來似乎終於意識到她這個娘做的十分不合格,開始對我們幾個噓寒問暖,更是一日三趟往孕吐不適的大嫂院裏跑。不過祖母還是不讓她為大嫂煎安胎藥,而是吩咐桔嬤嬤去貼身照顧,我娘不過做些端茶送水的活罷了。她一腔熱情無處釋放,終於在靖國公府和雲麾將軍府定親那日醍醐灌頂,開始張羅著給姐姐說親。


    我娘掀翻金隅城的本事,是陛下都會豎大拇指的,大約是她動靜太大,代王這回終於坐不住了。


    五月牡丹國宴,太後她老人家看著正陽殿前的皇親國戚,竟破天荒對著桓王露了笑臉,還招手叫過桓王的兒子摸了摸頭,歎了口氣道:“允哥兒都這麽大了?唉......老三命好,有王妃照料,又有了兒子,可憐輒兒年紀不小卻沒半個女人照顧他......唉,他娘還病著又管不了他,是我這個做皇祖母的沒有心啊!”


    陛下看了看皇後,對方卻一臉坦然,那意思就是親娘活著她這個嫡母怎麽好摻和?再說今日明擺著太後有了主意,你這個做爹的不接話看我幹什麽?


    陛下無奈,一邊勸慰太後一邊問道:“那依母後的意思......”


    太後佯裝一臉不耐煩道:“哀家擔憂也不止是因為輒兒,永樂這幾日因為她閨女的婚事把哀家煩的夠嗆......”


    陛下驚訝道:“其羽的閨女?”


    “狀元郎的親妹妹,叫似沅。”皇後立刻接話道。


    “沅兒呀,”太後忽然來了精神,當著所有人的麵將姐姐叫到禦前。


    姐姐儀態端莊,款步上前行跪拜大禮,蕭淑妃笑道:“這模樣兒果然出挑,當得上傾國傾城四個字了,太後呀,臣妾看這丫頭倒是和代王般配的很呢!”


    “哀家昨個兒聽欽天監說,六月二十九是個好日子呢!”太後望著天,自言自語道。


    事已至此,陛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招手叫代王上前,當著所有人的麵為他二人賜了婚,日子就定到六月二十九。


    我娘有些懵,問道:“太快了吧?”


    太後和外祖母不約而同瞪了她一眼,她一臉委屈看向眉頭微蹙的祖母,然後閉嘴不說話了。


    一片恭喜之聲中,總會有那麽兩個討人嫌的家夥,比如那個許寧嬪,竟然趁機跟陛下撒嬌要給玉家雙喜臨門的恩典,腆著臉求陛下將新科狀元賜給安樂為婿。


    我三哥是什麽物件麽?用的“賜”?


    陛下聞言立刻沉了臉,太後冷聲道:“婚嫁要兩情相悅,皇帝可不要亂點鴛鴦譜違背太祖爺的意願啊!”


    “是,兒子謹遵母後教誨。”


    聽到陛下這句話,祖父握著酒杯的手才鬆了些,祖母回家後歎息一聲道:“至少躲過一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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